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九
槍稿：一個皺著眉頭的電影號，由國內多位頂尖影評人輪班拖稿。
1
陳念靠近魚缸看魚，劉北山在一旁，俯身到同樣的高度，轉頭看她。橙紅色的光落在他臉上，隱去其他所有可能的情緒波動，只留一雙專注的眼睛。
那是少年人才有的眼神。他已經不再像小孩子一樣幼稚，卻也不像大人那般圓滑，他見過一點點世面，有了一套自以為很正確的生存邏輯，但有時也搖擺不定，並非不能被別人的道理說服。他還相信這世界上有非黑即白的事，也有值得以性命相付的人，所有醜惡與美好都意義重大，大到足以摧毀或撫慰接下來的一生。
看到這個鏡頭，你想起誰了嗎？你是否也被這樣凝視過？或者也曾這樣凝視過別人？
少年的眼神，是不油膩的眼神。
2
青春片裡的愛情總關乎生死。沉重的死亡和輕佻的青春期看似最風馬牛不相及，但那些生生死死的許諾，卻只能在最中二的年紀才最容易讓說者和聽者都信以為真。
《少年的你》的愛情主線是言情故事裡的慣用套路，孤獨的乖乖少女和孤獨的混混少男相愛了。但很顯然，兩人的感情遠超於此。兩個在各自群體裡都沒混好的可憐蟲，第一次被真心喜愛，並與他人產生真正可靠的聯結。
少年維特的心臟似掉進了旋渦，任由它往下墜，往下墜，要靠對方來拯救。很狗血，但周冬雨天然的文弱又冷漠的氣質，易烊千璽心事重重又執拗、狠戾的臉，兩人極致的表演，竟讓人覺得這兩個角色是可以真實存在的。另外，骯髒的小屋、富有雙關意義的對話、裸露的身體，一切都指向“性”，這是少年們最忌諱又最好奇的元素，本可以和影片的情愛、暴力呼應更多，但導演並未再多著墨，有點可惜。
陳念：硬不硬？小北：你說什麼？電影院裡不少觀眾都笑場了。
這是好看的愛情，卻不是你我會經歷的那種，可電影的動人之處在於用精妙的細節再現了普遍的青春氛圍，讓有幸能平安長大的觀眾也能品出細碎的青春況味。
大陸孩子的青春總是千篇一律，當然，並非所有人都經歷過影片中的傷痛，但考完試以後的換座位；體育課上分小組打排球時，其他人都故意不傳球給那個被孤立的同學；陳念拼命也要護住一本複習參考書；在宣誓的操場上，以為口號聲喊得越大，就越有可能考上理想的大學；視高考高於一切，以至於有些冷漠和麻木的緊繃感；扳著指頭倒數日子，靠幻想未來勉強度日的壓抑，似曾相識嗎？
陳唸的反擊換來了更多的暴力，體育課後，兇惡的少女們組把她推下了樓。
3
據說電影剪掉了不少更正面的霸凌段落，可剩下的這些也已足夠叫人心驚。結合層出不窮的社會新聞看，那些瘋狂的暴行如此血腥和真實，迫使以為歲月靜好的人去直視所謂最乾淨、最純潔的校園裡最殘忍和骯髒的一面。
正如少年們的愛可以很深厚濃重，少年們的恨也可以。想要毀掉對方一切的衝動，出於嫉妒，攀比，控制慾，看對方不順眼，雞毛蒜皮，甚至幾乎是沒由來的。作惡的後果是什麼？不知道。潛意識裡的惡魔太強大，吞噬了年輕的施暴者們所受的一切道德與法律教化，前方是萬丈深淵，可萬丈深淵對他們來說何嘗不是一條令人著迷的未知的路？他們像是在罪惡之路上摸索的探險者，對於生命的無知、無畏讓他們在一次次嗜血的顫慄中獲得快感，走向極端。
少年們的敵意足以逼死一個同學。
沉默的陳念最終忍無可忍，用力一推，聒噪的魏萊滾下樓梯，當場喪命。前一秒還不可一世的漂亮小公主突然就死了，生命脆弱得就像她辛苦維繼的虛榮。那一刻，我們突然才覺得，她也是可憐人。
陳念發怒時，腦子或許有過閃念：不如殺死這個人。這不是她第一次有過殺人的念頭，在被凌虐、拍視頻之後，陳念攔下想替她報仇的小北，說：（如果你要替我出頭）那你把他們全都殺掉。懦弱和狠毒似乎就在一念之間，受害者與加害者的身份也可以瞬間互換。
電影中的線索以不同的方式都通向了極端。魏萊們加諸陳唸的惡不斷地變本加厲，像是要無限趨近無窮大，而悲劇之後，小北又以最極致的自我犧牲走向負無窮的黑暗。鄭易警官說，如果小北替她頂罪，她揹負的這份沉重會毀了她。這是電影最殘忍的部分，極致的愛如同極致的恨，一樣能毀掉一個人。
鄭警官認為，陳念如果讓小北頂罪，將會一生都揹負罪惡感，他最終說服她坦白罪行。
歸根到底，少年們的罪惡是誰的錯？原生家庭、學校、法制、社會？影片面面俱到地拋出了許多答案，卻始終語焉不詳。影片呈現問題，在幾次符號化的追問之後淺嘗輒止。同班同學一直在圍觀，無人抱打不平；班主任說：我也有責任；魏萊的媽媽說：做事要講究真憑實據，不然弄的大家都不好看；警察反覆問陳念：你為什麼不報警。這些說辭有道理，但無力。
又或許影片根本無法給我們答案。但值得欣慰的是，如果易烊千璽或者周冬雨的粉絲裡有霸凌過其他同學的人，看過這個電影，或許能好好反思，重新開始？
無論片子好壞，校園霸凌的題材都有現實意義。
4
《少年的你》是一部生猛的青春片，它讓我慶幸，還好自己能安安穩穩長大，又讓我羨慕，我怎麼就沒有遇到小北那樣的痴情男孩。想到這，我不禁打了寒顫，這是否也是另一種，無法對受害者感同身受的表現，我是否也會像那些圍觀霸凌，卻不敢阻止的同學一樣，成為惡行的加害者？
看完《少年的你》，想到了些許陳年舊事，又有點自慚形穢，心頭像吹過了一陣風。
作者簡介：愛看電影，日常搬磚，梅雪風老師的小粉絲。
排版|透納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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