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韻新作《你好,安娜》:筆記本是一艘船,載著他們那代人絢麗且真摯的情感世界

文學探照燈 | 今日熱點(點擊查看)

第二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揭曉,黃昱寧憑《八部半》摘取首獎 | 首批莎士比亞戲劇“皇莎初刻本”問世 | 蘇童散文集《活著,不著急》出版 | ......

......“圖畫書界奧斯卡”

近期,作家蔣韻的長篇小說新作《你好,安娜》問世。這是她獻給母親之作,小說縱橫歷史四十年,以一段青春戀情、兩個少女的生命悲劇,探入三個家庭十二位身份不同、靈魂各異的女性的沉浮命運。蔣韻說:“我仍然珍視我生命中某些時刻,某些印記。愛它們,或者,恨它們。我往回走,走進青春的深處,也是人性的深處。我必須溯流而上。水冷刺骨,疼痛刺骨,但是別無選擇。”

蒋韵新作《你好,安娜》:笔记本是一艘船,载着他们那代人绚丽且真挚的情感世界

蔣 韻

JIANGYUN

本期封面人物

郭天容/繪

在蔣韻的少女時代,許多文學青年都有一個筆記本,裡面承載的是他們對理想與現實差距的掙扎,也是對未來的渴盼和希冀。不久前,就這部作品,蔣韻參加活動時說:“我選擇了一個那個年代特別常見普遍的物件——筆記本。我認識的每一人都有這樣的筆記本,筆記本是我們的共同記憶。在我們那個年代是最常見的軍挎包裡,筆記本里面抄錄的都是《假如生活欺騙了你》《致大海》。”

關於作品,文學評論家賀紹俊解讀道,上世紀50年代成長起來的一代人,主要的讀物是蘇聯文學作品,也有西方十八、十九世紀經典作品。這些經典文學對那一代人精神成長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很多“50後”的人相對來說擁有“天真”的心性,他們的心好像更加單純,甚至有時候不知道怎麼應付當下的複雜現實,從這個角度來說,蔣韻的小說是非常有價值的,她提供了這樣一代人的人物形象圖譜。

蒋韵新作《你好,安娜》:笔记本是一艘船,载着他们那代人绚丽且真挚的情感世界

蔣韻對上一輩人的文學信仰深有感觸,“我覺得他們都是文學的信徒”。她回應道,人類只要有自己的精神,有真實的痛苦,有真實的歡樂,有真實經歷的一切,文學就會永存,作家負責記錄每一個個體生命的歌哭,記憶,他存在過的痕跡。因為作家不是秘書,不為任何人做秘書性的工作,但是要負責記載一代人的情感和精神,要說記載也是一種精神史,或者情感史。

起初,這個長篇,不叫這個名字,叫《瑪娜》。這是一個音譯,當然也可以把它寫作“嗎哪”。它是《舊約》裡的故事,摩西帶領猶太人出埃及,行走在曠野之上,沒有糧食,沒有吃的,於是上帝就讓曠野中長出一種植物,有白色的小果實,可以食用。這白色的救命果實就是嗎哪或者瑪娜。摩西和他的族群,歷經幾十年,就是靠著這種叫嗎哪的東西走出了曠野。但是這個白色的嗎哪,這水靈的果實,只能隨摘隨吃,按需所取,吃多少摘多少,不能把它貪心地帶回帳篷之中,據為己有。它在帳篷中過一夜,就迅速變質、腐爛,臭不可聞。

而我小說中的主人公,一個因愛情而盲目和痴狂的少女,就是竊取了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整個餘生,被罪惡感所折磨和懲罰,陷入深淵。只有一次,僅此一次,她把嗎哪帶回到了帳篷。可變質的,不僅僅是白色的小果實,還有她燦如春花的生命。

當然,我也同樣不敢心存貪念,以為我的文字就一定比我的生命長久。我知道,一定不會有多少人看到它們,閱讀它們。我只是在模仿我母親,就像她疾病初起時所做的那樣,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和各種招牌,大聲地依戀地念出它們的名字,在終將失去它們之前擁抱它們,和它們告別。對它們說,謝謝你們給了我一個豐富的過往。

這是我寫《你好,安娜》的初衷。

——後記(節選)

蒋韵新作《你好,安娜》:笔记本是一艘船,载着他们那代人绚丽且真挚的情感世界

《你好,安娜》蔣韻/著

花城出版社2019年8月版

蒋韵新作《你好,安娜》:笔记本是一艘船,载着他们那代人绚丽且真挚的情感世界

你好,安娜

作品選讀

素心、三美和安娜一起乘火車去看在鄉下插隊的凌子美。凌子美是三美的姐姐,也是安娜的同學和閨密,而素心,則是三美的好友。

凌子美插隊的地方,叫洪善,是富庶的河谷平原上的一個大村莊。河是汾河,從北部山區一路流來,流到河谷平原,就有了從容的跡象。稱這一片土地為“河谷平原”,其實,是不確切的,在現代的地理書上,它確切的稱呼應該是“太原盆地”,往南,則叫作“黃河谷地”。可不知為什麼,她們,當年的安娜和凌子美們,在頻頻的魚雁傳書之中,固執地,一廂情願地,稱這裡為“河谷平原”,沒人知道原因。或許,她們只是覺得“平原”比“盆地”更有詩意。

那是一個仲夏的季節。

四十年前的夏天,還有著水洗般明淨澄澈的天空,她們選擇了一個好天氣出行。平原上,大片大片的玉米和高粱、甜菜和胡麻,拔節、灌漿,生長著,成熟著,原野上有一種生機勃勃壯闊的安靜。遠處,幾乎看不見的地方,汾河在流,偶爾,車窗外會閃過明亮亮安靜的一條。那時,她們不知道,這是終將消逝的風景:這亙古長存的錦繡和安靜。

她們乘坐的,自然是綠皮火車,那是一列慢車,逢站必停。一路上,她們一直在聽素心講故事。素心是個文藝女青年,喜歡寫詩,喜歡讀書,當然,某種程度上,她們幾個都是女文青,只不過,在她們中間,素心最有才情。

那天,素心講的是她剛讀過不久的小說《安娜·卡列尼娜》。

素心有著超凡的記憶力,讀書過目不忘,她可以大段大段地複述原著,關鍵之處,幾乎一字不落。她的講述,從容、安靜、波瀾不驚、不動聲色,卻處處暗藏誘惑,就像她這個人。三美和安娜,聽得十分痴迷。尤其是安娜,聽著這和自己重名女人的故事,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震撼。列車走走停停,乘客吵吵嚷嚷上上下下,一切,都沒能中斷這個俄羅斯女人的故事,這個始於冰天雪地中莫斯科火車站的悲劇故事。

“素心!”

有人叫。

車停在了一個叫 “太谷”的地方。那是個小城。很多年前,這小城曾經是晉商的發祥地之一,富可敵國,慈禧太后還向這裡的富商們借過錢呢。也是孔祥熙傳奇般發跡的地方,小城中,東寺的白塔下,還有著蔣介石、宋美齡曾經下榻過的孔祥熙家的花園。總之是一個傳奇出沒的地方。但當年的素心她們,並不知道這些,她們只知道,這裡出產一種點心,叫“太谷餅”,還知道,有許多來自京城名校的知青們,在小城周邊的村莊插隊。有不少關於他們的傳聞和流言,就像鳥群一樣,在汾河兩岸到處棲息、飛翔。

蒋韵新作《你好,安娜》:笔记本是一艘船,载着他们那代人绚丽且真挚的情感世界

有人叫素心。

素心一抬頭,她們都抬起了頭,就這樣,她們遇見了彭承疇。她們的故事,猝不及防地,開始了。

“嗨!彭——”素心驚喜地笑了,“好巧啊,你要去哪裡?”

“好巧!”彭承疇回答,“怎麼會在這兒碰上?”他說,“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四十多年前,行駛在中國大地的綠皮火車上,你經常可以看到彭承疇這樣的知青。他們身穿洗得發白的藍學生裝,或者是舊軍裝,斜挎一隻同樣洗得發白的軍綠帆布書包,書包裡,不一定有牙刷或者換洗內衣,卻往往有一本筆記本,上面摘抄著查良錚翻譯的普希金詩歌: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致大海》《自由頌》等。也許不是普希金,是萊蒙托夫,是屠格涅夫的某段小說或者是契訶夫的戲劇,總之,這樣的東西,是他們的食糧。

此刻,站在她們面前的彭承疇,就揹著這樣一隻書包,一身打了補丁的藍布褲褂,洗得很乾淨。他笑著,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爍著,晃著素心們的眼睛。列車突然變得安靜了,天地突然變得安靜了。一切嘈雜,人聲喧囂,退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留下一個明亮的、靜如處子的舞臺,供傳奇登場。

片刻,三美第一個說話了:

“噢!你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彭——啊!素心天天向我們炫耀,說你才華蓋世——”

“我哪有那麼誇張?”素心臉紅了。

“怎麼?難道我不是才華蓋世?”彭笑著問素心。

都笑了。

只有安娜沒有笑。

蒋韵新作《你好,安娜》:笔记本是一艘船,载着他们那代人绚丽且真挚的情感世界

沒有空座。她們擠擠,想請彭坐下,但他沒有。他說他也是在找人。他們幾個插隊的同學約好了,分別從不同的小站出發,乘坐這一輛車,要去一個什麼地方。

“去哪兒?”三美快嘴快舌地問。

“華山。”回答的是安娜。她不動聲色地這麼說。

“咦?你怎麼知道?”素心和三美奇怪地望著安娜問。

安娜沒回答,她抬起眼睛望著彭,問道:

“我沒猜錯吧?”

彭承疇直視著她的眼睛。那是一雙大而幽深的美目。陽光明亮的車廂裡,那雙眼睛閃爍著某種波光般魅惑的光芒。彭笑了,說:

“真想打擊你一下。”

“錯了?”三美問。

彭沒說對錯。他對她們揮揮手,說:“我得去找人了,要不他們以為我沒上車。再見再見——”

說完,他轉身而去。

三美說:“他們到底是不是去華山啊?”

安娜笑笑,說:“當然是。”

“你怎麼知道?”

“這輛列車的終點站是西安,途經華山。去華山的人都坐這輛車。”安娜回答。

“這輛車途經的車站多了去了,坐這輛車的人也多了去了。比如我們,我們去的是洪善,怎麼他們就一定是去華山呢?”三美不服氣。

“別人是別人,可他們不是別人。”安娜這樣回答,“他把我們的故事打斷了。素心,你接著講啊。”

素心聽著三美和安娜的爭論,始終,沒有說話。

她沉默得似乎太久了些。聽到安娜叫她,素心說:

“我忘了,我講到哪兒了?”

“哦,講到——”三美想了想,“講到安娜從莫斯科回彼得堡,風雪的夜裡,她一個人走下了列車……”

素心怔了一怔,說:“真巧。”

“什麼真巧?”三美問。

“她在風雪的站臺上,看到了追隨她而來的渥倫斯基。”素心這樣回答。

蒋韵新作《你好,安娜》:笔记本是一艘船,载着他们那代人绚丽且真挚的情感世界蒋韵新作《你好,安娜》:笔记本是一艘船,载着他们那代人绚丽且真挚的情感世界

夏季文創嗨

文學報夏季文創 已上線微店

文學照亮生活

公號:iwenxuebao

網站:wxb.whb.cn

郵發:3-22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