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家劉彥湖:中國當代藝術可以往回找,回到起點上


劉彥湖老師初學物理學,後攻中國古文字,終以研究埃及法老文明史獲得博士學位。複雜的學術背景和特有的理性思維,使他對藝術及文化的見解十分獨特。

他說,中國的當代藝術可以往回找,回到中國人生髮的起點上,回到一個特別完備的概念中,而不是過去狹隘的藝術的概念。

他倡導的一切,恰如土耳其國寶級作家帕慕克所說:我們既不能做傳統文化的奴隸,也不能做傳統文化的敵人。

——施晗

書法家劉彥湖:中國當代藝術可以往回找,回到起點上 | 大米藝術

通常一說到傳統就以為“保守”,其實不是,我們每個時代都有個性化和創造性的要求,只不過不像西方那樣極端。

我們近百年來很多學問都是向西方看,用西方的概念來套,而無視東西方之間的差別。近百年來在藝術上也存在這種“文化虛無主義”,這首先意味著在立場上我們對於傳統、現代的判斷就出現了偏差。

其實我們的傳統內部就有一種力量,它是有可能成為現代的,而並不僅僅是簡單地對於西方的回應或接受它的挑戰。我們的文化能夠延續幾千年,自身一直不斷得到更新和修正,比如佛教的引入,比如魏晉以來,我們對於北方遊牧民族的器用、音樂等諸多方面的引入,再比如後來的“絲綢之路”等等,其實我們在不斷吸收外來文化,很坦然的面對和接受,在這一點上至少比今天要自信的多。

書法家劉彥湖:中國當代藝術可以往回找,回到起點上 | 大米藝術

鐵如意 石敢當 劉彥湖

從新文化運動開始一直到現在,可以說我們很多人要了解傳統文化已經變得很困難了。但是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我們有自己的現代性的路徑,有其內在動力,不完全是外在因素促成。在藝術史上這種態度也是依然有效的。

我們要很好的瞭解自己的傳統,不一定要完全按照西方的規則和樣態來做我們的東西,更何況今天仍然有這麼多的人在研究傳統文化。事實上這不僅是中國的問題,全世界都在思考和應對全球化背景下自身文化傳統與現代,與西方強勢文明的關係。土耳其作家帕慕克曾說:“我們不能做傳統的奴隸,也不能做傳統的敵人”。

正如余英時先生所說,任何關於中國文化特色的論斷都只是看作是待證的假設。因為中國文化實在太博大精深了,前代積累的越多,後代就越不可能出現面面俱到又很深入的“通才”。比如黃賓虹有現代考古學的成果支撐,他提出的“金石”就比“筆墨”更為內在一些,他在先秦戰國文字的根基和眼界上就有超過董其昌的一面,他的博學同樣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範例。雖然這個方向很難,但有更大氣度和擔當的人還是不妨向著這個方向去努力。不能要求每個人都這樣去做,但至少一個時代要有這樣的人。

書法家劉彥湖:中國當代藝術可以往回找,回到起點上 | 大米藝術

天遊閣 海藏庵 劉彥湖

今天由於印刷和資訊的發達,我們可以在很短時間內對全世界最好的藝術有更透徹的瞭解。比如今天我們對於西方近百年來現代主義運動的來龍去脈,就比上世紀80 年代剛剛譯介進來的時候更成體系,有更完整的認知。而上世紀譯介進來的時候是碎片化的,我戲稱之為“盜墓賊”式的,抓到一本是一本,譯者本身也沒有一個完整的認識結構,我們也是一股腦地零零碎碎的接受,認為畢加索就代表“現代派”,而畢加索和傳統藝術的區別就在於“變形”,因此一度將“變形”等同於“現代派”,現在看來這都是很可笑的誤解,但當時的一代人接受的都是這樣的信息,結果把寫實的根基丟掉了,對抽象藝術的原理也不了了。

今天的“新水墨”在製作效果上有一些特點,但丟掉的是屬於書法的最珍貴的部分。中國的“筆墨”,一定是“筆”在前。

“新水墨”筆墨的內在精神沒有或是削弱了,製作效果是“塗”出來的。即使到了黃賓虹、齊白石、潘天壽的時代,他們書法的境地和修為仍然決定了他們繪畫的境地和修為,他們書法的風格和品味也決定了他們繪畫的風格和品味。

書法家劉彥湖:中國當代藝術可以往回找,回到起點上 | 大米藝術

鑿山骨 上水船 劉彥湖

上海有幾位朋友正在籌劃“山水論壇”,我們過去經常把“山水”翻譯成”landscape”, 我就提出來“landscape”指的是西方的“風景畫”,與中國的“山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我們不能用西方現成的語言、詞彙來完全對譯,那我們是否可以採用音譯的方式?就像以前譯佛經,不好意譯的就保留它的音譯,然後在經典內在的關聯中體察它豐富的意涵。我也反對用“線條”的概念來談論中國書法,而提倡用“點畫”。這並非是我們的修辭和語言沒有轉換,而是有些關鍵的詞彙要重新去審視,不能簡單套用西方現有的概念,這樣可能會把其中內在的深意簡單化或消解掉。

所以,我們首先要做的是重建性的工作,然後再去思考採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讓西方瞭解我們文化內在的韻味。我們過去所做的很多是在迎合,希望讓人家懂,而這種遷就造成了理解上的簡單化和概念化。你做得好,人家自然願意來了解。就像西方人拍日本歌舞伎的影片,那他們就會親身來學習歌舞伎,甚至成為歌舞伎,只有自己真正切身體驗了,才能感受到歌舞伎內在的神韻,而不只是從外在去談論。

書法家劉彥湖:中國當代藝術可以往回找,回到起點上 | 大米藝術

獨角獸 變色龍 劉彥湖

中國文化不會斷。不管經歷多大的波折,中國這種大國真可以說是“澄之不清,擾之不濁”。歷史上經歷多少變亂,還有一些東西沒有徹底亂掉。抗戰時期把文化精英擠壓到大西南,組建西南聯大,各大校長相互推舉。一個家庭的空間差不多住進了三個家庭,在一個屋簷下生存,在有些親身經歷過這段歷史的西方學者看來,這在西方是不可思議的,但中國人做到了。

中國人在沒有遭遇絕境的時候,可能活得苟且一些,也有很多漢奸,但當真的被逼入絕境,這個民族的凝聚力和創造力是難以估量的。所以我對中國藝術一直有信心,我們經歷的東西太多了,但其實很多文化核心的東西從來也沒有完全丟掉過,就是因為它的精深與博大。

————

劉彥湖(1960—),生於黑龍江省,祖籍吉林省盤石縣。現為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畫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書法院研究員;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篆刻院研究員。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