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在泰國，經常吐槽泰國同事的“工作效率”。
N久之前，我曾經寫過這方面的文章，對中國人加諸於泰國本地人身上的這種吐槽進行“反吐槽”，結果中國讀者完全不買賬。
老實講，回想當初，我這種“政治正確”的勸解，頂多也只是從“禮貌”和“道義”的層面上檢討，而無法從現實的層面上提出反駁。
也就是說，咱頂多只能說“大家別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卻無法說“大家說的是錯的”。即便再厚道的政治正確，也無法掩蓋顯見而尷尬的現實——
那就是：泰國員工“齋煙煙”的工作態度，和中國老闆“血淋淋”的業務要求之間，的確有著一條難以協調的鴻溝……
在泰國，當地員工和外來老闆（也就是中國老闆）之間的彼此吐槽，天長日久，綿綿無絕。
中國老闆，以及中國高管的眼中，泰國人“不堪用”。
泰國人眼中，這些咄咄逼人的中國老總，也是“周扒皮”。
中國網絡上，常見有老人家吐槽“90後員工不好帶”。他們要是到泰國對比一下，大概就會覺得那些中國九零後，都可以評選五一勞動獎章了。
彼此不適應的原因，首要的，當然是工作方式的差異。
中國老闆到了泰國，自然仍舊要求實幹闖未來，擼袖吐血乾的“中國速度”。這種維多利亞時代的“血汗風格”，放在“低競爭烈度”的泰國，自然顯得格外猙獰，不受待見。
中國僱員，倒還算了。在海外求職不易，為了簽證，咬咬牙扛了。
至於泰國人，祖祖輩輩過著“種豆得瓜，寅吃卯糧”的舒服日子，實在沒有心情——也沒必要培養那樣的“抗壓能力”，好好的日子不過來給你中國老闆“加油幹”，人家何必要吃那個虧。
一言不和，拜拜了您咧。
當然，踏實肯幹的泰國好青年，自然也不少——但是即便是他們，也受不了中國公司的文化與氛圍。
在一般的公司，泰國員工經常無法領會中國老總的意圖和要求（當然中國員工也未必領會得了，不然知乎豆瓣裡哪來的“傻X上司系列”）——但是泰國人不會當面提出，而是“這好那好都OK”地給你對付過去，然後再按照自我的理解去執行。
一旦效果與預期不符，中國上司和老闆會怎麼辦？
當然是——“那個小誰，這個東西回去給我改十遍，明早交不出來，提頭來見。”
這種事情，擱誰都難受。
尤其泰國人，本來就處在一種笑對萬事，溫柔以待，天大的簍子也不會當面撕破臉的文化氛圍裡——這種中國領導式的“靈魂拷問”放在泰國人身上，人家自然更是無法接受。
於是乎，中國公司裡的泰國員工，真個是流水落花燈走馬，換完一茬又一茬。
往往是，招了幾個泰國人。老闆叫幹某事兒，讓做不會做，做了做不好，教也不肯學，讓改他又不願改——最後和老闆懟起來，沒兩天，便都被炒了。
於是，又啪啪啪招了一波。隔天週末老闆來一大單，要求全員週末加班趕工，泰國人一個不來，老闆吐血三升，又統統給開了。
如是循環往復，直到中國老闆徹底認命為止。
至於工廠裡頭，我沒待過，但是據泰國各個“中國工廠”裡的中國朋友反映，也是大同小異。
就和《美國工廠》裡演的差不多，加班是不可能的，動員是不管用的，“績效激勵”人家是不認賬的（在泰國，加底薪永遠比加提成更受歡迎）。
極端情況下，中國老闆有時連薪水都只能“一段一段地發”，深怕今晚發了整月薪水，明天早上就不見人影了——都拿著“兜裡不過夜”的小破錢去喝酒泡吧玩彩票去了。
這種狀態，似乎是這一類勞動效率不濟，儲蓄率低下，負債率高企國家的通病。
在泰國，這毛病（或者說特色）似乎體現得特別齊全而典型。
當然了，差異，並不代表著價值的優劣，而僅僅代表著視角的差別。
不服管理、不願加班、不想吃苦、注重勞工權益和個人生活、不願承受不斷加碼的工作和刺耳難聽的責備——這樣的員工，就更“不好”嗎？
從資本的角度來講，當然如此。
但是從勞工與“人性”的角度，從追求“幸福感”而非“KPI”的視角去審視，出了問題的，不近人情的，不恰恰是所謂的“中國速度”麼？
差異本身，即是一種必須面對的現實。即便你用輸贏去評判差異雙方的結局，也無法在現實中彌合差異帶來的阻滯。
換句話說——人各有活法。
即便你堅持“自己的活法更正確”，也不能在人家的地盤裡，強行推廣自己的方式。
隨著全球化的深化，“泰國生活”與“中國效率”必將在或早或晚的未來，經受更多的衝突與彌合。
無論這種衝突與彌合，最終的結局是什麼，無論這種結局在價值上如何解釋，對於今天的我們而言，都太過遙遠。
在泰國的中國老闆，終究還是需要泰國員工的協助，需要當地文化的磨合，需要在文化與法律上使自己更完善地被這個國度所接受，才能夠實現自己在泰國的創業理想，實現自己更為長遠的績效與收益。
不然，別說什麼“文化衝突”、“幸福感”的大話，光是泰國勞工部，以及勞工部門外的匿名投訴電話，就足夠教育好中國老闆們，啥叫“入鄉隨俗”的必要性……
願彼此，能儘早找到一種更合適的相處之道。
不然，無論是誰的方式，都無法愉快滴運行與存在下去。
無論是對於“愛拼才會贏”的一方，還是“幸福齋煙煙”的一方，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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