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伯格、庫克、馬斯克……有錢人為什麼一週還要工作80小時?

原文來自The New York Times,作者Alex Williams

原文鏈接:https://www.nytimes.com/2019/10/17/style/rich-people-things.html


“億萬富翁不應該存在,”參議員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上個月說道。同時,在本週(譯註:本文發佈於2019年10月17日)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辯論中,他又提到美國的貧富差距是“道義上和經濟上的暴行”。

“參議員桑德斯說得對,”來自加利福尼亞的商人湯姆·斯泰爾(Tom Steyer)說,他恰巧是當晚登臺辯論的唯一一位億萬富翁(據我們所知)。

參議員艾米·克洛布查爾(Amy Klobuchar)表示:“現階段沒有人想要保護億萬富翁,甚至億萬富翁也不願意保護億萬富翁。”

這是當下流傳的一種想法。身家接近700億美元的Facebook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也對這種想法表示贊同。他在10月初與公司員工進行現場問答環節中說:“我並沒有一個具體的標準去衡量一個人應該有多少錢。但是在某種程度上說,沒有人應該擁有那麼多錢。”

現在,我們正邁入極度頭重腳輕的經濟繁榮的第十個年頭,從所有的統計數據來看,那處於金字塔頂端百分之一的富人成功了。

他們創造了自爵士時代(譯註:1920-1930年,爵士樂變得流行,因而爵士時代指一戰(1918)之後,約經濟大蕭條(1929)前的十年的時間)以來最大的貧富差距。

當下這個時代,無論從時間跨度上還是從財富收益數量上,都使20世紀80年代那種“貪婪是好的”(譯註:1987年電影《華爾街》中的名言,體現了當時產業與金融過度繁榮背景下的一種思想)信條相形見絀。在那個富麗堂皇的年代,金色的領帶、手握壽司和充滿設計感的意式濃縮咖啡機在大眾的想象中已經成為鍍金奢華的象徵。

然而,在這個類似賭場的經濟體中——一家瀕臨倒閉的賭場——我們所知道的唯一一件事是,對於那些處於頂層的人來說,再多都是不夠的。

許多普通的非億萬富翁想知道:為什麼他們會覺得不夠呢?

多年來的研究表明,富人與那些悠閒的老紳士不同,富人的工作更長,而社交時間更少。

Apple首席執行官蒂姆·庫克(Tim Cook)的身價估計有數億美元,他說自己每天凌晨3:45起床,對公司的競爭對手進行日常的反擊。Tesla和SpaceX的掌門人,

埃隆·馬斯克(Elon Musk)身價約為230億美元,面對這樣的成功,他將自己每週的“瘋狂” 工作120小時重新撥回了“可管理”的80小時或90小時。

富人們還在多樣化他們的事業。在拉斯維加斯的米高梅大酒店駐唱的Lady Gaga每次出場都可以掙到一百萬美元,她已經從流行音樂界發展到了電影界,最近還與Amazon合作推出了一個美妝品牌。

有錢人好像做什麼都賺錢。但是對於在美國收入為後50%的人而言,當前的金融狀況簡直就是地獄,與2003年相比,他們的財富減少了32%。

過去十年間,處於社會財富頂端的1%的人將他們85%的淨資產都投在了股票,債券和私募股權裡,而這幾類投資都經歷了爆炸式增長。美國房地產經紀公司Redfin的數據顯示,在過去的十年中,全國財富值前5%的人手中的房地產平均銷售價格上漲了43%,而洛杉磯和舊金山的房價上漲幅度更大。

優質的復古手錶已經成為年輕男性富人階層的必備品,其價值正經歷著爆炸性增長,某些價值上萬美元的勞力士手錶價格在短短几年內翻了一番。

曾經被戲稱為“遺物”的黃金在過去幾年中上漲了40%。

到底發生了什麼?

現下,沒有人有退休號碼,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退休金

處於20世紀90年代互聯網浪潮中的一個人可能會問:“您的號碼是多少?”

您能在退休時拿著500萬美元到加利福尼亞的納帕谷休養嗎?還是說您能2000萬美元?

有些人的在退休前達到了目標,而有些人則破產了。現在的硅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能展現出2019年資本主義的自由性。

安東尼奧·加西亞·馬丁內斯(Antonio García Martínez)說,似乎沒有人再談論他們的財富了。安東尼奧在2016年出版了回憶錄《叢林魔猴:硅谷荒唐的財富和隨機性失敗》,在這之前,他將一家初創公司賣給了Twitter並擔任了Facebook的產品經理。

昨日的一筆鉅款只是明日更大生意中的一筆種子投資。

現年43歲的加西亞·馬丁內斯表示:“往事萬物都沒有終點。即使有些人到達了“終點”,他們也會繼續走下去。”

加西亞·馬丁內斯說:“人們問我,‘你為什麼不發展一個愛好呢?或者去做慈善事業也可以啊?'但對於許多人來說,他們根本無法停止工作。他們從資本主義中獲得了超越現實的意義。如果沒有錢,他們還擁有什麼呢?

在這個稅率低、利率高、潛在大亨們可以獲得大量風險資本的時代,企業家階層總是在尋求更多的機會。

蒂姆·費里斯(Tim Ferriss)是《生活黑客》(life-hacking)的作者和博客明星,他在硅谷做了近十年的天使投資人,他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許多富有的人“已經數十年如一日地進行著高強度的工作並習慣了快節奏的生活”。

沒有持續的工作,我們就必須面對生存的本質

費里斯先生寫道:“一旦他們不再為了改善財務狀況而工作——就像舊金山人所說的那樣,進入了‘後經濟時代'——他們很難適應慢節奏的工作生活。他們原來的生活就像飆車,現在則必須學會以每小時30英里的速度在社區街道的轉彎處和交叉路口減速行駛。”

他補充說:“當沒有雄心勃勃的項目來填補生活的空缺時,閒暇時光總會使另一些更深層的問題難以避免。你平時刻意忽略的那些問題不再被生活中的種種噪音所淹沒;這些問題變成了指引生活方向的信號燈。而面對這些問題就像面對聖誕幽靈(Ghost of Christmas Past,譯註:狄更斯《聖誕頌歌》中的幽靈形象,用以引發文中主人公的救贖意識和讀者對人性的反思)一樣。”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現象在美國已經持續了近兩個半世紀。華盛頓大學歷史學教授、《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觀點撰稿人瑪格麗特·奧瑪拉(Margaret O'Mara)說:“我們的國家建立在推翻國王和打倒無所事事的富人之上,因此,保持忙碌的狀態已深深地滲入了美國人的主流意識觀念中。”

如今,擁有競爭型人格的人們無法放慢自己的生活節奏,部分原因是害怕自己從巔峰狀態滑落下來。

“被驅動的人只是被動地被生活牽引著。”福克斯財經網(Fox Business)的主持人瑪麗亞·巴蒂羅姆(Maria Bartiromo)說,“他們想保持生活的新鮮感和與當下世界的相關度,因此,他們需要持續不斷地工作與實踐。如果想贏,就必須在工作上全力以赴。”

贏可以會得到更多的金錢——就像籠子裡精疲力竭的倉鼠一樣,一圈又一圈地在滾籠中興奮地跑著。

有錢人認識太多的有錢人

美國國稅局(Internal Revenue Service)的數據顯示,2010年至2016年間,收入100萬美元或以上的美國人數量激增了40%,您可能會認為,富人終於感到足夠充裕了,可以放鬆下來開始享受生活了。

但實際上,富人並沒有閒下來。

最近,哈佛大學對4000名百萬富翁進行的一項調查發現,身家800萬美元以上的人並不比身家100萬美元以上的人更幸福。在2006年一項被廣泛引用的研究中,有錢人說,更多的時間他們在做自己被要求做的事情。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呢?

實際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富有的富人越來越多,這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社會學家一直在談論“相對收入假說”。

我們通過與周圍人的比較來衡量物質上的滿足,而不是有一個絕對的標準。

“大多數人都要學會適可而止。” 羅伯特·弗蘭克(Robert Frank)說,“但是還有另一類人,無論他們擁有什麼,他們都必須繼續前進。我稱他們為‘紀錄保持者’,他們前進的真正動力是對競爭的激情。”羅伯特·弗蘭克是美國CNBC商業新聞頻道的資深編輯,是2007年出版的《富人國》(Richistan: A Journey Through the American Wealth Boom and the Lives of the New Rich)一書的作者,他採訪過許多富人。

以Oracle公司的聯合創始人,億萬富翁拉里·埃裡森(Larry Ellison)為例。埃裡森一直覺得自己在與Microsoft的比爾·蓋茨(Bill Gates)和保羅·艾倫(Paul Allen)在競爭。弗蘭克說:“當保羅·艾倫建造他的400英尺長的船時,拉里·埃裡森一直在等保羅的船完工,然後建造了一艘450英尺長的船。不到排名第一,拉里·埃裡森是不會開心的。

在紐約大學研究財富與社會分化的經濟學教授愛德華·沃爾夫(Edward Wolff)說,在非常富有的人中,所有可以想象到的物質滿足並不重要。

沃爾夫博士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在極富的精英群體中,社會地位取決於淨資產。他們日趨增加的財富使他們能夠向博物館和音樂廳等機構作出可觀的慈善捐款,這些捐款可以幫助他們擁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建築物等。想想科赫兄弟和紐約城市芭蕾舞團(譯註:紐約城市芭蕾舞團常駐於林肯中心的大衛·科赫劇院)。這隻有在他們能夠保持領先地位,並比同齡人做出更多貢獻的情況下才是有可能的。”

社群內部抽樣使富人產生了一種錯覺,認為整個社會比現實狀況更富裕,他們無窮盡的物質需求可以被滿足——當財富在地理分佈上變得密集時,這種錯覺更容易產生。據統計,全球資產超過3000萬美元的超高淨值人士中,有近20%居住在全球的10個城市中。而這10個城市中又有6個在美國。

金錢如蜜酒,令人成癮

心理學家、執行教練兼作家的史蒂文·貝格斯(Steven Berglas)表示,生活在泡沫中的富人需要更多的刺激才能獲得同樣水平的滿足感。

他說:“如果你個是酒鬼,那麼喝上一杯,兩杯,繼而五杯,六杯你才會感受酒精帶來的興奮。同理,

當你手裡有一百萬美元時,你需要一千萬美元才能感覺滿足。金錢是一種讓人上癮的東西。

在這種由上層極少數人掌握著大量財富的經濟結構下,滿足對金錢的慾望更具挑戰,因為現如今,那些象徵著社會地位的事物需要花費更多的資金去維持。

對於想要進入職業體育領域的超級富豪來說,僅擁有一個場邊座位或豪華包廂已經遠遠不夠了。你需要買下一整個團隊,當然,這筆花費不菲。

例如,金州勇士隊(Golden State Warriors)在2010年以創NBA紀錄的4.5億美元的價格賣給了一個由硅谷風險資本家喬·拉科布(Joe Lacob)領導的所有權集團。而勇士隊現在的價值為35億美元。

甚至買下球隊還不夠。現在,你必須建一個最大,最華麗的體育館。勇士隊的老闆們剛剛在舊金山完成了球館的建設項目,即豪華氣派的大通中心(Chase Center)。這個項目主要由勇士隊的老闆們自己投資建設的,他們大約投資了14億美元。

史蒂夫·鮑爾默(Steve Ballmer),Microsoft前首席執行官兼勇士隊的對手洛杉磯快船隊(Los Angeles Clippers)的老闆,也不甘落後,他正在尋思著要在加利福尼亞州的英格爾伍德建立一個價值十億美元的球館。

同樣在體育競技場館旁聚集的明星們自然開始覬覦這些富人們的財富了。

弗蘭克先生說,即使已經處於職業的頂峰狀態,像馬克·瓦爾伯格(Mark Wahlberg)和Lady Gaga這樣的藝人也希望自己“與擁有私人飛機和遊艇的億萬富翁以及金融家出現在同一個世界。你能從娛樂圈中賺到的錢是有限的。因此這些藝人環顧四周,審時度勢,並認為他們需要進入一個更高水準的世界中,所以,在社交聚會和慈善活動中總有這些藝人的身影。”

機會似乎無止境。但是,如果事實不是這樣呢?

富人的擔憂:凌霄飛車終將墜毀

作為對沖基金的資深研究員,貴金屬交易顧問和金融作家,詹姆斯·裡卡茲(James Rickards)是一位與許多富人打交道的富人,然而富人們卻並不總是喜歡他所說的話。

裡卡茲認為,當前依賴債務而取得的經濟增長可能是下一個經濟衰退的前奏,相比較而言,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經濟大蕭條可能都不算什麼。他說,直到最近,這種理論還受到許多富人禮貌的冷遇。但近期,情況發生了轉變。

裡卡茲說:“實際上,在短短几周內,準確說近幾個月以來,電話裡投資人的聲音聽起來就不同了。我現在聽到的是,‘我有錢了。但我應該如何保持下去呢?’‘黃金期貨會繼續上漲嗎?我應該繼續持有金條嗎?’‘如果我有金條,那麼我應該把它放在私人保險庫的一個袋子裡嗎?”

裡卡茲繼續說道:“這段時間以來,超級富豪對他們資產的擔憂是前所未有的。他們急切的語氣傳達了‘我現在需要一個答案!'”

富人的恐懼不僅僅源自於股票市場的震盪,這種恐懼更是源自於他們的生存本能。

這就好像那些從這些好時代中獲益最多的人都不相信現在是好時代——或者即便在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當選總統的情況下,他們也不相信自己會一直是好時代。

據報道,負責管理龐大的埃利奧特管理基金(Elliott Management Fund)的保羅·辛格(Paul Singer)正在向投資者募集數十億美元的資金,作為可能發生的市場崩盤的應急資金。

而科技領域的億萬富翁們正在尋求一個安全港,以便在經濟崩潰,環境災難或暴力示威發生時得以安身。

正如《紐約客》(The New Yorker)在2017年報道的那樣,加西亞·馬丁內斯先生離開Facebook後,在西北太平洋的一個島上購買了五英畝的樹林,並配備了發電機和太陽能電池板。

一旦由富人制造的繁榮社會幻象被打破,我們所看到的經濟繁榮將成為一聲空響。而在這種經濟環境中所獲得的利益便也變得令人疑惑。甚至一些乘風破浪發財的人也會看出了事態發展的不對勁。

客戶關係管理網絡公司Salesforce的首席執行官馬克·貝尼奧夫(Marc Benioff)最近宣稱“我們所熟知的資本主義已經死了”。公司的收益通常不溫不火,但這些公司的股票價格卻在飛漲,這在一定程度上要“歸功於”股票回購,這些回購增加了高管的薪酬,但對公司業績增長卻無濟於事。

有些人甚至開始注意到了非富階層。對沖基金億萬富翁雷·達里奧(Ray Dalio)最近在LinkedIn上發表了一篇文章,指出資本主義“對大多數美國人而言並不奏效,因為它會使富人越來越富,窮人越來越窮”。

喬丹·貝爾福特(Jordan Belfort)是《華爾街之狼》的現實靈感來源,他說,對於那些忙於積累財富的人來說,金錢是衡量他們成功與否的唯一標準。

與那些創建企業並生產實際產品的企業家不同,“許多華爾街的交易者沒有創造任何東西,他們所做的只是利用別人創造的價值和獨特性進行交易,所以,這些華爾街的交易者最終也沒有創造出什麼有形資產。”貝爾福特先生說。(貝爾福特的財產被沒收,從監獄出來之後成為了一名演說家。)

貝爾福特說:“華爾街那些人所擁有的只是金錢。他們出去買了房子和豪華轎車,然後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感到心滿意足,然而不久,他們就會再買下第二套房子和一輛更加豪華的轎車。因為他們所擁有全部東西就是他們所賺的錢。他們的人生被錢所定義。”

個人理財評論員,美國CNBC商業新聞頻道撰稿人珍妮弗·史特瑞克斯(Jennifer Streaks)表示,那些有普通家庭背景的新富階層最為焦慮。

史特瑞克斯女士說:“想象一下,在中產階級甚至是窮人堆中長大,然後通過自身努力積累了百萬財富。這聽起來像是美國夢,但是突然之間,你有了一套價值500萬美元的公寓,一部價值20萬美元的汽車,以及一個擁有這些期望的家庭。”這時候,焦慮也就隨之而來了,因為“

這些新貴階層認為自己離破產只差一項不良投資”。

焦慮和孤立的有錢人

如果傑夫·貝索斯(Jeff Bezos)在Amazon的無人機送貨業務上的押錯了注(或者經歷了360億美元的離婚),這位身家1100億美元的富翁只要拍賣掉他那價值6500萬美元的灣流噴氣式飛機就行了。

位於布朗克斯的阿爾伯特·愛因斯坦醫學院的精神病學名譽教授拜拉姆·卡拉蘇(T. Byram Karasu)說,即便已經獲取了物質層面的滿足,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那些常常以孤獨為伴、極度富裕的人仍舊會有一種要繼續努力工作掙錢的情感衝動。卡拉蘇博士說,他在私人執業期間曾為很多高薪人士提供過諮詢服務。

他說:“畢竟成功的企業家和金融家通常都是受腎上腺素刺激的有侵略性的人。他們通常有著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像計算機一樣的大腦,這個大腦始終在處理著業務。他們的收穫越多,他們就越感到孤獨,因為他們沒有歸屬感。

哈佛醫學院心理學系的前任成員伯格斯(Berglas)博士說:“如果你無法與他人正常交往,那麼你就會認為未能建立有回報的關係是因為他人嫉妒你——因為你的房子大小是鄰居家房子大小的三倍,因為他們看著你全新的雪佛蘭科威特跑車流口水。這是一種補償機制——‘我可能沒有很多朋友,但是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我就是那個幸運的混蛋。’

機會無限,孤獨無限。他們已經擁有了當下全部的東西。除了“明天和未來”,還有什麼買不到的呢?突然之間,超級富豪對太空旅遊的迷戀就解釋的通了。

扎克伯格、庫克、馬斯克……有錢人為什麼一週還要工作80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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