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大量晃動的鏡頭下,充斥著焦躁不安的情緒,雖然,故事是從一把槍開始的,卻最終向觀眾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究竟是槍丟了?還是人丟了?

作為身份的象徵,有配槍的馬山總是自信滿滿,而失去配槍的馬山則陷入迷茫,這種試圖藉助外物達到精神提升的虛假,最終,因為在妹妹婚禮上的丟槍事件,而被徹底戳破。

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尋槍》上映於2002年,作為陸川執導的第一部作品,由於以監製和主演身份姜文的參與,最終,這部電影怎麼也繞不開姜文濃烈的個人風格。

故事整體上是建立在現實基礎上的荒誕化結構處理,這已經不僅僅侷限在內容上虛實結合的敘事風格上,更多的是在主題上有意無意的透露出肉體與靈魂剝離帶來的情緒躁動,這是一種自我歸宿的苦苦找尋,更是個人自我定位與社會強行賦予的碰撞與衝突。

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第一次看這部電影,憑直覺,我自然而然把它歸類到懸疑片的行列,可是,在反覆咀嚼之後,我卻發現,在帶著黑色幽默的懸疑框架裡,填充著的卻是一出實實在在的悲劇內容。這並不是因為馬山的死,而是因為馬山從一開始的迷失,在榮譽中迷失,在盛讚中迷失,在安逸中的迷失,在事業與家庭糾結中的迷失。

作為監製和主演的姜文,最大程度的操控著這部電影,而最出彩也是姜文每次的個人獨角戲,慌亂的表情下時刻透露著空虛的靈魂,而沿著尋槍的軌跡,觀眾也慢慢在馬山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那是早已被生活折磨的沒有自我的靈魂,在這個畫地為牢的小鎮裡,我們的人生何嘗不是在苦苦找尋。責任與使命,事業與家庭,愛情與親情,肉體與精神,需要平衡的時候卻總在失衡,最終分不清自我,也就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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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槍》是這部電影的名字,而故事的關鍵不在“槍”,而在“尋”。

利用丟槍事件作為引子,然後,在各種主觀鏡頭的推動中,熒幕外的觀眾,不自覺地化身成了電影中的馬山,藉助各種扭曲誇張的表情特寫,在猜想與推理中,我們時刻晾曬著被現實生活衝散的七零八落的精神世界。

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電影從馬山的驚醒開始,妻子喋喋不休著兒子的學業,可在馬山看來,卻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作為警察,他讓自己的片區始終安穩祥和,並屢屢獲得上級獎賞,作為父親,他卻總在忽略孩子教育甚至缺乏心平氣和的溝通,作為丈夫,他並沒有真正做到與妻子的坦誠布公,於是,配槍丟失,馬山在家庭與社會,個人與社會之間,開始不斷失衡和迷失,又嘗試不斷找尋與迴歸。

三種身份賦予三種職責,而故事的發生地點,被侷限在了一個小鎮中,這樣,最容易利用有限空間的設置,將人真實的精神世界給呈現出來。

從丟槍的那刻開始,馬山便徹底脫離了現實,他錯亂的自我定位,讓他活在了自我虛幻中,而小鎮裡每個人身上所具有的嫌棄,其實,都在間接地讓馬山原本糾結的三種身份,一點一點的被撕裂開來。

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在沒有丟槍之前,馬山是所裡的得力干將,小鎮中人人都熟知的民警,這是社會外部環境給予馬山的認可,可是,丟槍之後的馬山,雖然只是被停職,也沒有被小鎮拋棄,可他自己卻不知所措了,這是個人內部強加給馬山的壓力。

有人可能會說,馬山只是出於職責和使命而去尋槍的,可在我看來,這只是馬山對於自我身份沒有清晰定位後的慌亂。配槍是身份象徵,沒有配槍,馬山就沒有自我身份認同,而他的凌亂恰恰是外部環境與內部壓力共同強加的。

從電影開始我們就能看出,家庭與事業的不能兼顧,讓馬山處在得過且過的敷衍中,無論是對待妻子還是孩子,甚至是朋友,他從來沒有較為清楚的規劃與整理,所以,生活的失衡必然導致身份定位的失衡,從而造成精神世界的混亂與空虛。

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用配槍作為依靠,從最初有目的性尋槍到最後為了尋找而尋找的盲目,此時此刻,警察的責任感,已經不足以成為驅使馬山堅持下去的動力,他更多的動力,大概來自於渴望擁有自我認同的身份定位,也就是清晰的自我認知

從李小萌到周小剛再到劉結巴,電影中對於每個人的性格塑造都是飽滿的,這並沒有對於馬山形象的塑造,造成喧賓奪主的反作用,反而,從側面更加完善與補充了馬山的整體形象。

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李小萌是馬山的初戀情人,卻因為世俗不得不與馬山分開,而現在也成為了周小剛的情人;周小剛秘密製造假酒,住在豪華的別墅裡,算得上村裡的富人;劉結巴則從之前討好馬山,說話結巴,到之後見到馬山變得不那麼卑微,甚至說話流利。

電影中這三個關鍵人物的依次出現,給馬山生活增添了很多現實的壓迫感,身為民警卻處處表現著無能為力。李小萌代表著美好虛假,周小剛代表著金錢操控,劉結巴則代表著暴力發洩,這是作為民警的馬山,潛意識裡刻意壓制的邪惡,可是,卻無形中讓馬山在自我糾結中慢慢迷失。

生活已然糟粕不堪,當突如其來的變故,毫無徵兆地將人性邪惡通通丟出來時,一直沒有清晰自我定位的個體,終究表現著人性的怯懦與對現實的無力。

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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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別喜歡這部電影的結尾,當馬山終於在血泊中找回自己的配槍時,那具奄奄一息肉體內重新分化出健全的馬山,這是一種超現實的表現手法,也一種虛幻的個體呈現,卻成為了全片中唯一讓人釋放情緒的情節。

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整部電影,總在利用鏡頭作為馬山的眼睛,然後在手持攝像機的跟拍晃動中,利用主觀鏡頭的設計,一直營造著一種

躁動不安的氛圍,這樣,很容易給觀眾一種情感上的代入感,於是,馬山在尋槍,而我們在思考。

這個基本上處在隔絕的小鎮裡,外界的發展絲毫沒有影響到大家各安天命的生活,即便是丟槍這麼大的事情,也只是茶餘飯後的閒談。馬山兩個好友的分析,更像是一出鬧劇,而在鬧劇背後所折射出的,正是社會發展對於精神層面建設的斷層,每個人看似氣定神閒,可卻缺乏著最為蓬勃的活力。

所以,看這部電影,我會感到壓抑,無論是小鎮還是小鎮裡的居民,躁動不安的情緒與麻木不仁的面貌,都在宣洩著一種精神空虛與靈魂錯亂。

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雖然,電影只穿插了幾個與馬山相關的人物出現,可卻也是具有代表性的。李小萌的墮落,周小剛的勢利,劉結巴的盲目,還有就是馬山在自我迷失中的焦慮,都讓這座小鎮死氣沉沉。

馬山最後是死是活我並不關心,我在意的,是馬山那個被定格住的肆意的狂笑。血泊中的肉體和突然站起來的靈魂終於剝離,馬山繞過人群獨自前行,他對著鏡頭大笑著。

我個人認為,這是一種解脫,也是對於自我的迴歸。

他在赴死前去了妻子的學校,委託門衛給自己兒子玻璃球和糖果,還有隨手採摘的野花給妻子。這一系列舉動都在表明,馬山終於擺脫用配槍來強調身份的尷尬,他開始重新認識自己,重新認識生活,甚至重新開始考慮事業與家庭,責任與使命,個人與社會之間的關係。

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尋槍》在整體框架上,與黑澤明的《野良犬》有相似之處,只不過,黑澤明更多深挖的是社會層面的殘酷與陰暗,而陸川的《尋槍》則只是停留在對於個人層面的思考。格局上是略微小了些,不過,在晃動鏡頭下傳遞出個人普遍存在的焦慮,以及自我尋找與自我平衡方面的思考,還是值得肯定的。

我們的人生就是一直找尋的過程,有人困於利,有人迷於情,有人習慣虛假,有的人總在焦慮,可我們卻從來沒有一刻停下來好好思考思考,什麼才是我們真正需要的。

陸川的第一部電影,卻始終跳不出姜文的風格

觀影過程中,我們表面上是跟著馬山尋槍,其實,槍就是我們自己,尋槍便是尋自己。生活讓我們迷失自我,歲月讓我們放棄勇敢,得過且過的盲目中,活成了別人眼中的自己,卻始終沒有活成自己眼中的自己,就像馬山那樣,別人眼中的好警察,可在自己眼中,他又是什麼身份呢?

槍丟了容易找回,自我丟了就真不容易找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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