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告訴六小齡童，他可以不必是孫悟空。/圖蟲創意
有的人一上臺，就再也下不來了。
12月，大概不能算是一個幸運的月份，至少對於演員六小齡童來說是如此。
整整一年前，吳承恩故居被曝掛滿六小齡童畫像，成了“六小齡童故居”，這位與《西遊記》捆綁一生的“猴哥”，瞬間被置於風口浪尖，遭了不少口誅筆伐。
儘管後來館方接受採訪時表示網傳內容與事實不符，但以模仿諷刺六小齡童言行而得名的文化現象“六學”，早已遍地開花。人們嘴裡唸的說的不再流行中國話，而是“兩開花”。
一年過去，連“六學”之後誕生的“九學”“明學”都已過氣，六小齡童卻又用一條宣佈新片的微博，將自己送上了熱搜。
時隔多日，六老師再次獲得了過萬讚的熱度。
喊了多年的“中美合拍”，
終於來了？
與“六小齡童再演孫悟空”這一重磅消息一同曝光的，還有電影《西遊記真假美猴王》演員招募組訊。
該片將由韓延執導，製片人是《動物世界》的老搭檔陳祉希。
從宣傳海報上來看，已定下角色的演員，實際上只有六小齡童和馬德華，身份均為動作捕捉。
86版《西遊記》是無數國人心中無法替代的經典。
毫無意外地，六小齡童那條微博下的評論區，也商業互吹與六言六語齊飛，轉發力挺共挖苦諷刺一色。
點贊最高的一條評論，顯然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問六老師“是中美合拍的嗎？”
還有人覺得受到了欺騙，“意思是您N次預告年底上映的中美合作大片，角色還沒選呢？”
也有網友調侃說，這依舊是中美合拍，只不過“中”是中國團隊，“美”是美猴王。
中美合拍語錄，依稀還在眼前。
似乎並不能怪網友們太過刻薄。
關於這部電影，六老師實在是預告過太多回了。
海報上碩大的“真假美猴王”下還有行小字——
曾用名：《敢問路在何方》
這個項目可以追溯到2015年。
在當年的北京國際電影節上，六小齡童、馬德華等86版電視劇《西遊記》主演重聚，宣佈將與美國派拉蒙影業共同打造電影版《西遊記》。
當時，人氣如日中天的流量明星吳亦凡也到場支持，坊間有各種揣測，電影官方也絲毫不避諱，積極認領甚至蹭熱度。
發佈會後，該片一度沒有下文。
人們只能從六小齡童一而再、再而三的“今年下半年，中美合拍的《西遊記》即將正式開機”的復讀中，揣測電影的實際進展。
即使拋開這些黑歷史不提，就以最新的宣傳來看，《真假美猴王》也不免讓人嗅到熟悉的爛片味道。
通常來說，當“中美合拍”“3D”“魔幻大片”幾個元素湊到一起，最後帶給觀眾的往往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央視版《西遊記》的空前成功，也並不在於特效如何強大，而在於劇情，在於表演，甚至在於配樂。
特效酷炫，劇情稀爛的圈錢大片，簡直不要太多。
想用高科技做噱頭與遮羞布，《真假美猴王》入場晚了太久。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雷區，那就是選角。
在《真假美猴王》定下的兩位主演裡，六小齡童60歲，馬德華74歲，早已不是最適合這種動作大片的年紀。
創造經典，難；複製經典，難上加難。/《西遊記》
甚至於98年籌拍《西遊記》續集時，導演楊潔就已經考慮到馬德華年事已高，換成崔景富來飾演豬八戒。
在這種情況下，電影仍然堅持用86版《西遊記》的演員，是為了情懷，還是圈錢，又或者兩者兼具？
不是針對誰，我是說，所有由多年前某部經典影視劇原班人馬出演的、以“童年回憶”“情懷”作為宣傳賣點的、號召觀眾“該還電影票了”的新作，都非常值得警惕。
《我愛我家》被不斷翻看，《圓圓的故事》無人問津。
不信你看——
以《我愛我家》中的角色“賈圓圓”為主視角展開的《圓圓的故事》，豆瓣評分4.2。被“《我愛我家》第二部”吸引來的觀眾們，氣憤地留言“如果可以，我想打零分”。
號稱《亮劍》原班人馬參與的《老字號傳奇》，觀眾們感慨“老戲骨湊一起也不一定是好劇”已經算是客氣的了，拋開跟《亮劍》的聯繫單看劇情，根本就是一部感情戲又臭又長的抗日神劇。
而由《炊事班的故事》原班人馬出演的《伙頭軍客棧》，直接被觀眾怒斥“情懷不是讓我們看爛片的理由”。
發現沒有？一味吆喝“原班人馬”的，結果往往是人仰馬翻。
再經典的IP，也是會被榨乾的。/《炊事班的故事》
一朝大聖
一生大聖
紅帽子、紅外套、紅襯衣、紅褲子、紅皮鞋、紅框眼鏡、紅色手串……幾十年來，除了靈堂賣片，公開場合亮相的六小齡童，從來都是一身紅裝。
想看到渾身上下不含任何紅色元素的六小齡童，是比較困難的。孫悟空的形象氣質，已經融入六小齡童的血液中。
入戲太深的不止六小齡童本人，也包括看著《西遊記》成長起來的觀眾們。
六小齡童飾演的孫悟空，是一代中國人對於“英雄”一詞的初印象。
也正因為如此，對於六小齡童的言行，國人一度是照單全收的。
直到洶湧的民意以“吳承恩故居”為契機，對“猴王”進行了祛魅，人們才發現哪裡有什麼不對——
六老師反對其他人改編《西遊記》，自己卻糟蹋起來沒完沒了，出書、接各種廣告代言、壟斷對孫悟空甚至《西遊記》的解釋權。
在惡搞這件事上，網友永遠不缺才華。
但他的水準又如何呢？2010年六小齡童主演的電視劇《吳承恩與西遊記》，豆瓣評分僅有2.4。
在宣傳通稿裡，《吳承恩與西遊記》獲得了比利時“第一屆國際立體電影節長篇獎”，這個獎，沒有第二屆。
由於免費版權的緣故，西遊相關的影視作品多如猴毛，其中也不乏“大明星+大製作”的大爛片。
即使是被八零後九零後們奉為經典神作的《大話西遊》，也有不少人對它並不感冒，甚至連出品方之一的西安電影製品廠，都曾認為 《大話西遊》不能代表西影廠的藝術追求，“只能算是文化垃圾”。
《大話西遊》的成功，離不開時代紅利。
而唯一一部能稱得上“統一全國各年齡段觀眾審美”的，還真就只有那部86版《西遊記》。
那麼問題來了，明明大家都在靠西遊IP撈錢，憑什麼是六小齡童被罵得最慘？至少他還在一部經典作品裡貢獻了相當不俗的演技。
那是因為，其他明星是“來都來了”，乾脆順手牽羊。
可六老師呢，心眼太實，薅羊毛就可著一隻薅，把名為《西遊記》的那隻羊薅得跟葛大爺似的，那能不被發現嗎？
觀眾的口味，並不如六老師們想的那麼簡單。/《吳承恩與西遊記》
有句講句，近兩年互聯網上年輕人對於六小齡童的惡意與反噬，幾乎已經到了網絡暴力的層級，比之2016年初那場針對猴年春晚導演呂逸濤的大型刻奇行為，有過之而無不及。
幸好，面對嗆聲與玩梗，六老師的內心足夠強大，始終堅信這一切都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水軍行為。
明星們總對觀眾有很大的誤解。
如果他知道了，那些真情實感地模仿他、調侃他、嘲諷他的，就是看著他主演的《西遊記》長大、會追著他問“叔叔叔叔，孫悟空到底有幾個女妖怪女朋友呀”的小朋友們——
不知道六老師的心裡，該會有多失落？
可話又說回來，那些看著《西遊記》長大並由孫悟空移情到六小齡童的大孩子們，在得知自己心目中那個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竟然多次利用恩師、夥伴的去世為自己新片作宣傳（新片還遲遲出不來）的那一刻，又該有多幻滅？
大概，就像《武林外傳》裡，得知一手創立衡山派的太爺爺竟然不會武功時的莫小貝一樣崩潰吧。
“名字是假的，劍法是假的，傳說是假的，我也是假的。”/《武林外傳》
關於六老師的那些傳說，沒有替身是假的，小猴敬禮是假的，全國唯一兩張身份證也是假的，還有什麼是真的？
可猴戲世家是真的，拍戲條件艱苦多次受傷是真的，從病重的兄長手裡接過衣缽傳承，也是真的。
年輕的六小齡童，長相英俊，身手矯健，二十多歲就譽滿天下，演藝事業的開局可謂一片大好。
只是他這一輩子，似乎就永遠不懂得“愛惜羽毛”這個道理。
也對，他的毛，大抵是猴毛，吹一吹，能幻化出無數影分身的那種。每個分身，都能散落到全國各地的高校講座上，講一樣的話，耍一樣的棍，賣一樣的書。
被抹去的鐵鏈背後的真相是，小猴不是野猴，見誰它都敬禮。
六老師
你就收了神通吧
從《西遊記》大獲成功那一刻，那些演職人員的名字，就不可避免地與《西遊記》，並且只與《西遊記》聯繫在一起。
這些年來，老版《西遊記》劇組的重聚首，可能比你跟你中學同學的聚會還要頻繁。
而原班人馬的不斷凋零，也讓每次號稱“史上最全重聚”的宣傳口號顯得有些許尷尬。
逝者長已矣，剩下的人還是得在臺上一遍遍地追憶往昔歲月，兼顧回答“《西遊記》對您的意義是什麼”這種空洞乏味的問題。
我累了，你們不要再問我了。
當然，這沒什麼。就像唐僧扮演者遲重瑞的微博暱稱，“一生只做一事又何妨”。
可令我意難平的是，《西遊記》的所有主創，人人都可以靠這一部戲吃一輩子，唯獨六小齡童老師不必如此。
他並不是只能演孫悟空，也並不是只演活了孫悟空。
比如，他在《西遊記》之後接了一部電影《過年》，他所飾演的大兒子，性格懦弱，看起來又乖又慫，哪裡還有那個神采奕奕的美猴王的樣子？
第一次看猴哥演人類。
比如，他能把金庸劇《連城訣》中的反派花鐵幹演得入木三分，從道貌岸然的俠客到陰險狡詐的小人的轉變，如行雲流水，毫無滯礙。
六小齡童之後，再無花鐵幹。/《連城訣》
再比如，以前我從未覺得周恩來、魯迅和胡適的長相有任何相似之處，但六小齡童扮起他們來全都像模像樣，說是劇拋臉也不為過。
以六小齡童老師的演技，實在大可不必將自己的一生都與《西遊記》捆綁在一起。
沒必要，您這樣真沒必要。
當然，對於這件事，他有自己的看法。
幾年前，六小齡童曾經接受過《新週刊》的採訪。
“很多演員、導演都喜歡說最好的作品是下一部，但是我必須說也只能說，我最好的作品就是《西遊記》，就是孫悟空。”
“《西遊記》是我生命中的喜馬拉雅山，珠穆朗瑪峰，我可以做第二次登上巔峰的努力，但是很難。”
說這番話的六小齡童，臉上有種驕傲，但細品之下，又有一點辛酸。
扮演了玉皇大帝的六小齡童，“終於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2015年底，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農曆猴年，六小齡童受邀出演了一部由本人真實經歷改編的，後來成為現象級爆款的廣告短片《把樂帶回家之猴王世家》。
在短片最後，六小齡童登場，全身上下少見地沒有出現自己鍾愛多年的紅色，取而代之的是贊助商百事可樂的藍色。
六小齡童對著鏡頭前的年輕人們，和藹而又不失深情地說，“下一個時代，就看你們的了”。
一轉眼四年過去，有關《西遊記》，有關孫悟空，還不是得看他的。
就像這部短片裡多次出現的，由六小齡童本人念出的一句旁白：
“有的人一上臺，就再也下不來了。”
《搭檔《動物世界》導演，六小齡童再演孫悟空靠譜嗎？》1905電影網，2019-12-03
《獲比利時“第一屆國際立體電影節長篇獎》，揚子晚報，2010-06-11
《六小齡童首曝進展 “原版美猴王”19年將登大銀幕》，騰訊娛樂，2017-12-18
《孫悟空能不能談戀愛？我們採訪了真正的“猴哥”》，新週刊，2017-02-05
✎作者 | 陸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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