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筆記:陽澄湖鎮

旅行筆記:陽澄湖鎮

梁東方

坐著高鐵從京滬線上傾斜著駛過,眼前會突然出現一片浩大的海洋一樣的水面。大家都爭相看向窗外,這就是陽澄湖。後來又有機會從無錫乘車前往太倉,高速公路的一側也能望見浩瀚的陽澄湖,當然還有湖邊村鎮密集的招牌。

陽澄湖在既往的記憶裡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因為《沙家浜》裡有一句唱詞叫做“朝霞映在陽澄湖上”。而現在它一次次被提起,都是因為每年秋天的大閘蟹。

所以當有機會開著車走上陽澄湖的北岸的時候,當再次看到那些與南岸一樣密集的招牌的時候,也就早有了心理準備。所有的招牌幾乎都是圍繞著大閘蟹展開的,環湖到現場吃蟹應該可以保證是真正的大閘蟹了吧。這種心理促生了這密集的招牌,乃至要想沿著湖邊找到一處還沒有被遮擋的自然狀態的湖岸,已非易事。

陽澄湖沿岸幾乎都已經被建築和臨時的農業漁業設施或者旅遊設施給遮擋住了,只能在偶爾的縫隙裡窺見過去那種如海的大湖的一點點景象。那種讓一個湖儘量保持一個湖原來的樣貌,至少不被人為遮擋,讓視野審美始終存在的格式,在我們不論多麼宏偉的自然地理中都已經非常少見,只要是有價值的,就會被最大程度地商業化、功利化。環湖綠道,環湖運動,休閒旅遊自然帶之類在發達地區應該屬於司空見慣的做法,在這裡盡付闕如。這貌似是小事一樁,但實際上卻是發展中與發達後的一個重要區別。

旅行筆記:陽澄湖鎮

終於在靠近陽澄湖鎮的湖邊看到了一塊顯然是規劃成了綠地公園的地方,是可以直接走到湖邊的位置,儘管在湖水和堤岸之間還樹立著高高的隔離網。於是。準備在先去轉了陽澄湖鎮以後再回來到這裡看湖。畢竟人文的東西,立足於湖泊這樣的地理位置上的人居之地,是更有文化味道的東西。

陽澄湖鎮不是個旅遊點,鎮子裡呈現著一種不無破敗卻也非常真實的日常生活狀態,與北方對南方想象的到處都是小橋流水人家的畫面感有相當距離的狀態。不過,鎮中心還是有一個處園林,園林以水為主,靠近馬路的一面沒有圍牆,只以水面為界,做了天然的範圍界定。當然,這一點也不能阻止對面店鋪裡有人拿著墩布出來下到水邊來涮。

這處園林實際上是不要門票隨便出入的。裡面正是江南園林的風景,拱橋、曲橋、假山、長廊;紫藤花兒開得正甜,碩大的牛蜂圍著一串串密集的花朵嗡嗡嗡地叫個不聽。在一個生活中的環境裡,還能這樣清楚地聽到蜂的嗡嗡聲,於人便也就算是舒適了。

這裡也和連雲港太倉等很多南方的地區一樣,路邊停車,甚至是專用的停車場停車都是免費的。這種不是旅遊點而是日常生活中的狀態,偶有所得便已經是讓人感到愉快的了。可惜的是這種愉快還沒有持續多久,就遇到了不大讓人愉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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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中午,在路邊一處人氣很旺盛的小麵館裡去吃麵。深而黑的舊式瓦屋裡有兩個女人,一個端盤子的,一個做面的。衝著她們很客氣地說要一碗陽春麵,然後拿出手機來準備付款,於是又問:多少錢?

端盤子的不吭聲,做面的人也不回答;再問還是不回答。只好再追問,做面的女人這才很不情願地說:牆上寫多少就是多少。她的這個回答其實比直接回答多少錢已經多用了很多字,但是她就是不直接說那個簡單的數字。

兩個人都是很喪的樣子,不僅沒有最基本的敬業精神,連最起碼的禮貌也沒有了。她們好像是被迫在工作,根本不是為了自己賺錢。等端上面來的時候,也並不說這是你的面,把面放在距離你的位置很遠的桌子的另一端,甚至連看都不看顧客一眼,沒有任何表示,掉頭就走了。開始還以為是對面的人的面,等到對方已經有了一碗麵在吃了,才問對面的人,對面的人立刻就很不耐煩地說:不是我的,然後就是一陣大致上是在表示不滿的咕噥和嘟囔。這真是奇了怪了,這飯館兒裡,不管是店家還是吃飯的人,竟統一都是一個態度。

這究竟是為什麼呢?出於一種南北方的差異導致的拒斥?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實在是找不到任何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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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了一下,在這兒吃飯的基本上都是打工一族。他們疲憊而鬆弛地吃著面,偶爾用快速高亢的本地方言說上一兩句什麼,似乎也都是些你一言我一語的沒有什麼意義的話、日常的話。幹活的人,南方的北方的,在面貌、行為舉止上雖然不完全一樣,但是在那種不幹活的時候就會盡其可能地採取一種慵懶的姿勢歇著的選擇上,在吃飽了以後要接著幹活所以也就儘可能利用這點吃飯的時間鬆弛一下的狀態上,卻是沒有什麼兩樣的。

這個麵館,一碗麵便宜的三四塊,貴的也就是十幾塊錢。大多數人的午飯就都是一碗麵而已。而所謂陽春麵,真就只是一碗麵;除了比較細的麵條兒有點兒特色以外,別的什麼東西都沒有。這裡自然是沒有大閘蟹,甚至連靠近湖邊最為常見的魚腥也沒有。

陽澄湖鎮的老街老巷裡,還有些小橋流水的景象,但是也同時有垃圾遍地的現象,河道里漂浮著已經泡脹了的髒東西。在曲裡拐彎的衚衕裡面住著的人,似乎也都是老人和打工者;那家小麵館以及周圍的一些小生意都是為他們這些人服務的。在北方人看來是浪漫的江南水鄉,實際上在他們自己來說,已經有了一種無可奈何的味道。

等轉完了老街老巷走到停車場的時候,衚衕口兒站著的一個嘴唇塗得鮮紅的女人,突然很果斷地湊過來;她的態度倒是非常積極,眉眼格外活泛地作著勢,熱烈地做著那種意味的邀請,要讓人跟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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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立刻就避開了她的糾纏,但是即便她是從掙錢的角度給人的好臉,也比那些費解的不答不理要讓人覺得舒適。你儘可以遠離她的敬業,但是她的敬業也是你不得不承認的……

離開陽澄湖鎮,回到陽澄湖邊,坐在一片濃廕庇日的香樟樹林裡,遙望陽澄湖。湖面浩大,對岸都隱隱約約的要看不到了。風強勁地吹著,中午的時候天突然陰了,水域浩大的地區常見的那種迅速到來的風和雨打斷了剛才那種熱得像夏天一樣的熱,也幾乎抹去了剛才所見所聞的一切。

我們大多數人的生活之中的大多數時候是可能既不美也說不到什麼人生自覺的,無非是自然狀態下的基本生存掙扎。這種掙扎在總體上來說是合乎生存的邏輯的,但是某些時候採用的手段,尤其是所呈現出來的狀態卻經常不那麼拿得出手,不那麼富有人之為人總應該有那麼一點的超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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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的一切,在大自然面前都是略無價值的。大自然用自己永遠不為所動的冷靜養育著人類,也高高地俯瞰著人類像是長不大的孩子一樣的顢頇笨。它甚至連問也不會這樣發問:什麼時候你們才能真正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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