十四歲、性感、早熟 是她的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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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上映,中文譯名為《一樹梨花壓海棠》的電影。這個譯名取自蘇軾的一首詩--

十八新娘八十郎,

蒼蒼白髮對紅妝。

鴛鴦被裡成雙夜,

一樹梨花壓海棠。

詩雖然美,但仔細讀來,有對老夫少妻的揶揄。跟電影情節暗合。(不得不說,傳統文化確實精妙)而這部電影還有一個更廣為人知也更直白的譯名《洛麗塔》(Lolita)。

十四歲、性感、早熟 是她的錯嗎?


《洛麗塔》改編自1955年出版的同名小說,由大名鼎鼎的俄裔美籍作家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所寫。

這是一次文學藝術之美對現實道德的一次絕對勝利


洛麗塔的名字叫多洛蕾絲·黑茲(Dolores·Haze),名字的意思就是她是一個身在迷霧中悲傷的少女。而洛麗塔是誰呢?她是那些被慾望所驅使的男人們的一切幻想虛構出的肉體。我們要知道的是,小說電影都是以男人為主觀視角,他才是主角,故事是從他的嘴裡說出的,而非洛麗塔。

全書皆為一個因殺人而獲罪的中年男人(亨伯特)的自白和懺悔。主人公是大學文學教授,溫文爾雅的表象下是他極力壓制的特殊癖好--對九到十四歲這個範圍內的早熟少女病態的慾望和迷戀。

而讓這個慾望最終決堤的就是十四歲的洛麗塔。在一系列突發事件後,他以繼父的名義接管了這個孩子,雖然第一次發生關係是洛麗塔的主動勾引,但是接下來一系列的關係錯位,使洛麗塔想要逃離,並最終在一個表面上是劇作家,實際上也是戀童癖的男人(克萊爾)的幫助下逃離。亨伯特和洛麗塔再次見面已經是三年後,17歲的洛麗塔已嫁為人婦,懷有身孕,再不是當年那個性感精靈。亨伯特傷心絕望,去克萊爾家中將其槍殺後,被捕入獄。

這部小說充滿了辛辣的反諷和精妙的巧合,在情色獵奇外衣下暗含深刻主題,被改編成各種藝術形式。其中,在電影的領域,有兩版改編都十分有名。1962年大神斯坦利.庫布里克的改編只能算是鬆散改編,只保留主要人物和一般情節,從文學改編的角度,可以說是相當不忠實原著了。(當時,作家本人為其寫了劇本,但庫神幾乎沒有採用)這兩個人個性鮮明但才華橫溢的特點都體現在其作品中,所以1962年的《洛麗塔》幾乎可以算一個獨立的作品了。

今天我們要聊得是1997年由阿德里安.萊恩掌鏡的《洛麗塔》(以下簡稱《洛》),拋開小說原本眾說紛紜的政治暗喻(有許多人說這本書其實是當時政治形勢,年輕的美國勾引老邁的歐洲/殘弱的歐洲誘姦充滿活力的美國),直擊故事核心:誘姦少女。而且97年的《洛》真正讓觀看這部影片的人感受到了文學美感與現實倫理道德的尖銳衝突。這同樣也是納博科夫想要傳遞給讀者的。

其實基於文學改編的電影創作相當困難,尤其要做到從人物到內涵甚至是你在讀小說時感受到的氛圍都要完美還原。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語言之間的轉化。如果你看過不少糟糕的改編,就會明白,97版《洛》在這方面做得多優秀。

影片開頭,主角已經殺完人,開車在公路上幽靈般遊蕩,身後警笛嗚嗚,他捏著少女的髮卡陷入回憶。夢囈般的畫外音也是小說的開端:

洛麗塔是我的生命之光,慾望之火,同時也是我的罪惡,我的靈魂。洛—麗—塔;舌尖得由上顎向下移動三次,到第三次再輕輕貼在牙齒上:洛—麗—塔。

早晨,她是洛,平凡的洛,穿著一隻短襪,挺直了四英尺十英寸長的身體。她是穿著寬鬆褲子的洛拉。在學校裡,她是多莉。正式簽名時,她是多洛蕾絲。可是在我的懷裡,她永遠是洛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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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影片全部是閃回,是主角在向陪審團做陳述,此時的我們是全知視角,彷彿也是陪審團的一員,在冷靜審慎的觀看這個強姦外加殺人的罪犯的回憶。

“如果沒有安娜貝爾,甚至不會有後來的洛麗塔。”

主角戀童癖的成因在影片中得以體現,十四歲時,初戀因傷寒突然死亡,那個陽光燦爛,充滿美好慾望的夏天變成噩夢,主角也將他對愛情的想象和渴望一併留在了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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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影片步入正題。亨伯特(以下簡稱亨)準備租房子,房東就是洛麗塔(簡稱洛)的媽媽。這個寡居的女人豐滿俗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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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亨準備放棄租房時,他們在花園看到了洛。我們也隨著攝影機的移動,變成

主觀視角。亨看到的就是我們看到的,他的眼睛代表我們去觀察,打量那個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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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形,我們是否也感嘆一句:beautiful!亨住了下來。只要是他倆單獨待在一起的鏡頭,觀眾就會變成主觀視角,變成亨,變成第一人稱。亨在隱秘而熾熱的偷窺著這隻性感精靈。而且,這一系列的偷窺,洛覺察到了,她的媽媽卻沒有。

洛無疑是早熟的,她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表情動作使男人淪陷。更何況這個男人的內心還住著一個悲傷的十四歲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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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亨內心不斷被撩撥之時,洛的媽媽卻嫌洛礙事,破壞她和亨之間的相處而把她送去了夏令營。離別之際,洛主動吻了亨。這個場景,小說電影無限契合。

忽然中斷了命運的運轉:她抬頭看了看——接著就又往回跑進房子(黑茲在她身後拼命地叫喚)。不一會兒,我就聽見我的心上人跑上樓梯。我的心極為有力地不斷膨脹,幾乎都把我毀了。我急忙拉起睡褲,猛地把門拉開;就在這當兒,洛麗塔穿著外出穿的連衣裙,氣喘吁吁,踏著重重的步子,正好到了,接著便撲到我的懷裡,她那純潔無邪的嘴在男子漢狠毒的嘴兇猛的親吻下變得軟綿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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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的早熟或許跟她賣弄風騷,自私自利的母親有關,或許是父親這個角色過早的缺位。抑或僅僅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對性的好奇在她身上的一種過量體現。究竟是怎麼樣,我們無從得知,因為我們也是從一個壓抑病態的中年男人眼裡去窺探她。

亨為了還能見到洛,與洛的媽媽結婚,婚後不久,媽媽就發現了記錄著亨隱秘想法的日記。(她的關注點在於亨的欺騙和對她的評價,而不是眼前這個男人竟然覬覦她的女兒。)情緒激動的她衝出門,突如其來的車禍使亨成為了洛唯一的依靠。

亨從夏令營以父親的名義接走洛,當晚,在下榻的酒店,他們遇到了劇作家克萊爾.奎爾第(一個徹底的,毫不掩飾的戀童癖)。克萊爾察覺到亨和他是同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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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雖然和洛睡在同一張床上,但他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第二天早晨。小說是這樣描述的:

聽到她清早打的第一個呵欠,我立刻假裝側臉睡得很香。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發現我睡在她的身旁,而不是在另一張床上,會不會感到震驚?她會不會拿起她的全部衣服,把自己鎖在浴室裡?她會不會要求立刻把她送到拉姆斯代爾——送到她母親的床邊——或者送回營地?可是我的洛是一個淘氣的小妞兒。我感到她的眼睛緊盯著我。等她終於發出她的那種可愛的格格的歡笑聲的時候,我知道她的眼睛一直充滿笑意。她滾到我的身旁,她那暖烘烘的褐色頭髮拂到了我的鎖骨上。我不大成功地裝著剛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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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感到驚慌,但洛在夏令營和男孩女孩一起研究自己和對方身體的事情讓她覺得骯髒,當她把事情告訴亨時,卻是一副成熟和無所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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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楚自己和亨的關係,可此時的她已經無處可去了。他們離開故地,到了一個無人知道的小鎮生活,洛進入了當地的女子學校。亨的沉悶和監視,身邊朋友正常的家庭關係,讓洛開始想要逃離。她用擁抱,親吻,上床來換越來越多的零花錢。最終奔向了奎爾第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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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再次見面是因為洛的一封信(想要得到亨經濟上的扶持)。亨終於又見到了已經17歲的性感精靈。

高了兩三英寸。一副粉紅色框架的眼鏡。新做的高高堆在頭頂上的髮式,顯得變了樣的耳朵。多麼簡單!這一刻,三年來我一直想象著的死亡竟變得那麼簡單,就像一塊乾枯的木柴。她顯然懷著身孕,肚子很大。她的腦袋顯得小了一點(實際只過去了兩秒鐘,但生命可以承受多少這樣呆板僵立的持續時間就讓我再給予多少吧),她那有著淺色雀斑的臉蛋兒癟了下去,裸露的小腿和雙臂失去了原來的棕褐色,因此那些細小的汗毛露了出來。她穿了一件褐色的無袖棉布連衣裙,腳上是一雙十分邋遢的氈拖鞋。

我對她看了又看,心裡就像清楚地知道我會死亡那樣,知道我愛她,勝過這個世上我所見過或想象得到的一切,勝過任何其他地方我所希望的一切。過去我曾大聲呼喊著翻身撲到那個性感少女身上,如今她只是那個性感少女以淡淡的紫羅蘭清香和枯萎的樹葉的形態所表現出的回聲;她是黃褐色的山谷邊上的一個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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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亨的心理活動以畫外音的形式對我們呈現: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樣都可以,哪怕她現在還懷著不知道是誰的孩子。但只要我看她一眼,萬般柔情便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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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告訴亨是奎爾第帶她走的,臉上出現特殊的光彩,可當亨問到他時,洛的神情是轉瞬的厭惡,戲謔。然後轉為淡漠。

我們那段可憐的戀情有一剎那映現在她的眼中,受到反思,隨後就被拋開了,好像那是一個索然寡味的聚會,一次只有最乏味無聊的討厭的人參加的陰雨天的野餐,一種單調的操練,一塊與她童年有關的幹泥巴。

她甚至根本就沒有愛過他。落荒而逃的亨去奎爾第家中殺了他。電影中這一場戲極具張力,在洛的眼裡神秘,高深莫測,魅力無限,充滿智慧的劇作家實際上就是個猥瑣,偽善,虛弱的戀童癖。

亨和奎爾第其實是一人兩面,最後也是他親手槍殺了罪惡的自己。影片最後連著開頭,當亨把車開到一處山坡時,他聽到山下孩子們嬉鬧奔跑的聲音。隨後,我們和亨都明白了一個令人心酸,絕望的事實;並不是洛麗塔不在他身邊,而是她的聲音不在那片歡聲笑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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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影片如果隱喻一件不美好的事情,那麼視覺上也會引起我們的反感。比如《猜火車》裡,主角在公共廁所正準備用海洛因栓劑過毒癮時,栓劑不慎掉入“世界上最骯髒的馬桶”裡,最後他潛入充滿屎尿的馬桶裡找回栓劑。這個令人反胃的場景,比勸誡吸毒者的說教管用得多。

可是《洛麗塔》給我們的感覺卻不是這樣的,影片視覺充滿美感,配色明豔溫馨。演員傑瑞米.艾恩斯(亨伯特)賦予角色多愁善感,溫柔敏感,深情憂鬱的性格,使我們對這個戀童癖充滿同情。而且多米尼克.斯萬(洛麗塔的飾演者,她拍這部影片時真實年齡也只有14歲)把這個早熟的性感少女演繹的過分迷人,因為我們的視角在面對她時,與亨是同一視角,連我們都被她迷倒,更不用說亨了。看完影片,我們可能只記得亨的心碎,那洛的絕望我們還記得嗎?從亨的角度看這個故事,彷彿有愛情的影子,可洛是個孩子,是個可以拿糖果,髮帶誘惑的孩子。在電影中沒有描述的細節,不代表現實中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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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這個影片最值得玩味的地方,它讓我們意識到,現實中的倫理道德多麼的脆弱,不堪一擊。僅僅是改變了一點視角,聽了幾句詩意的畫外音,就同情起那個戀童癖來了。當我們能夠從影像之美,文字之美里跳脫出來時,才真正體會到這裡暗含的普遍教訓:任性的孩子,不負責任的母親和氣喘吁吁的瘋子。他們提醒我們注意這些可能發生危險的傾向。

不管是影片還是書,洛麗塔性感精靈的形象都是出自男人之口,影片中無人關心洛麗塔在想什麼,現實中呢?納博科夫在一次採訪中曾經提到過:現在許多貴賓犬叫洛麗塔,但無論如何,人們不再為他們的女兒起名洛麗塔了。那些早熟少女只是看起來成熟,對待她們,堵不如疏,應該正確引導,她們是介於少女和成人之間的精靈,別讓她們過早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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