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重，失本性。
大師接著聊：
“有一天，五祖看到我，說：你的那些小心思有些大意思，看你聽明白的，可我有不能說什麼，只能裝糊塗，為什麼啊？怕你找人惦記招人恨。你說啊，有個只會幹粗活的蠻子，話都說不利索，臭顯擺什麼啊？沒幹什麼事兒，還真把自己當事兒了？所以啊，我也就不跟你聊了，反正你明白就行，我說多了也沒意思。省得給你惹麻煩，給我自己找不痛快。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我說：我明白老師您的意思，所以啊，我也不敢到您跟前晃悠，我多看您一眼，別人得多看我十眼。您多看我一眼，別人就得跟我直眉瞪眼了，還少不了衝您翻白眼，給咱爺倆顏色看，好像咱們眉來眼去是多大罪過似的。他們沒覺悟也就罷了，但我們得知道他們沒覺悟，還不能讓他們覺得咱們覺得他們沒覺悟。
話說這天啊，五祖把那些個門人弟子都召到跟前，說：生，很重要，你們能決定自己的生嗎？死，也很重要，你們能決定自己的死嗎？你們不能決定自己的生死，又想決定自己的生死，於是每日裡燒香磕頭拜佛唸經，無非想求自己這輩子沒生好、死好、下輩子生好，你們認為的生死，不是福，是苦，是飄在風中、漂在水上、隨風來去、隨波逐流的無法擺脫的痛苦和煩惱，你們能脫離這樣的苦惱來看自己、來看待生死嗎？你們認為每天燒香磕頭拜佛唸經是為了什麼？要得到什麼？還是不為什麼、不求什麼呢？你們啊，都回去想想，想想自己是否擺脫了苦惱而成為一個明白事兒的人，別想多了，就是看看自己到底怎麼回事兒，寫一篇拿給我看。如果你們有誰真的明白事兒，我就當你是個事兒、能成大事兒，給我當接班人，得我衣缽心法，是六祖。你們啊，趕緊的，別磨磨唧唧的，有的說，現在就給我掰哧掰哧，沒的說，眼看就白痴，每天的白麵饅頭也白吃了，有本事能覺悟，吃什麼都行也不礙著你事兒，你就是兩軍陣前掄刀砍人，一樣能覺悟，就是被人砍，你的覺悟也能讓砍你的人放下屠刀。你的刀，是刀，能殺人能救人，讓人生也讓人死。你的刀，也不是刀，殺不了人，但能救人，救你自己救殺你的人就所有為生死而苦惱的人。
那些不明白事兒的閒篇兒啊，回去就聊上了：還沒明白老師說話的意思，寫一篇兒又能有什麼意思啊？寫了給老師看，有意思嗎？說不準還挨一頓臭罵，這不是上杆子找事兒還不受待見嗎？還是算了吧。你看神秀那廝，人五人六，整天在老師跟前白話兒，扭頭就給咱們上課，老師肯定早看上他了，肯定他是接班人啊，我們假模假式寫一篇兒，都沒給老師看呢，就先得給丫罵一溜夠，省省吧。這樣一聊，大家夥兒就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給神秀上眼藥，看他有多神、看他怎麼作秀，他寫得好，本來就好嘛，寫的不好，活該給臉還不看眼色，大家就看一笑話，我們本來就是閒篇兒還費勁巴拉寫哪門子閒篇兒啊？
可是，神秀就作難了。他看大傢伙不寫看著他寫，是因為他天天做樣子給大傢伙看、讓大傢伙學，這是拿勢利眼逼著我我寫，拿給老師看。要是不寫，我就是一笑話，老師又怎麼看待我呢？他怎麼知道我幾斤幾兩、一頓能吃幾個饅頭呢？吃少了有人說有心計，吃多了有人說我是飯桶，不吃自己餓著想說明什麼問題？我寫一篇兒，本意是好的，老師和大傢伙又會想我惦記著接班人的位子，這跟那些想篡位謀權的凡夫俗子有何區別？眼光如刀、眼色如箭，這可都是不動聲色、不動刀箭就殺人的啊。可是我如果不寫一篇兒，我又如何知道如何覺悟而脫離這苦惱呢？難，真難，太難了，沒想到大難不在生死，在如何表達自己。大難臨頭死一遭，生的糊塗，可得死得明白。我自知生的痛苦，若一定死，也得死個痛快不是？只是沒想到，大難不是生死，是寫一篇思想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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