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雨終於有了停歇的跡象，在室內呆得久了，心都覺得潮溼了。
看看現在時節，三四月份，該是油菜花盛開的時候了。
以油菜花揚名的首推婺源了，但其實整個緯度上下，此刻都是油菜花漫山漫野的狂歡。
我和小肖說，要不，我們去看油菜花吧，他也是在屋內悶得無聊，我們兩人一拍即合，開車就走。
我們所在位置是大別山腳下，離開婺源足有好幾百裡，去那裡顯然不可能，但繞著大別山山腳尋找油菜花自有一番情趣。
大別山西側浠水、蘄春一帶，山勢緩慢，車開一個多小時後，就進入山腳下散落的村莊，看見零散的黃色逐漸變成大片成塊的黃色，油菜花們開始撲眼而來。
等到整片黃色在我們四周盪漾起來後，我們也被淹沒，小小的黃花們在春天微風中斜斜抖動，好似無聲卻是巨大的波浪起伏，在浪伏低時候，隱約看見遠處的花田裡有幾顆人頭時隱時現，想必對方看到我們也是如此這般。
人站在這花海中心，四處極目眺望，這黃色裡面隱隱帶著青，向周圍鋪陳開去，一直沿山坡的弧度漸漸向上，漸漸遠去，一直連到山脊處，再往上就是露出蒼翠的山嶺了。假如此時天空碧藍純淨，有一朵白雲至山嶺後飄至，鋪展在東面的天空上，整個天地間的景象好似看一幅畫，和人等高的視線，然後由近至遠，隨視線抬高，下面幾乎全是明黃色，然後遠處漸漸混色，交界處互相交雜，藍天白雲是背景，最後分明，再高明的水彩畫家不外乎如此。
我們往前走了一會，來到了一個小山坡上，這裡是附近的制高點，回過身我們向下方觀望，那邊大概有一處小小的村莊，幾幢分散的房子，白牆黑瓦點點綴在黃色中間，猶如海中航行的小船，確實，山腳下有一條蜿蜒的小河穿行在村莊與黃色油菜花之間，反射著明黃的光亮如細細萬千鱗片，好像皇帝盛裝上金色的腰帶。
小肖說，小心腳下，我把視線收回，前面是一個窪地，我一個跨步踏在實心處，人卻矮了下去，這裡是最低處，猶如一個山谷，四面全是油菜花們的合圍。
我靜下心近距離細細觀察這些搖曳的花朵，過去我也在不同場合看過油菜花，如此近距離般到鼻子貼住花瓣卻是頭一遭，這些黃色的花朵四片葉瓣，長在一根高高的莖稈上，隨便一枝都顯得柔柔弱弱，就是這樣的柔弱組成了一片黃色的海洋，有著燦爛的明亮。
正陶醉中，鼻子裡聞到一陣陣的味道，這是屬於油菜花地特有的氣味，濃濃的似乎有些酸，小肖說這讓他想起了小時候外婆揹著他在地裡幹活的情景，他的話莫名觸動了我心底某一根弦，腦裡浮現很遠前的一個畫面，當時在浦東張楊路上兩邊也是開滿了這樣的油菜花和飄散這樣的味道，父母帶著我走過的情形。
那一年我考寧波的海洋學校通訊系，只有一個入學名額，我是最後入圍的兩個人之一，去了張楊路口的一幢大樓現場面試，最後卻沒有成功，印象中出來後我第一眼看到的是父母臉上的汗珠，我別過臉去不看他們，但汗珠的味道卻沒有任何掩飾直衝入心。
這是關於記憶的味道，這是關於家人的味道。
離開大別山腳時候，我們坐在車裡，看山脈和大片的黃色油菜花田從身旁掠過，往後遠去漸行漸遠，我倆開始都沒有說話，耳畔傳來歌聲：“不辨鄉音的青年人直行而過，他們目光裡沒有海，唯有理想起波瀾”。
許久，我終於開口道：“我們也有油菜花的一生，燦爛明亮充滿希望，可難免心酸。”
小肖笑著說：“你倒是會總結。”
我扭過頭默默想著，不是我會總結，而是時光自然教會我很多，總有一天生活沒有勘破的你該勘破，生活沒有給你的你也該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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