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可以和什麼結合呢？理論上說是無限的。
音樂、電影、哲學、繪畫，設計等等，凡是可以被描述的，似乎都可以被納入香水的世界裡。其中當然也包括文學。
去年，倫敦設計師Timothy Han創立的Edition perfume香水品牌就以文學為出發點，推出三款不同味道的香水以文學書籍命名。
分別是美國作家Jack Kerouac的《On the road》，法國作家Simone de Beauvoir的《she came to stay》，以及日本作家三島由紀夫的《The Decay Of The Angel》。
香水一推出就在網上被各種討論，大家一致表示想知道這些香水究竟是什麼味道。
其實不僅僅Edition perfume噢，有著濃重文學屬性的英國香水品牌Miller Harris即將在上海新天地開設門店，Violet Ida即是最好說明，靈感來自英國作家格雷厄姆·格林那本充滿反差與懷舊主義的小說《布萊頓硬糖》。
怎麼結合的呢？可以說是Violet Ida將小說中的女主角艾達·阿諾德完美嗅覺化了。佛手柑的微酸香調混著胡蘿蔔籽的泥土芬芳，兩種香調
結合出一種金屬質感和返璞歸真的泥土香。鳶尾有著華麗的粉質感，給人以溫柔印象，而日光下的杏仁香味則給人一種甜蜜的感覺。尾調的香草液體琥珀散發出溫暖和舒適的光芒，猶如艾達的懷抱。
說起來，文學與香水結合並不是什麼新鮮玩法，上面幾款香水的表達甚至都只算冰山的一小小角，因此為了展示一下文學與香水的無限可能，今天我們就來講一講香水世界裡蘊含著怎樣的文學故事。
雖然分屬藝術的不同分支，香水與文學卻如同毗鄰生長的兩棵大樹，繁密的枝葉與根節相互纏繞已久，彼此參照或互為靈感之源。
最好的例子之一便是1985年德國小說家聚斯金德出版的小說《香水：一個謀殺犯的故事》，香水不僅是情節的關鍵性推動，也成為主角格雷諾耶角色發展的內驅力。
歷經一個多世紀的發展，從最初僅為滿足實用，到稍後類似音樂和的“香調和諧”、如繪畫般“重塑場景”以及敘述故事般的“三調式結構”，當下的現代香水更注重的是“表達個性”。
這種表達不僅是消費者希望自己的服飾之外以香味完成最後的“點睛之筆”，調香師——尤其是獨立香水品牌的調香師——也越來越多地在自己的署名作品中寫下特有的“作者印記”：除了從自己生活和回憶中汲取靈感，文學的作者、角色、某個時代的文學特徵，甚至一個簡單的標題，都帶給調香師源源不斷的啟示。
蝴蝶夫人與心狂熱戀
不論是追憶昨日舊愛、紀念歷史時刻或是記錄當下美景，嬌蘭 Guerlain的香水總是在華美的瓶身與綺幻的香味之間不時流淌出動人心絃的故事，所以才有了“姬琪”（Jicky）、“午夜飛行”（Vol de Nuit）、“藍調時光”（L’Heure Bleue）。
不過，在所有嬌蘭的經典香水之中，和文學相關最出名的當屬“蝴蝶夫人”。 Mitsouko這個名字來自於法國小說家克勞德·法雷爾 Claude Farrère於1909年出版的暢銷小說《戰爭》中女主角Mitsuko（日語可作美津子，Mistouko是其法語音譯寫法）。
小說故事發生在1904-1905的日俄戰爭時期，日本海軍上校Yorisaka之妻美津子愛上英俊的駐日英國軍官Herbert Fergan 赫伯特·費爾根。雖愛妻子，丈夫卻希望成全真心兩情相悅之人，赫伯特則出於人倫道義將情愫暗藏，妻子游走在對丈夫的忠誠和對戀人的激情中……
隨後，戰爭以日本獲勝結束，一齊奪走的還有丈夫和情人的生命，在震驚和悲痛中，美津子告別舊日生活，在京都神社悼念亡夫，堅貞與激情的鬥爭再也無法在死水般的心中蕩起漣漪。
因早期查證資料不嚴謹，且都是發生在日本故事，Mitsouko的中文翻譯冒用了普契尼歌劇《蝴蝶夫人》之名。《蝴蝶夫人》講述的是藝伎蝴蝶和訪日的美國軍官平克頓相戀，後被始亂終棄而不知，堅貞的蝴蝶拒絕豪門子弟求愛一直等候平克頓歸來，最後看清玩弄愛情的懦夫嘴臉，為不辱尊嚴刺喉自盡。
雖然“蝴蝶夫人”之名是個錯誤，這個錯誤在Mistouko身上依然美麗，因為無論是美津子還是蝴蝶的，都十分契合其氣質：既明豔又含蓄，神秘、苦澀之中方顯華美本相。
明亮的是香檸檬，桃子和鳶尾的含蓄與嬌羞很大程度上壓制了玫瑰、茉莉的奔放，龍涎香、麝香等動物性香料憑添神秘，肉桂、廣藿香、橡樹苔的冷熱交織藥感則是苦澀來源，共譜一曲綿延不絕，如訴如泣的輓歌。為了呼應香味，蝴蝶夫人的瓶蓋也用了“顛倒之心”的設計，瓶肩捲曲的樣式也極具東方意韻。
相比之下，嬌蘭的另一款與文學相關的香水“心熱狂戀”（Chamade）則略顯生僻。香水的名字來自於法國女作家薩岡同名小說，中文譯作《狂亂》，講述年輕的呂茜爾在年長情人夏爾的呵護下慵懶地但缺少激情地過著每一天，直至遇到青年安託萬。愛情之火熊熊燃燒著兩個年輕人，他們愛得瘋狂，離開了各自的情人，不顧一切走到一起。激情與狂亂過後，因生活的窘迫與瑣碎，呂茜爾重新回夏爾的身邊。
“心熱狂戀”是風信子和玫瑰的二重唱，前者情青綠銳利，後者嫣紅飽滿，正如戀愛中不顧一切的盲目；為了加強這兩種花卉各自的特徵，調香師讓-保羅·嬌蘭採用了青綠但是異常苦澀的白松香和馥郁又極具侵略性的醛香調，正如小說中文版簡介所言 “緊跟溫暖的春天、炎熱的夏天之後是一個什麼樣的秋天呢”，即使是蕭瑟肅殺都無法準確地形容出愛情過後的失望落寞。
或許只有“心熱狂戀”的瓶子最能詮釋出這部小說和香水共同的氛圍：一個顛倒的多重心形瓶身彷彿在激越跳動，而上方的瓶塞則尖銳如長矛，已經刺穿其中。
尺素寄自深深處
De profundis，語出《聖經·詩篇》130節，完整的原文是De profundis clamavi ad te Domine，中文譯作：耶和華啊，我從深處向你求告。不過讓De profundis為更多人知曉的是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才子王爾德在牢獄之中寫下的散文長信。
身兼劇作家、小說家、詩人之名的王爾德是難得的奇才，出生於愛爾蘭顯赫之家。但自他1891年結識貴族子弟阿爾弗雷德·道格拉斯（暱稱“波西”），自己卻因“與其他男性發生有傷風化的行為”被判刑，最終被逮捕入獄。
在雷丁獄中服苦役的2年中，王爾德經歷了喪母、破產和離婚等多重打擊，而情人波西卻不曾寄來隻言片語，遑論親自探望。在絕望、期盼和愛恨交織中，王爾德寫下長信，歷數與波西在一起的生活細節，痛斥對方揮霍虛榮、薄情寡義和黏人折磨，摧毀自己的生活和創作，又決心要完全原諒對方，想要完全斷絕關係，卻提出要在出獄後重修舊好。
長信的後半部是王爾德的自省反思，對自己的性格、人生選擇做了細緻入微的解剖分析，將美醜軟弱和盤托出，也花了很長大篇幅思考和洞察藝術、宗教、人性等。這封信一如王爾德此前的所有作品一樣，辭藻華麗又情真意切，催人淚下也怒其不爭。
以此為背景，塞爾日·蘆丹氏 Serge Lutens與調香師Christopher Sheldrake共同創作了De Profundis（國內常譯為“深淵書簡”）。出生於法國里爾的蘆丹氏也是個全能型的藝術家：化妝師、攝影師、造型師、導演等等，其中最閃亮的身份自然是香水創意總監。正因為蘆丹氏對多門類藝術的涉獵，在創作起香水時，總能從意想不到之處吸取靈感，並且多用濃墨重彩、張力十足的方式呈現在人們面前，彷彿古希臘戲劇。
蘆丹氏在創作時的動機當然不可知，但“深淵書簡”睥睨同類的紫色仍可做絕妙解讀：一方面，紫色在古代西方因製備異常費時耗力，一度曾是皇室、教皇專用色彩，是高貴尊嚴的象徵；另一方面，在近代西方，紫色先是在50年代麥卡錫主義盛行時期“紫色恐慌”後，成為同性戀汙名化的象徵，又隨著平權運動成為反汙名的驕傲色。
如果拋開這款香水背後的指涉，“深淵書簡”也是一款非典型”的蘆丹氏，全然沒有品牌標誌性的厚重濃釅之感，甚至可以說缺乏蘆丹氏一貫宏大的戲劇張力。令人驚喜的，不是“深淵書簡”綿延不逝在身上停留長達6、7小時的持久度，也非其反常規的香調組合。
“深淵書簡”所有的魅力均包含在其纖細柔弱中，像是早春花朵形將破土時的吐露的些許清芬：相對線性的結構中，菊花清冷、略似樟腦的氣息是主調，寫實並且一直貫穿香水的始終；在逐漸散發的過程中，紫羅蘭的柔嫩的粉香在中段比較明顯，延續到後成為抽象的花香，連接菊花與後段潔淨、水潤而低沉的土壤氣息；東方元素的焚香以及醛，其存在只為對整體的氛圍作修飾，營造出輕盈質感和金屬般的色澤，時隱時現。
醉夢入書香
除了以上提到的幾款香水，與文學息息相關的香水其實還有許多：
1，MILLERHARRIS，英 國 定 制 香 氛 品 牌， SCHERZO & TENDER兩款香水靈感取自菲茨 傑拉德的《夜色溫柔》，SCHERZO由法國調香師MATHIEUNARDIN創作，通過血橙、橘子、玫瑰混合 藿香，香草和 OUDH木材展現書中所包含的愛情、浪漫和 光明。而TENDER是一款稍有暗黑的花香調香水，調香師 BERTRAND DUCHAUFOUR採用黑色墨水鬱金香，牡 丹花和少許皮革展現人性黑暗一面。兩款香水是獨立和親密的 表達 ，探索明與暗，晝與夜、光與影、之間的感性旅程 。
2. AROMAG，中國原創精緻香水品牌，聯合中信出版集團、企鵝蘭登《企鵝經典:小黑書》系列推出王爾德(採用複雜的柑橘調開啟了清爽的前調，不僅有卡拉布里亞檸檬 汁水的酸、甜橙的香甜，還有尤加利葉和清茶的植物綠意。在前調中，還能聞到些許 類似皮革冷綠的質感，因而不會過度輕飄)、葉芝( 英國詩人，柑橘木質調，調香師 OLIVIER CRESP以苦橙葉和菖蒲描繪南方春日晨曦之時，陽光明快和綠意清新)、吉田 兼好(日本歌人，著有《徒然草》，靜謐、易逝、清冷，就變成了創作“KENKO 吉田兼好” 這支香水的關鍵詞，調香師用鳶尾花和紫羅蘭這兩種嗅感 帶著淡淡灰度的氣味，來表達櫻花的羸弱感)。
3. CB I Hate Perfume，紐約的獨立香水品牌，創始人、調香師Christopher Brosius不吝惜傾注他對於閱讀的喜愛，相應的香水有看得見風景的房間（A Room with A View，取自英國作家 E. M. 福斯特的同名小說，泥土、青草和紫羅蘭的氣味，彷彿小說中的佛羅倫薩），在圖書館（In the Library，書籍紙張和墨水的氣味）。
4. Byredo，瑞典獨立香水品牌，有波德萊爾（以法國詩人Baudelaire命名，皮革、杜松子、焚香）、七重紗（Seven Veils，取自聖經故事和王爾德戲劇《莎樂美》中著名的“七重紗之舞”）。
5. Histoires de Parfums，法國獨立香水品牌，推出了1740薩德侯爵（Marquise de Sade，著有《愛之罪》、《索多瑪的120天》，永生花、皮革）、1804 喬治·桑（George Sand，法國女作家，肖邦的情人，著有《我的生活》，菠蘿、廣藿香和香草）、1828 儒勒·凡爾納（Jules Verne，法國科幻小說家，著有《海底兩萬裡》、《八十天環遊地球》，海洋柑橘調）、1899海明威（Hemingway，杜松子、肉桂、香草和黑胡椒）。
6. Roja Dove，法國香水品牌，有仲夏夜之夢（取自莎士比亞同名戲劇
7. Jardins d’Ecrivains，法國香水品牌，有奧蘭多（取自英國作家弗吉尼亞·伍爾芙的小說 <orlando>，秘魯香脂、麝香和丁香），王爾德（葡萄、青檸和康乃馨）。/<orlan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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