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逆風的香

阿難是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

有一天，阿難獨自在花園裡靜坐，忽然聞到園中的花，隨黃昏吹來的風，飄過來一陣一陣的花香。

平常有風吹著花香的時候，由於心緒波動，不一定能聞到花香。當心靜下來的時候，又不一定有風吹來，所以也嗅不到花香。

那一個黃昏，阿難的心情特別的寧靜，又是春天的花朵最香的時節；正好春風颯颯，緩緩吹送。阿難聞到了有生以來最美妙的花香。

花香圍繞著阿難，花香流過他的身心，然後流向不可知的遠方。這些花香使得阿難從黃昏靜坐到夜裡捨不得離開，這些花香也使阿難非常感動。

在感動中，阿難寧靜的心也隨花香飄動起來，他想到了一些從未想過的問題：草木都是開花的時候才會香，有沒有不開花就會香的草木呢？花朵送香都被限制在一個短暫的因緣，有沒有經常芬芳的花朵呢？春花的香飄得再遠也有一個範圍，有沒有瀰漫全世界的香呢？所有的花香都是順風飄送，有沒有在逆風中也能飄送的香呢？

阿難想著這些問題，想到入神，竟然使他在接下來的幾天無法靜心。有一天，阿難又坐在花香中出神，佛陀走過他的身邊，就問他：“你的心緒波動，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阿難就把自己苦思而難解的問題請教了老師。

佛陀說：“守戒律的人，不一定要開花結果才會有芬芳，即便沒有智慧之花，也會有芳香。有禪定的心，就不必要到因緣裡去尋找芬芳，他的內心永遠保持喜悅的花香。智慧開花的人，他的芳香會瀰漫整個世界，不會被時節範圍所限制。一個透過內在開展戒、定、慧的品質的人，即使在逆境裡也可以飄送人格的芬芳呀！”

阿難聽了以後，垂手肅立，感動不己。

佛陀和藹地說："阿難，修行的人不只要聞園中的花香，更要在自己的內心開花—有德行的香。這樣，不管他居住在城市或山林，所有的人都會聞到他的芳香！"

如果我們的內心就是一個花園，人生的哪一天不是最美的花季呢？

如果我們的內心春風洋溢，人生的哪一個時候不是最好的春天呢？

如果我們有著憐愛、珍惜、欣賞的心，即使在人生無寸草處行走，也可以看見那美麗神奇的一瞥。

所以，花季的時候，不要忘了在自己的心裡種花。

• 作者：林清玄（1953年2月26日—2019年1月23日），生於中國臺灣省高雄旗山，畢業於中國臺灣世新大學。當代作家、散文家、詩人、學者。他是臺灣地區作家中最高產的一位，也是獲得各類文學獎最多的一位，也被譽為“當代散文八大作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