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追星女孩,但我是網絡暴力受害者”

我有幾個喜歡蔡徐坤的朋友,讓我在2018年初的那檔偶像養成類節目認識了蔡徐坤。

但是我不喜歡他,且在心裡把諸如蔡徐坤之類冠以了“娘”、“做作”等等的形容詞,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也不相信搞男團的會有什麼音樂理想,我只是覺得,我討厭這樣的。

但我從不承認是蔡徐坤的黑粉,我給自己的理由是我沒有在任何公開場合辱罵他,也未曾有過任何可能傷害他本人和他粉絲的行為。當一個厭惡他的群體出現,且這個群體也在向著成一個圈子的方向發展,我在心裡把自己和他們劃清界限。在《烏合之眾》的作者勒龐看來,當每一個社會個體獨處的時候,往往能夠保持自我的理性、剋制;但是一旦無數個個體匯入群體的洪流之中,個體原本的理性意識會瞬間喪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盲目的、原始化的、情緒性的心理狀態。在那場輿論混戰裡大量盲目跟風的人,正是在一個群體裡逐漸受到矇蔽。

所以我不喜歡蔡徐坤,但我也不是群起而嘲他的人口中的”友軍“。

“我是追星女孩,但我是網絡暴力受害者”

蔡徐坤個人Live倫敦場結束合影

豬年春節前,發生了一件事,蔡徐坤擔任了NBA新春大使。有一天晚上我在朋友圈刷到了很多戲謔地模仿蔡徐坤打球的視頻以及“你打球可真蔡徐坤”的表情包。bilibili首頁也給我推薦了相關視頻,視頻裡的彈幕和評論整齊劃一,往往都是性別侮辱藝人蔡徐坤或者是其黑稱加惡意評論。

寒假陪老父親觀看CCTV體育頻道時,我有幸看到了蔡徐坤和NBA合作的廣告視頻,視頻中蔡徐坤扮演的是和球員們一起歡慶中國春節的家庭中的一員,很遺憾,沒有我以為的他打球的情節鏡頭。拋開我對他的所有偏見,在被NBA選中為新春大使後抓住這次展示自己的機會,我沒有覺得他有任何的不對。

但是那一群球迷為什麼不覺得呢?因為舞臺和球場是兩個不相干的地方,在女孩們為了為自己的小偶像的努力而尖叫的時候,也有一群男孩在為所愛的球星進球而吶喊,在他們眼裡,NBA是殿堂是榮耀。雖然他們的本質都是粉絲,但是身處兩個市場,有著截然不同的需求,在這樣的相會中產生了一次持續的狂潮。蔡徐坤的粉絲多為女性,多數通過《偶像練習生》認識他。在一次養成選秀裡,粉絲們助力他從被雪藏的小藝人走向C位寶座,粉絲和偶像之間產生了旁人無法阻斷甚至無法理解的羈絆。因此,粉絲不允許有人炮轟偶像,而不許流量小生和NBA沾邊的虎撲男人們點燃了這場火。這是兩個圈層的碰撞,以彈幕形式進行觀眾反饋的視頻網站成為了年輕人的輿論戰場。

“我是追星女孩,但我是網絡暴力受害者”

讓我不解的是,在一次營銷活動裡,NBA需要的是熱度而不是一員加入聯盟的猛將,那麼選擇一個自帶熱度的新生代藝人合作有什麼不對呢?也許這一次新春宣傳裡,獲勝的也只有NBA,那些為了NBA辱罵蔡徐坤的人並不會因為蔡徐坤放棄NBA,而蔡徐坤的粉絲雖然要忍受偶像被消遣非議,還是會為了他奉獻自己的轉發宣傳。

流量是罪嗎?不,蔡徐坤觸碰到的球迷們對NBA和心目中男性形象的幻想,他們所做的不是僅僅反對蔡徐坤一個流量,而是反對與傳統男子氣概不符的人成為一種推崇形象的存在。他們的取向無不透露著“直男鄙視”,鄙視氣質陰柔的男性,鄙視長相精緻的男性,鄙視舞蹈風格不陽剛的男性。他們的鄙視與他們本人是什麼樣的無關,只於他們所向往的有關,他們一拍桌子,“你們不配當男人,我說了算。”

“我是追星女孩,但我是網絡暴力受害者”

蔡徐坤《wait wait wait》MV視頻截圖

我去問一位ikun朋友她的看法,她講起自己入坑是因為看到當時蔡徐坤比賽時的一個日常小視頻,覺得這個男孩說話就很溫柔,而後去看了他的舞臺,發現蔡徐坤是一個努力又有禮貌的人。她自己也曾對這一群人有成見,但她覺得在一個美好的靈魂面前,那些都是黯然失色的東西。

運動員和歌手,不過都是想要在自己的領域為自己創造一片天地的人。認可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它需要單向或者雙向的吸引,對三觀和生活有著同樣或相似的追求,才可能看到彼此。

但是接受也很難嗎?一個被推上輿論風口浪尖的流量偶像首先是一個人,作為一個人,不值得受到尊重嗎?在收穫了粉絲數、點擊量、代言數以後,蔡徐坤不配成為一個有名譽權的人了嗎?審美這件事,常常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接受不代表喜歡,每個人可以有自己的取向,無論是對於帥氣的定義還是對於曲風的喜好,當你開始限制和否定別人的審美,你也是在禁錮自己。

“我是追星女孩,但我是網絡暴力受害者”

蔡徐坤MV拍攝花絮截圖

3月15日,蔡徐坤又上微博熱搜了,名字和老藝術家潘長江聯繫在一起。

事情大意就是潘長江老師在一檔節目中表示不認識蔡徐坤,而蔡徐坤粉絲因此對他進行了言語攻擊。但是如果你和我一樣都是在這件事上了熱搜以後才打開潘長江老師的微博評論,你會發現一溜全都是蔡徐坤黑粉對蔡徐坤進行的言語暴力。

這群黑粉在做著和粉絲一樣的事,他們會在相關微博控制評論導向,會在新歌下刷惡評,會有微博粉絲多的人擔任類似“粉頭(粉絲中較有影響力的人)”的角色,也有看到話題就隨口罵幾句的路人,他們和粉圈形成了兩個極端,一有風吹草動就開始對一個特定的人的攻擊詆譭。其有組織有紀律性甚至讓我懷疑是不是對潘長江老師的言語攻擊也是他們的蓄意為之。其中有的人並不覺得自己在這個組織裡,但是他們在無形之中被引導,被用來協助完成一次次輿論風波。

“我是追星女孩,但我是網絡暴力受害者”

潘長江微博評論處截圖

蔡徐坤的黑粉會給蔡徐坤粉絲冠以“無腦”、“瘋魔”等標籤,從前我很同意,還會幫忙加上一個“低齡”。他的粉絲群體中的確存在許多盲目崇拜和喪失理智的人,但是個別粉絲的行為是否應該由偶像來買單?

在拉動粉絲經濟,倡導公益的反面,一個公眾人物也會讓心智不成熟的追隨者變得敏感暴戾,但這並不能成為偶像本人受到侮辱的理由。粉絲群體往往有其公開的組織,如後援會、數據組等,他們以眾人力量力求幫助偶像搶佔各個排名位次。龐大的粉絲組織在一定的方面也會影響藝人,一個粉絲的不合理發言常常可能給自己的偶像招徠人身攻擊,所以粉絲組織常常要求大家謹言慎行,很難進行有領導性的網絡暴力,而那些進行暴力攻擊的粉絲,在粉絲群體內部往往也是備受詬病。在一次次的定向言語攻擊後,我同樣在黑粉身上看到了和極端粉絲一樣的網民群體的盲從性、易感染性、偏見性 。 一套團結而排異的噴踩組織體系已然逐漸建立。

3月19日,一位蔡徐坤粉絲中的普通女孩受到了網絡暴力。她不滿那些固有標籤,在微博上表示自己的雅思成績不錯和並收穫了心儀大學的錄取。但是她曾曬出過一張有快遞單子的照片,其中沒有任何打碼的“某某職業技術學校”地址讓別有用心之人對她發起了嘲諷。雖然她隨後澄清那只是自己雅思集訓班的所在地址,但突如其來的網絡暴力卻並沒有停止。

有一條微博讓我不寒而慄,一位有121萬粉絲的遊戲博主在轉發了一條嘲諷蔡徐坤粉絲並傳播其個人信息的微博後拒絕道歉,並稱“下面還有另一條不接受爭論的觀點:我就是要認為蔡徐坤是傻逼。”

那條微博下面所有反對博主言論的人都被進行了言語攻擊,可怕之處在於他們自詡正義,且認定所有發聲者都一定是蔡徐坤粉絲的洗白。那條微博像是一座高牆聳立的灰色監獄,從外面進入的異見者都成了犯罪分子。

誰才是罪犯?參與這件事的微博大V有很多,無論女孩的學位是否真實可信,他們的確擴散了那個女孩無意間發佈在微博照片上快遞盒上的個人信息,也給身為普通人的她一夜之間帶去了無數的嘲諷、謾罵、騷擾,突然之間她的各種信息被人肉出來,一晚上收到的每一個恐嚇電話短信都讓她害怕。

而施暴者輕鬆地說,個人信息是她本人發佈在微博這個公開平臺,表達自己立場的嘲諷並不算是暴力。一些不理智的粉絲對潘長江老師的言語攻擊是傷害,但蔡徐坤粉絲收到的網絡暴力卻不算。

這樣的事不在少數。

那一晚,我看到了很多追星女孩的發聲,“我追星但我是網絡暴力受害者”的詞條看得人心裡壓抑。很多人對追星女孩的偏見集中放大在了對蔡徐坤粉絲的傷害中,曝光粉絲個人信息、誘騙未成年粉絲進入淫穢信息交流群、言語騷擾猥褻粉絲,這樣惡劣的行徑不勝枚舉。

我固然討厭粉絲群體對一些流量明星的極力追捧和喪失自我的崇拜,但其中不乏有主見、有理性者。一個群體的壓迫不可能帶來合理的意見趨同,且自封的意見領袖不可代表正確和正義。喜歡一個愛豆本該是一件給自己的生活帶來些樂趣和能量的事,卻給那些女孩帶去了傷害和侮辱。

“我是追星女孩,但我是網絡暴力受害者”

反對對追星女孩網絡暴力的手繪

難道我就不能喜歡蔡徐坤嗎?

在一次次的鬧劇裡,帶去傷害和負能量的,從來不是“喜歡”這件事,而是每一次“非理性”、每一次無來由的“厭惡”,包括不理智的粉絲和黑粉。

每一個人都有合理分配自己感情的權利,追星女孩也是一樣。

在一場大型的網絡暴力裡,每一個參與過、看見過的人都是施暴者,包括像我這樣沉默的人。

上升到人權和尊嚴之後,這早已不再是一個喜好不同,對一個人不認可的問題。當這群人因為鄙視飯圈而對無辜者進行人身攻擊時,他們已經比自己厭惡的人更加罪惡。無法認清自身善惡的人,不配對任何一個人進行道德的審判。在互聯網,給人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很容易,但其中的言語傷害是沒有經歷過的我們想象不到的,而互聯網也不能跨過法律的紅線。

每個人受到的傷害都是我的哀傷,每個人的惡意也是我的哀傷。我自己的偏見和狹隘更是如此。

每一個蔡徐坤的粉絲,都有權利保持對一個人的欣賞。

我不是蔡徐坤的粉絲,但我永遠也不會站在施暴者的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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