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爾夫·多貝里:貨物崇拜

羅爾夫·多貝里:貨物崇拜

讀者 2019年21期

羅爾夫·多貝里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太平洋上的那些彈丸小島成了美軍和日軍之間最激烈的戰場。在這之前,島上的土著連士兵的樣子都沒見過,更不用說吉普車和通信設備了。他們吃驚地注視著茅草屋前的交戰:人們穿著奇異的制服,把“骨頭”貼到臉上,朝著“骨頭”講話。“巨型飛鳥”在天空中盤旋,它們投下的包裹隨著一塊塊撐開的幕布緩緩飄落,包裹裡裝滿了罐頭。

士兵們拿出罐頭同當地人分享。最能讓人相信天堂存在的,莫過於從天而降的食物了。在土著眼中,這些既不打獵也不採摘的陌生來客,肯定是有自己的一套,但他們究竟是如何將這些“巨型飛鳥”引來的呢?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軍隊全部撤出,土著又成了小島唯一的主人。這時新鮮事發生了,在很多島嶼上出現了一個新的儀式——貨物崇拜。土著燒掉了山丘頂部的灌木叢,將燒荒得到的土地用石頭圍了起來。他們按照1∶1的比例,用秸稈製作了飛機,並將這些飛機放置在自建的“跑道”上。除此之外,他們還用竹子搭建通信塔,將木頭削成耳機的形狀,模仿著自己在戰爭中看到的士兵。他們用點火的方式來模仿信號燈,還將曾在士兵軍裝上見到的徽章文在自己身上。總而言之,他們模擬著機場的場景,只為能吸引那隻曾在戰爭中對他們慷慨贈予的“巨型飛鳥”。

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理查德·費曼在一次演講中曾經提到貨物崇拜現象:“薩摩亞群島上的土著並不知道那些‘巨型飛鳥究竟是什麼。他們做的一切都是對的,他們的儀式無可挑剔,他們營造的場景和過去如出一轍,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沒有一架飛機降落於此。”藉助這個案例,費曼對形式主義進行了抨擊。即使在科學界,形式主義的破壞力依舊存在:我們堅持形式,卻對內容缺乏正確的理解。

陷入貨物崇拜的絕不只有土著和科學家。比如我的一個朋友,他最大的夢想是成為偉大的小說家。自打攻讀英語語言文學開始,他便三句不離自己的偶像海明威。海明威的確很優秀,他是第一個出現在全球媒體中的超級明星作家,氣質出眾,身邊從不缺女人,作品也發行了幾百萬冊。我這位仁兄是怎麼做的?他也留起了小鬍子,穿著皺巴巴、敞著領口的襯衫,並縱情地品嚐各種雞尾酒。他給自己買了魔力斯奇那筆記本,因為據說海明威也用過這種本子(其實並沒有)。可悲的是,這一切對他的成功(或者說失敗)沒有任何影響。我的這位朋友便是貨物崇拜的犧牲者。

你可能會嘲笑貨物崇拜,然而其覆蓋面卻大到令人吃驚的地步,甚至延伸到金融界。想想吧,有多少企業正在效仿谷歌的風格,花錢建造炫酷的辦公室,並期待憑藉在辦公室中配備滑梯、按摩室和免費食品就能將人才吸引過來?又有多少雄心勃勃的企業家為了成為下一個扎克伯格,而穿著帽衫與投資者會面呢?

在金融審計師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一種非常成熟的貨物崇拜儀式。他們年年都會拿著清單將一切檢查一遍:每次董事長開會都有簽過字的會議記錄嗎?所有的費用收據都填寫得正確嗎?所有營業額的時間劃分都正確嗎?從手續上看,一切都井井有條。然而一旦公司在幾個月後倒閉,或者像安然、雷曼兄弟、美國國際集團及瑞銀集團那樣陷入困境,審計師則會突然傻眼。顯然,他們非常善於識別那些無關緊要的手續錯誤,卻不善於發現實際風險。

音樂界有一個特別有趣的例子:在經歷了一段坎坷的晉升之路後,讓-巴普蒂斯特·呂利成為凡爾賽宮的首席作曲家,並在隨後被任命為皇家音樂總監。此時的他,針對宮廷音樂作曲的每一個細節都給出最精細的定義。比如,歌劇的序曲必須遵循一種非常特殊的結構。

後來,呂利說服國王同意其壟斷歌劇領域,不僅是在巴黎,整個法國都是如此。他瘋狂地運用手中的權力,無情地打壓自己的競爭對手。呂利逐漸成為“史上最令人討厭的音樂家”,然而,歐洲所有的宮廷都要求音樂劇向呂利的標準看齊。即使在瑞士阿爾卑斯山區最破爛、最僻靜的城堡裡,當地貴族也採用了巴黎的慣例。這是最純粹的貨物崇拜,因為這些規矩讓貴族感覺自己正身處凡爾賽宮。

順便說一下,呂利曾在1687年1月8日指揮了一場音樂會(正值他的權力巔峰時期)。在音樂會中,他依照慣例,用笨重的指揮棒在地上敲擊著節奏,卻一不小心戳傷了腳趾,隨後那個腳趾開始發炎,變成了壞疽。3個月後,呂利死於敗血症,這讓法國音樂界長舒了一口氣。

千萬不要步呂利的後塵。你應當避免任何形式的貨物崇拜。請注意一點:非物質的形式主義比我們想象中的普遍得多。如果你想擁有美好的生活,那你就必須看穿這一切,將形式主義從你的生活中驅逐出去,否則它會浪費你的時間,並讓你的眼界變得狹窄。

請對那些信奉貨物崇拜的人和組織敬而遠之,離開那些靠儀式、言語和表象來撐門面,卻不重視效益和成就的企業。

有一點也頗為重要:在真正瞭解成功人士的成功因素之前,請不要盲目模仿他們的行為。

(摘自中信出版集團《清醒思考的策略》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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