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工廠》:美國製造業的衰落與藍領階層的迷惘

《美國工廠》:美國製造業的衰落與藍領階層的迷惘

前段時間,由美國前總統奧巴馬擔任製片人的紀錄片《美國工廠》上線,紀錄片介紹了2015年中國玻璃大王曹德旺赴美投資建廠的歷程,從這部紀錄片中,我們看到了中國資本方與美國工會的對抗,其中又包含了中美在勞工權利保護、安全生產條件、員工工作效率乃至中美文化等多方面的差異。

雖然對抗的結果是中國資方大獲全勝,並且福耀玻璃美國公司在2018年開始盈利,這似乎為衰落中的美國中低端製造業以及曾經陷入失業困境的美國藍領階層帶來一絲希望,但是對市場高度依賴的汽車玻璃企業在美國紮根生存並不意味著美國製造業將“迴流”或再度“崛起”,從這部紀錄片中我們反而可以得到一個重要信息,即美國已經沒有條件發展中低端製造業了。

一部講述美國製造業的紀錄片引發了廣泛的討論,其中很多問題也令人好奇,美國的製造業到底怎麼了,引發了哪些經濟社會問題,特朗普希望的製造業迴流能否實現,我們可以一探究竟。

《美國工廠》:美國製造業的衰落與藍領階層的迷惘

從“世界工廠”到金融強國

美國製造業的輝煌時期要回溯到19世紀後半期。南北戰爭結束後,美國工業發展開啟了突飛猛進的階段,到19世紀末,美國已經躍升為世界第一大工業生產國,從1860年到1914年54年間,美國製造業部門增長了12.5倍(期間人口增長了3倍)。此後,美國製造業在全球一直遙遙領先。

二戰結束後,美國製造業工人佔總勞動力人數的比例開始下滑,到20世紀70年代,關於美國製造業衰退的警告開始出現。美國製造業工人佔總勞動力人數的比例從1947年的21%減少到2004年的6.9%,而製造業工人數量自1980年開始減少,從1980年的頂峰2060萬人減少到2004年的1430萬人。美國傳統制造業核心行業鋼鐵、汽車等的優勢地位在下降,而新工業半導體、高科技產業等冉冉升起。從1950年到2005年,美國鋼鐵產量佔世界鋼鐵總產量比重從46.6%減少到9.3%,從1960年到2004年,美國汽車產量佔世界汽車總產量的比重從48.5%減少到18.7%。在自動化技術以及全球化運動迅速發展的背景下,美國傳統制造業或被機器人取代,或轉移至成本更低的發展中國家。

美國製造業地位衰落的同時,在美元霸權加持下,美國逐漸將自身打造成一個金融強國。20世紀80年代以後,伴隨美國放鬆金融管制,美國的金融業及其他服務業開始迅速發展,極大地改變了美國的產業結構。美國的服務業佔GDP比重從1978年的54.5%增加到2018年的69.9%,其中,金融業佔比已超過五分之一,製造業佔GDP比重則從1978年的31%下滑到2018年的17.9%。美國的華爾街與硅谷成為美國財富的聚居地,與之相伴的也是一個貧富分化更加嚴重的美國、一個藍領階層日漸迷茫的美國。

《美國工廠》:美國製造業的衰落與藍領階層的迷惘

製造業衰落與“鏽帶”城市變遷

在《美國工廠》這部紀錄片中,福耀玻璃美國公司所在地是俄亥俄州曾經的工業城市代頓,這座城市過去嚴重依賴通用汽車,正是由於通用汽車撤出代頓,導致當地很多藍領工人失業,在紀錄片中曾經有人長達四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可以說,代頓是美國“鐵鏽”州城市的一個縮影。

在美國製造業興盛時期,美國的工業中心聚集在靠近水道和鐵路、煤炭鐵礦資源豐富的五大湖地區以及南方墨西哥灣周圍部分地區。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隨著鋼鐵和汽車行業遷入南方的“陽光地帶”,五大湖地區淪為“鏽帶”,許多依賴單一製造業企業的城市陷入窘境,最為著名的就是汽車破產城市底特律。

底特律是一座在第二次工業革命時期依託水運航道和汽車工業崛起的工業城市,二戰之後經歷了社會騷亂、艱難復興,最後在2008年金融危機後成為“破產”城市。19世紀末20世紀初,底特律吸引了無數充滿活力的小型汽車零部件企業,它們培養了福特這樣的大型汽車製造商。然而,福特的流水線汽車工廠僱傭大量低技術含量的工人,排斥競爭與創新,曾經締造底特律輝煌的汽車工業也成為這座依靠單一工業的汽車城市走向衰落的重要原因。由於汽車產業的衰敗,底特律人口出現大幅下滑,從1950年到2008年,該市人口下降了100萬以上,佔其人口總量的58%。

許多像底特律這樣的“鏽帶”城市中,住宅區貧困人口越來越密集,中產階級家庭搬離城市中心區的住宅區,留下貧困家庭聚居。隨著政府削減對經濟適用住房的投入,越來越多的無家可歸者流落街頭,吸毒現象開始蔓延,城市犯罪率飆升。

當然,“鐵鏽”州也有大城市成功實現了轉型,像鋼鐵城市匹茲堡、克利夫蘭等憑藉醫藥、教育等新興產業恢復了往日生機,但是更多的中小城市和鄉鎮卻難以找到新的產業方向,導致經濟頹勢依舊延續。

《美國工廠》:美國製造業的衰落與藍領階層的迷惘

美國底層藍領的悲歌

對於“鏽帶”州許多小城市和鄉鎮來說,自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由於當地傳統工業的衰落和就業崗位的流失,這些地區的發展開始停滯不前,引發社區衰敗、家庭破裂等社會問題。例如,俄亥俄州鋼鐵小城揚斯敦,由於當地最大的鋼鐵工廠——坎貝爾工廠——於1977年關閉,5萬個工作崗位不復存在,失業率高達25%,全城人口從1970年的14.1萬減少至1990年的9.6萬,與之相隨的是一系列社會問題。

同樣的事情在美國人J.D.萬斯的自傳小說《鄉下人的悲歌》中發生,他所生活的俄亥俄州米德爾敦由於鋼鐵公司的搬遷,導致當地大量藍領工人失業,作者經歷並見證了這座小城從繁華轉入衰敗,很多家庭從體面的中產階級墮入底層社會,很多人早孕、輟學、酗酒、吸毒,人們忽視對孩子的教育,失業者找不到出路,年輕人看不到希望,如此陷入惡性循環。《鄉下人的悲歌》也將底層年輕人成為中產階級的困難展現出來,反映出美國階級固化現象嚴重。

美國“鏽帶”州藍領工人受教育程度有限,很多人只能從事技術含量低的工作。工會力量龐大,人工成本高,這都是迫使企業離開這裡的原因。“鏽帶”城市依然依賴低端製造業復興城市經濟,藍領工人希望製造業就業迴歸,在美國當前的政治經濟環境下是非常不現實的。

以上美國製造業衰落帶來的城市衰敗以及藍領階層失望,最終都反映在2016年美國大選結果中,特朗普將自己塑造為反自由貿易和反全球化的“鬥士”,將製造業就業崗位的流失歸結為中國等發展中國家的不公平競爭,最終贏得了“鏽帶”州藍領階層的選票,可以說正是“鏽帶”州藍領階層將特朗普推上了總統寶座。

問題是,特朗普開對藥方了嗎,美國製造業有望迴流本土嗎?《美國工廠》從工會的角度以及中美對比的角度,展示出美國中低端製造業競爭力難以媲美中國等發展中國家,逐利的資方沒有道理回美國做慈善。不過,紀錄片的最後卻介紹了自動化機器人在福耀玻璃的使用,當下及未來的智能時代中,中國等發展中國家也要面臨機器人的衝擊,甚至白領階層的工作也會被取代,這種情況下,新的矛盾可能又會擺在各國面前等待我們去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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