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年女人身體裡住著一個少女不可恥

本文黃嘯的橙子林原創
yelloworangeeva

從深圳飛回紐村,看了部見到演員陣容就不能不點開的片子《等愛的少女》。

熟年女人身體裡住著一個少女不可恥

英國國寶朱迪·丹奇和瑪吉·史密斯演一對七旬老姐妹,倆人在偏遠平靜的濱海小鎮上,過著紋絲不亂的日子,每天縫紉,閱讀,散步,下午茶,打理花園,當然,還有,鬥鬥嘴,有瑪吉·史密斯能不鬥嘴嗎?這樣的日子彷彿可以直到永遠。直到朱迪·丹奇在家中瞭望到海灘上有個人,倆人跑過去,大驚失色發現是個年輕男子,在溺水的陌生男性面前,倆人的姿勢談吐和儀態都很少女,少女不是少女的特權,是所有女人的特質,或者一生葆有,或者當春乃發生,無論這個春在人生的什麼季節出現。這事屬於大自然,沒有可什麼羞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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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姐妹倆個像對待撿回來一個珍奇生物一樣對待沙灘上撿回來的男生丹尼爾·布魯赫,光看著他就很高興,心中有冰雪化水,她倆教他英文,用私房錢給他做體面的西服,比賽著對他好,自己都被自己的熱情嚇到。

被丹尼爾·布魯赫稱為“一堆土豆”的廚娘也戲很足,丹尼爾·布魯赫昏迷不醒的時候,她大大咧咧走進來,對床前小心守望的朱迪·丹奇很不屑,說你看著他,他又不會醒,他不醒,小聲說話和大聲說話毛線關係,她的粗放襯托出那兩個姐妹輕拿輕放無處安放的情愫。

丹尼爾·布魯赫恢復了健康,姐妹倆發現他對音樂很敏感,請來鎮上的會拉小提琴的人為他表演,為他提供的文娛生活,見到小提琴,丹尼爾·布魯赫像見到了自己的靈魂,整個人煥發起來。被請來拉琴的人就是吱吱嘎嘎的水平,琴到丹尼爾·布魯赫手上,天籟傳來,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原來是一個天才小提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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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丹奇演的多數角色是iron woman,強硬和富有尊嚴,演這種高齡處女羞澀和開放,居然也非常到位,讓觀眾歡喜著她的歡喜,難為情著她的難為情,絕望著她的絕望,她明顯比姐姐瑪吉·史密斯更明確地更慌亂地愛上了這個帥小夥子。

小正太丹尼爾·布魯赫感激兩位老婦人對他的照顧,摘野花回來送給她倆一人一束,會陪她們去海邊散步,把腦袋乖巧的靠在老人的膝蓋上。但朱迪·丹奇的眼神和謹慎怯懦伸出的撫摸小夥子頭的手,不僅僅是長輩對小輩的疼愛。她夢到年輕的自己與丹尼爾·布魯赫擁抱翻滾,在草地上歡笑。他知道了朱迪·丹奇對他的感情後,朱迪·丹奇說it's not your fault, it's my fault. 而fault(錯誤)甚至是一個丹尼爾·布魯赫不認識的單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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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註定絕望的情愫。朱迪·丹奇是真正老房子著火的那個,而瑪吉·史密斯對年輕男人的照顧和喜歡,慾念少一點,反倒可以張揚地表達,張揚地爭寵,張揚地搶跑。她把年輕女畫家要來拜訪她們的男孩的信扔進了火爐,徒勞地為妹妹的感情,用火建立防火牆。當妹妹受到丹尼爾·布魯赫指責的時候,她一把把妹妹攬到身後,說她沒做什麼錯事。還是那個我們熟悉的唐家屯子裡的主心骨老太太。

在豆瓣看了段導演訪談,提到其實原著小說裡兩姐妹的年齡是40多歲,可是能請到朱迪·丹奇出演,年齡就不是問題了。如果40多歲的姐妹倆愛上20歲的青年,可能性和接受度會大些。而且從故事的時間、劇情設置來說,兩姐妹40多歲是比較合理的。故事設置在30年代末,二戰即將爆發的時候,一戰創傷還在。可以從兩姐妹收拾房間的那個情節裡猜測,姐姐曾經結婚,丈夫在戰場上犧牲,妹妹則從未嘗過愛情的滋味。算起來,40多歲是一個合理的年齡。而兩姐妹在一戰期間是20多歲,因為包括多數英國貴族在內的青年都上了戰場,很多女性錯過了婚期,就完全符合故事裡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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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於女人來說,20歲,還是40歲的年齡差要面對的問題是一樣的。除非你是鄧文迪和處於鄧文迪的摩登時代,平權和女權聲音高漲,越高調越霸道越受追捧。否則就是充滿羞恥感的事,即便強悍如劉玉玲,她在《致命女人》,她對自己和18歲小男友的感情,也不是不羞恥的,她最後因為照顧病重的形婚丈夫迴歸家庭,放棄跟小男友去巴黎。小男友說,我愛你。她充滿母愛地說,

你將來會跟很多女人說這句話,我很高興,是第一個。這句話為這個全劇最高光人物增量輸入了正向能量,情慾和愛情都得體著陸。不知道第二季預定後,導演敢不敢讓這對處於母子年齡差的非常規戀情,能有一個體體面面見光時刻,哪怕之後因為了解和差異而分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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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愛的少女》中丹尼爾·布魯赫終於成了倫敦音樂殿堂的寵兒,姐妹兩個盛裝坐到臺下聆聽她們寵愛過的男生演奏,鎮上其他人都過節一樣,聚在倆姐妹家裡聽直播,那個說話跟吵架做事如摔打的有趣廚娘也其中最光榮和自豪的主賓,即便是“一堆土豆”一樣外形的廚娘,也愛陽光燦爛才華橫溢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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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中有一個場景,粗胖廚娘張牙舞爪走過,兩位坐在街邊的老人,一位對另一位說she was a cracker 40 years ago. (她40年前很迷人呢)。每個女人都年輕過,都曾是如晨霧如春雨如蒲公英般美而脆弱的少女,年華易逝,那個美麗的少女,並沒有離開,她住在女人逐漸老去不再光芒萬丈的身體裡,一直都在,有的人還記得那個她,多數人不僅不記得,甚至不能接受她的存在和須臾外洩。

年齡是女人的減分利器,無論多麼犀利吸睛的女人,在年齡的賽場上,什麼都沒做,會率先被無情扣掉你明明還在手中的最高分。所以多數女人早早收山,早早不戀戰,早早關掉眉眼春色,早早慈眉善目,早早心如止水,早早不問西東,會在評價體系中,拿到安全的平均分,省得被虎視眈眈的惡毒的尷尬載體俘獲,猝不及防地請女人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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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好多年前,忘了在什麼場合,買衣服,還是足浴,還是在做指甲時候,聽到了兩個20來歲打工女生很有探索精神的悄悄話,她們好奇地說女人到了40歲,就會絕經吧,就不可能有性生活了吧。我聽著對人類壽命極限都沒啥信心了。你可以說這是20歲的無知,也可以說這是20歲的歧視,更可以說這是女人對自己的禁錮,這不僅僅有關性生活,主要是在這倆位女孩子心目中,40歲就是暮年,別說少女心了,女人心都早已灰飛煙滅。但是你想想這些女孩子在家鄉操勞的媽媽,大概應該就是40歲出頭的樣子,在她們眼中,就是枯枝朽葉一樣的中性存在,她們對自己的未來的想象,也將終於此。

再舉一個比較近的例子。這次回國,跟一個我很親近的年輕女生吃飯,因為親近,彼此說話就都沒什麼遮攔。吃飯時候她說自己嘴巴有點僵和痠痛,因為剛剛打一個種會讓嘴角上揚的針。我說你也太作了,這麼年輕現醫美太早了,到我這個年齡再打不遲。小女生說,到你這個年齡,打不打都沒什麼區別了吧。說完估計也覺得有點不妥,趕緊找補了幾句,說我看著比她媽媽年輕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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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丫頭這話雖然可氣,但的確是年輕女孩子們的真實想法,她不過是在我面前比較放鬆,一禿嚕就給說出來了。這個句式可以多重套用,我的小搭檔包包,是女作家閆紅介紹給我的。包包編這篇推送的時候,大驚失色地反省說,“有次說到到頭髮的事,我問閆紅姐到她們那個年紀難道還擔心掉頭髮嗎?”她說我的意思是,掉了十多年,應該無所謂了。但是閆紅回答說,到了這個年紀,還有很多年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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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包是個很乖很窩心的女生,當然沒有惡意,但是這段對話,不僅僅顯示了代際溝壑。



總之在年輕姑娘們眼中,女人到了我這個年齡甚至更早,就一切晚矣,除了早早洗洗睡,再沒啥蹦躂的了。利好是,我本來有點動心收拾收拾眼袋,被那丫頭一說,省了,不花錢漂亮給你們看了,哼!利空是,這丫頭跟前面那兩個女生的對話一樣,其實是自己女人自己禁錮自己的思路,她們也會到我這個年齡,也會面對美麗出局,青春退潮,性別模糊的對待,那時候她有沒有自己扶持自己,不進評價體系冷宮的定力呢。你如果問我,這個同理心你20歲的時候有沒有?我沒有。

但我有權希望她們有,就像對進化抱有希望一樣,不然用不著什麼在男權視野,女人自己就一票否決了自己,中國女人今天還裹小腳呢。不然年齡歧視一代傳遞一代,社會是不打算進步還是沒能力進步了呢。

熟年女人身體裡住著一個少女不可恥

如果我說哪個女人,葆有少女心,有少女儀態,一定是褒義詞。別打岔,少女心不是矯揉造作,不是發嗲扮嫩,是清澈、羞澀染和不染的眼神,是被保護和自我保護得很好的儀態,是開放的值得被讚美的活生生的生命力。《等愛的少女》結尾,老姐妹看著她們深愛的青年在音樂會幕間休息被簇擁著眾星捧月,默默轉身離場,她們愛在深秋隆冬,就算必須中途離場也是值得的,

她們讓身體裡的那個少女有機會再活一次,一點不可恥。

後面的私貨:

最近家來了客人,西柚的歐洲親戚,從捷克來紐村玩一種叫scooter的極限運動,計劃從北島最北端騎到南島最南端,還要拍一個紀錄片,他們把我們家當大本營,住了幾天進進出出做出發準備,車啊,帳篷,食物啊啥的。其中Mira身高兩米,胸闊肩碩,帥得一塌糊塗。我問他多大了,他說32歲,歐洲人講英文烏里烏塗的,我給聽成了22歲,覺得是我女兒鴨鴨的年齡,還是孩子嘛,立馬放鬆了很多,好奇害死貓地問東問西。這麼賞心悅目的青春,不賞白不賞啊。後來發現我聽錯了,Mira是32歲,妥妥的壯年男子了。就提醒自己,保持距離,別太花痴了,別弄得跟《等愛的少女》似得。

你看,我寫起來一套套的,其實也是這樣的心態。女人就是這樣自我禁錮的,連審美之心,因為古老的評價體系,都會自我抑制。換成老男人,跟來訪的32歲的美麗女人話密獻殷勤,要多正常有多正常,不獻才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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