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黃”的短暫一生

所謂“蛋黃”,並非雞蛋蛋黃,而是一條狗的名字。

去年深秋的一個週日,我帶兒子到狗市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各種動物混雜的氣味中,我們一點點往前挪,路邊大大小小的籠子裡,不同品種的貓貓狗狗睜著可憐巴巴的眼睛,等待著被人類宣判自己的命運。

“蛋黃”的短暫一生

也就是無意間一瞥,我便看到了在一個自行車後車架上的紙箱子裡探頭探腦的幾隻小狗。它們一看就是極其普通的小土狗,土黃色的絨毛,眼睛才剛剛睜開的樣子。我和兒子走過去,兒子興奮地撫摸它們,其中一隻稍微大點的便竄上來舔兒子的手指頭。推自行車的女人伸出黑黑的手掌往回籠著那隻小狗,滿臉堆笑地說:“是和泰迪雜交的,給孩子買一條玩兒吧!”

我仔細看了看,哪裡有泰迪犬的一丁點模樣,不過我也不揭穿她,只是饒有興趣地逗小狗玩。

那條大一點的小狗很活躍,不時爬到其他小狗的身上,像認識我們一樣往我的手上爬。

“爸爸,給我買一條吧?”兒子祈求地望著我。

我也心動了,這種土狗不值錢,十塊幾十塊錢就能買下來,可我想到家裡現在有一條巴哥犬,再多一條非亂了套不可。我是知道養狗的麻煩之處的,尤其是小狗,更難弄,所以我果斷拒絕了。

兒子雖然依依不捨,不過也沒說什麼,跟在我身後繼續往前走。

然而就在我流連於一處舊書攤的時候,一轉身,卻發現兒子不見了。我也沒多想,以為他轉煩了自己到路口等我去了。誰知等我到了路口,竟然發現他懷裡抱著那條最活潑的黃色小狗。他用他的零花錢揹著我把小狗買了下來。

我打心眼裡也是喜歡這條活蹦亂跳的小狗的,雖然表面上罵了兒子幾句,卻也沒阻攔他,於是,小狗便被兒子抱回了家,並且給它取名蛋黃,也忘了具體為啥起這麼個名字,估計和它一身黃毛有關。

“蛋黃”的短暫一生

我家裡那隻巴哥犬,名叫大眼兒。這名字很形象,但不是我起的,也不是我養大的。大眼很老實,對蛋黃的到來甚至有點淡漠。蛋黃剛一來就不認生,像在原來主人那兒餓了很多天似的,順著氣味就撲向了大眼兒的狗食碗,嘩啦嘩啦風捲殘雲,碗裡剩的幾粒狗糧就下了肚,攔都攔不住。大眼兒蹲在老遠,呆萌地睜著一對大眼睛盯著這個餓狼似的小傢伙,一動不動。

說實話,蛋黃不怎麼好看,也許真是總捱餓,不像大部分一兩個月的小狗那麼肉嘟嘟毛茸茸的,它身材細長,臉也不夠圓潤,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我想,好好養上一段時間應該就會好起來吧!

然而很奇怪,它總也長不胖。快一個月過去了,它食量越來越大,精神頭也很好,不大點的小東西,除了大小便比較頻繁,經常尿的到處都是,其他還好。它從不在窩裡大小便,也不扒垃圾桶和茶几什麼的,甚至每天等我們去遛大眼的時候它也跟在身後,一路小跑,看著怪可愛的。

大眼是我外甥一手養大的,所以他經常來看望大眼。這一次他來看到蛋黃後,問我們給它打針沒有,我說沒有,我不知道都要打什麼針。外甥仔細看了看蛋黃,建議我們給它去寵物醫院看看,說它這麼能吃不長肉,是不是肚裡有蟲子啊。他這一說,我們都覺得有可能,這不和人一樣嗎?能吃不長肉,八成是肚裡有寄生蟲。

可是還沒等我們帶著蛋黃去檢查,它突然就發病了。

“蛋黃”的短暫一生

其實外甥來的那天蛋黃就有點不正常,往常帶它出去它總是活蹦亂跳的,有時候比大眼兒跑的還快,那天卻總是落在後面,蹲在地上夾著尾巴發抖,我們都以為天氣冷了它太小受不了,就趕緊把它帶回家。或許真是那天被凍著了,我從小到大家裡養過很多狗,接受的思想就是狗怕熱不怕冷,所以總覺得不至於吧!

然而我錯了,蛋黃真的感冒了,因為它和人一樣開始咳嗽,不停的咳嗽,我還單純的認為給它吃點藥就好了,可是吃過藥並不見好,過了兩天不咳嗽了,卻總是哼哼,睡覺也不踏實,翻過來倒過去,而且在睡覺的時候身體有輕微的抽搐。可是饒是這樣它依舊很能吃,但是大便卻有些稀,有一次在大便裡竟然看到了幾條細長的蟲子。這讓我們錯誤地判斷為它絕對是有了寄生蟲,便買來小狗專用的打蟲藥餵給他吃。

這樣又過了兩天,蛋黃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抽搐的更厲害,大便完全成了稀的。這下我意識到它病得不輕,就連一直要我快點把它送人的妻子也蹲在地上瞅著痛苦的蛋黃一個勁說:這是怎麼了?怎麼總是叫啊!兒子就更別提了,一個勁催我快去給它看病。

我先百度了一下,按照這症狀一搜,不由嚇了一跳,有的說是細小,有的說是狗瘟。我拿起蛋黃的小爪子一看,腳墊又黑又硬。我心裡涼了半截,咳嗽、抽搐、拉稀、腳墊增厚,都是狗瘟的症狀,而且是比較嚴重的一種。

想必養過狗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觸,越養越有感情。記得我剛結婚的時候,媳婦喜歡貓貓狗狗,我就和同事要了一條小狗,除了媳婦懷孕的時候在老爸那兒寄養了一年多,一直在我們身邊,就像家裡的一員似的。然而它八歲那年卻吃了老鼠藥死了,這之後,我不敢再養狗,直到外甥硬把大眼兒塞給我。然而我兒子從小到大不知道給我抱回來多少次流浪狗,抱回來又捨不得扔,每次都是費盡心思妥善處理。再加上我老爸就是個動物專家,家裡從來沒斷過雞鴨豬狗的,我見的狗也多了去了,還從來沒有一個得過狗瘟。我慌了神,這麼個小不點兒,咋會得這種病?

“蛋黃”的短暫一生

第二天,我趕緊讓外甥先把大眼兒抱走了,狗瘟傳染性很強,傳染上大眼兒就更麻煩了。接著我和媳婦抱著蛋黃就去了寵物醫院。檢查結果不出所料,因為我們帶大眼兒去看過病,那個戴眼鏡的獸醫認識我,就說:“這麼小得狗瘟,一般都是先天的,出生就帶了病菌,你把你那個巴哥抱來也打個預防針吧!”

“能治好嗎?”媳婦惴惴不安的問。

“還是不要治了,說實話,都這麼嚴重了,治也是白花錢,回去餵它點好吃的,估計還能活十天半個月的。”

聽了這話,我們心裡實在不是滋味,雖然小狗在我家呆了還不到一個月,可畢竟是條生命啊!沒辦法,我們讓獸醫開了點藥就回家了。

接下來的事讓所有人都無比吃驚。蛋黃回到家,我們把大眼兒小時候住過的籠子又支起來,把蛋黃放了進去。然而它就像瘋了一樣抓著籠子,它的尖利的小爪子撓得鐵絲籠子嘩啦嘩啦直響。我們只好又把它放了出來。它依舊使勁吃東西,跌跌撞撞地滿屋子跑。我只要一開門,它就跑出去。我家是六樓,它卻不管不顧地跑下去,跑到外面呆很長時間,渾身發抖,直到站不住我再把它抱回來。這樣反反覆覆好多次,我們實在累不行,就不再開門讓它出去,它也不叫,依舊滿屋子跑,一邊跑一邊摔跤,跑累了就臥在門口哼哼、抽搐……

媳婦把藥用水溶開放到小勺子裡,我抱起蛋黃,勺子剛捱到它嘴邊,它便張開了嘴,媳婦把勺子一傾,它吧咂著嘴全喝了。我和媳婦對望了一眼,沒想到這麼容易,以前給大眼兒也灌過藥,每次都是喝一半撒一半,累一身汗。於是我們就試著把藥溶開放到狗食碗裡,蛋黃照舊伸進頭去,吧唧吧唧把碗舔得乾乾淨淨。

喂藥或許真的只是一種心理安慰,蛋黃依舊不可避免的越來越衰弱,終於,它的大便完全成為水狀,而且抽搐得越發嚴重,幾乎站都站不住了。我一百度,到了這種地步,那也就沒有幾天了。我心裡挺沉重,但是還是抱著最後一線希望。我不停地百度,竟然發現有人給出一個偏方,說給得了狗瘟的狗吃牛黃上清丸,甚至牛黃安宮丸。

這都是很貴的藥啊!不過看著蛋黃痛苦的樣子,我還是決定一試。

藥買回來了,這大藥丸子,怎麼喂啊!我對媳婦說:“先給它搓成小粒試試,不吃就還是用水溶開。”

媳婦在旁邊搓小粒,我就隨手揪了一小塊兒放到蛋黃嘴邊,蛋黃抬起頭聞了聞,突然張開嘴叼過去吃了。媳婦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把手裡還沒搓好的藥丸子放在蛋黃面前,蛋黃費勁地站起來,身體不停地晃動,它努力站穩,低頭嗅了半天,終於張嘴吞了進去。

或許它也在為自己爭取著最後活下來的機會吧!

吃了一天藥,蛋黃晚上竟然沒有排便,我很興奮,認為是藥起了作用,仔細瞅,好像它也有了點精神。於是便看到了希望,我們一家人都很高興。

丸藥吃到第三天的時候,蛋黃突然把吃到嘴裡的藥吐了出來,我再給它塞進去,它又吐出來。我只好用水溶開了給它灌,但是它不吞嚥,都順著嘴角流下來。我慌了,這是怎麼回事?

也就是從那天起,蛋黃不再狼吞虎嚥吃東西,每天除了堅持爬出窩大小便,就是蜷在窩裡抽搐,眼睛一睜一閉的,哼哼聲都低了很多。

我知道所有努力都付諸流水,蛋黃的大限快到了。

“蛋黃”的短暫一生

然而蛋黃真的很頑強。它就這樣一天天熬著,每天早晨我來到狗窩前,它依舊艱難地睜開眼睛,跌跌撞撞爬起來。它幾乎走不出兩步,有時候大便的時候就摔倒了。它不吃不喝,卻不停地拉尿,身體幾乎成了一副骨頭架子。兒子不敢看,他說看了一天的心情都會很不好。

終於,在一天黃昏,蛋黃最後一次掙扎著爬出狗窩,它已經站不起來,但是它仍然爬著出來了,它爬到門口,肚子下面溼了一片,然後又慢慢爬了回去,蜷縮在自己的小窩裡,閉著眼,肚子一起一伏。

之後,它再沒有出來……

第二天早晨,我和媳婦兒子把它裹好放在紙箱子裡,想把它埋在小區後面的樹林子裡。可是那時候已經是深冬,剛下過一場大雪,費了半天勁才挖出一個小坑。我們把紙箱子放進去,裡面有蛋黃用過的狗食碗和它玩過的一隻小皮球。

從得病到死去,蛋黃堅持了一個月。後來,當我在網上說起這事,大家都說:那麼嚴重的狗瘟,還活了一個月,不容易。

是啊,蛋黃是個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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