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她發現自己已經感情淪陷與他,而他呢?

天氣終於在連續下了七天陰雨後的農曆三月初二傍晚放晴了,陽光從緊湊的雲彩後面射出幾束光芒,象是黑暗煤窯裡的指明燈。有的犯人說那是北冰洋周圍發生的極光跨過半個地球出現來救贖錯誤的靈魂。

人在自知的絕望中是多麼的誠懇!

第二天早晨,也就是三月初三,高原的人說是老蛇出山,蛇通常被這裡的人認為是大順,天氣有些薄霧。這是一個他後來一直銘記的日期,與他的生日同樣承載著非同小可的意義。至於父親的祭日,那個時候的他還稚嫩得沒有感觸命運與生命的思考,以至於那似乎就是個遙遠的生命過程而不至於需要刻骨銘心。只需要在清明或是過年隨著族人祭拜就成,燒些紙錢也沒有過心的悲傷,這是高原的傳統,沒人認為與孝道有關。

生命對於本身之外的人只能是個記憶!

勞改隊的王警官威武的走到十七號囚室,這是他每天的日常,巡查工作。“石藝。”

“到。”

“跟我走。”

石藝似乎有某種靈魂上的強烈預感,因為他發覺王警官的語氣不同尋常,而且他的眼角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明顯是前天或是昨天的新傷,他兩天沒有見過他。他感覺自己身體在瞬間被繃緊如鐵砣一樣沉重,因為昨天他為一盆熱水抽了一個獄友兩個耳巴。還好只是他的多想,王警官不可能告訴他夫妻吵架的事情,如同不能與晚間的親密分享給任何一個人一樣重要,也沒必要面對犯人也要表現出和藹的笑容,身為獄警多年的履歷告訴他對犯人的和藹就是縱容黑暗,那是明顯的挑撥光明與正義,以肩章的厚重為證。石藝知道自己可能因為犯錯要接受新的處罰,時間只要不是太長,興許也應該接受,在此之前他從未有過違規而受過處罰。

他以一種農民嫌棄的年邁老牛見回子的步伐邁進了警務處辦公室。

“現在通知你的家人,一個星期後你可以回家了。”

此時他在慌張裡沒有回過神來,當然他有沒有記憶過自己服刑的具體時間,他在瞬間輕鬆了,然後又略微有些猶豫不決。

“我,兩年到了?”他以驚恐而又輕鬆的眼神看著王警官,生怕這是多餘的問題而要接受到王警官威嚴的眼神,這種害怕讓他感受太多了。

“到不到,你不知道嗎?”

“哦……。”石藝確實沒有記憶過自己入獄的時間。他太不與其他囚犯相同了,自從入獄以來,他就沒有感覺過自己是個囚犯,因為他一直在心裡篤定的認為自己沒有犯錯。而且剛來兩個月他就被安排去了車間,學習焊接技術。這對他來說,就像是一種巴之不得的事情,在外面還找不到這樣好的學習。他以良好的心態學習焊接技術,現在他的班組正在給某個單位焊接氣體容器,他覺得這才是最高的焊接技藝,而他才剛剛起步。他本身就是個學藝的料,安靜而富有耐性。

十天後,在監獄門口迎接他新生的只有兩個人,這並不是某種歡快的儀式,似乎不需要敲鑼打鼓的熱鬧場面,他看見姑爹李家福和表姐李蘭花,他知道母親則因為見車就暈而無法來到。

他平靜的走出大門,似乎也沒有多少興奮,倒是李蘭花一個勁的哭得稀里嘩啦,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他剛跒出大門,李蘭花便手忙腳亂的給他披上件紅色衩口毛衣,那是她近來熬夜戳破手指編織的,飽含了愧疚與思念。她的思念來於愧疚中不得不想起恩情,偶然間她卻發現已經變成了感情,這讓她感到非常害怕與自責,而又根本控制不了這種發自內心的情感,在長久的思念裡,她的感情淪陷了。他看著她,以眼神和微笑表示謝意。

“瘦了……。”李蘭花哽咽的脖子塞了棗核沒有多出半個字。

“我關這兩年是因為我挖了河堤缺口那事。”他不想讓表姐耿耿於懷,儘管在連蘭花去探監時他已經和她說過無數次。

生命的緊湊容不得他們在這個傷心之地敘情。

從慶安縣城開往松河的班車一天只有一趟,將在半個小時後發車。這顛簸的土路還真不適合探監,所以石藝只能成為共和國以後盤石第一個服刑的人,與那些土改的資本家大地主不同,他們都在本地就審判完畢了。

母親在家殺燉了土雞,把頭晚煮熟的豬肉切下一個兩寸厚的刀口,配上茶酒、米飯、蘋果與番茄一同供在天地排位前面,不亞於過年時的心誠與儀式。

通過一個小時腳步的石藝在天要快黑時進了家門,母親泛著淚花而止於眼裡,她把石藝進門第一件重要的事安排在天地祖宗面前,石藝按照母親的提示做了三跪九叩。母親則在一旁以作揖的手勢默唸著祈福,虔誠而又安靜。門前的鞭炮足足響了三分鐘,才把石藝從呆滯與混亂中炸回神。他正要跳到門外,門外的人便跳進了屋裡。他們一下子擁抱了五六個人。

李三沒在。楊帥與葛樂正是他們一起共同立過夢想的人,還有那個他認為會老死不相往來的姑娘紅秀,以及其他兩個發小。他們第一次以長大的意義舉杯,喝了白酒與香檳,還以俗套的樣子捲起了旱菸。他們還來不及告訴石藝,他們都不相信他與李蘭花的事情,還有他用水車引水的事情得到了新來鄉黨委書記的認可,說要見見這個富有頭腦的年輕人。便一同歌唱了《在那希望的田野上》為此刻祝福,葛樂用鏗鏘的語調朗誦了泰戈爾的詩歌

生如夏花

我聽見回聲,來自山谷和心間

以寂寞的鐮刀收割空曠的靈魂

不斷的重複決絕,又重複幸福

終有綠洲搖曳在沙漠

我相信自己

生來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敗,妖治如火

承受心跳的負荷和呼吸的累贅

樂此不疲

……

般若波羅蜜,一聲一聲

生如夏花,死如秋葉

還在乎擁有什麼

在一陣掌聲之後,石藝舉杯同幹。他攤開右手,左手叉腰,給發小們朗誦了自己的生命力量

如若初見

我會以青松的姿態迎接你

顫抖卻又堅定

讓那些嬌氣的鮮花羞澀

讓那甜蜜的言語,失去真誠

如若初見

我把心置於烈日底下

不與寒冬和秋霜

從此我們內心炙熱

從此敞開懷抱,自由飛翔

你是否瞭解

只有太陽才能永恆

你是否用心

雨露也滋養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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