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年中，廣東省中山市工商系統爆發腐敗窩案。此案導致中山市工商局6名班子成員中，4名被立案審查。另有數十名幹部和100多名社會人員涉案。通報指出，該案涉案金額之大、涉案人員之多、問題之嚴重、影響之廣泛，是中山市歷年來所罕見。
《財鏡》(微信id:news_cj)記者調查發現，此腐敗窩案同時也揭開了當地多家企業通過賄賂工商部門官員申請並獲得“中國馳名商標”的內幕。
財鏡製圖
經統計，截至目前，至少有十家當地企業捲入，包括“雅樂居”、“曼秀雷敦”、“健將”以及“Haotaitai”等知名品牌。
01
百餘人涉案被帶走
“馳名商標”作為商標領域的最高殊榮，認定有著嚴格要求，其申請的難度也非常之大。《商標法》第14條規定：“認定馳名商標應當考慮下列因素：
（一）相關公眾對該商標的知曉程度；
（二）該商標使用的持續時間；
（三）該商標的任何宣傳工作的持續時間、程度和地理範圍；
（四）該商標作為馳名商標受保護的記錄；
（五）該商標馳名的其他因素。
獲得“中國馳名商標”，對於企業來說不僅是一種無形財富，還等於掌握了點金術。而根據各地一種不成文的規定，將會對獲得馳名商標的企業給予現金或返稅等各種形式的鉅額獎勵和補貼。
一份《中山市商標品牌戰略專項資金管理暫行辦法》【中經信〔2013〕299號】文件顯示,對新獲得中國馳名商標的企業一次性獎勵最高30萬元；在中央電視臺等國家級媒體進行中國馳名商標或區域品牌宣傳推廣活動，給予宣傳推廣費用的20%資助，最高不超過50萬元。
廣東省中山市在多年前就開始通過各種獎勵方式，以此鼓勵當地企業積極申報“馳名商標”。一位要求匿名的當地官員表示,在2013年以前，凡是獲得中國“馳名商標”的企業，最多時的獎勵或補貼能達百萬元。如市、區縣甚至所在鎮政府都有相應獎勵,主要是現金或返稅等獎勵。
當地媒體2017年2月的一份報道顯示，中山市共有 “馳名商標”58個。
作為看得見的“利益”，不少企業對“馳名商標”極為熱衷。企業有“需求”，官員有“渠道”，於是一個“權錢交易”的利益鏈條就此產生。
根據事後紀檢部門的通報稱，成功申請一個馳名商標，工商局長要收20萬元。
2017年7月，中山市工商系統腐敗窩案的爆發，其最終導致該市工商局6名班子成員中，有4名被立案審查。另有數十名幹部和100多名社會人員涉案被帶走調查。
02
局長家查獲茅臺、XO洋酒上千支
據《廣東黨風》披露，中山市工商局局長李德榮深知商標業務很有“油水”，在相關領導崗位上安排自己的親信，親自幫助企業疏通關係，並長期通過一家商標代理公司收受申辦企業賄賂，成功申請一個馳名商標要收20萬元。
2008至2012年期間，李德榮在商標爭議、申請著名（馳名）商標等事宜上，利用職權為有關公司提供幫助，共收受14家相關企業的賄賂230多萬元。商標廣告管理科時任科長鄭某在幫助多家企業申請馳名商標認證後，收受企業120多萬元的賄賂款。
上述文章中的“商標廣告管理科時任科長鄭某”正是後任中山市工商行政管理局三鄉分局局長鄭嘉寧，他是“馳名商標”賄賂案中最為重要的一環。經查明，自2007年至2013年，鄭嘉寧在任中山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商標廣告管理科科長期間，利用職務便利，在幫助企業或相關人員申請馳名商標及著名商標過程中，除了單獨收受三家企業給予的賄賂款人民幣48萬元外，還夥同原中山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長李德榮收受多人給予的賄賂款人民幣266萬元，其中鄭嘉寧分得人民幣51萬元，李德榮分得人民幣215萬元。
案發後，專案組在時任局長李德榮家中發現茅臺、XO洋酒等高檔酒水上千支，幾千上萬元一支的洋酒也為數不少。
案例一：“曼秀雷敦”15萬元說服局長赴京“做工作”
資料顯示，曼秀雷敦 (Mentholatum) 公司1889年在美國創立。1991年，曼秀雷敦（中國）藥業有限公司在廣東省中山市成立。
作為最早進入中國的男士護膚品牌之一，如今的“曼秀雷敦”已成為知名的護膚品牌，並佔據著男性護膚品市場較高的份額。資料顯示，2013年12月27日，“曼秀雷敦”獲得“馳名商標”認證。
不過，《財鏡》(微信id:news_cj)記者調查發現，隨著中山工商系統腐敗窩案的爆發，“曼秀雷敦”獲得“馳名商標”的內幕也被揭開。
2012年，曼秀雷敦（中國）藥業有限公司決定申請馳名商標，並得到時任中山市工商局商標廣告管理科科長鄭嘉寧得協助。經查實，在“利誘”下，鄭嘉寧利用職務之便，為曼秀雷敦（中國）藥業有限公司申請“曼秀雷敦”馳名商標的過程中，與時任局長李德榮親自到北京找國家工商總局人員做工作，為曼秀雷敦（中國）藥業有限公司申請馳名商標提供了幫助。
在“曼秀雷敦”成功認定為馳名商標後，鄭嘉寧收受曼秀雷敦（中國）藥業有限公司負責人黃某給予、經他人轉交的賄賂款人民幣15萬元，其中鄭嘉寧分得人民幣5萬元，李德榮分得人民幣10萬元。
案例二： 董事長親賄23萬元
2012年4月，“Haotaitai”好太太吸油煙機和燃氣灶成功通過國家工商總局認定，終獲中國馳名商標的榮譽，該品牌的擁有者為好太太電器（中國）有限公司。
資料顯示，好太太電器（中國）有限公司作為一直專注於廚衛電器領域的公司，始於中國知名的家電產業基地——廣東省中山市南頭鎮。2015年11月，該公司正式喬遷至佛山市順德區。
值得一提的是，“Haotaitai”馳名商標的認定對與好太太電器（中國）有限公司來說，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多年來，該公司與多家持有同樣品牌的公司多次上演品牌之爭。較為知名的是其與廣東好太太環保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廣東好太太”）關於“好太太”品牌之爭，其最終落敗於廣東好太太持第21類的第1407896號“好太太”圖文組合商標為馳名商標。
資料顯示，好太太電器（中國）有限公司擁有的“Haotaitai”馳名商標也是通過行賄中山市工商局時任官員而獲得。經法院查實，2012年，鄭嘉寧利用職務之便，在中山市好生活電器有限公司申請“Haotaitai”馳名商標的過程中，在材料報送等方面為其提供幫助，並與時任局長李德榮到北京找國家工商總局人員做工作。在“Haotaitai”商標成功認定為馳名商標後，鄭嘉寧收受中山市好生活電器有限公司老健明給予的賄賂款人民幣23萬元，其中鄭嘉寧分得人民幣3萬元，李德榮分得人民幣20萬元。
《財鏡》(微信id:news_cj)記者注意到，2012年的6月，某媒體一則報道這樣說道：“2012年4月，“Haotaitai”通過國家工商總局認定為中國馳名商標的消息一經傳來，業內眾說紛紜。然而，老健明在得到榮譽之後卻淡然處之。榮譽固然重要，但對好太太電器來說，馳名商標的認定還有另外一層含義。我更看重的是這項肯定，當然還有榮譽背後好太太電器要朝哪個方向走，怎麼走，才不辜負這些認可。”
案例三：“健將”送 20萬元運作 否認行賄
中山市小欖鎮金龍製衣廠位於中山市小欖鎮，說起這家企業估計很多人比較陌生，但提到該企業的“健將”、愛莎”等品牌，相信很多人都耳熟能詳，特別是“健將”男士內衣品牌幾乎遍佈國內各大商超。
2009年4月，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局公佈商標管理案件中認定的277件馳名商標中，中山市小欖鎮金龍製衣廠申報的“健將”第25類-內褲被認定為馳名商標。
媒體還在“中國馳名商標創建系列報道”中對“健將”專門做了一期報道。標題為《健將:一臺衣車起家的內衣名企》。但隨著中山市工商系統腐敗窩案的爆發，也將“健將”獲得馳名商標的細節公諸於眾。
經法院認定，2008年鄭嘉寧利用職務之便，在中山國文商標事務所有限公司負責人李某代理中山市小欖鎮金龍製衣廠申請“健將”馳名商標的過程中，在材料報送等方面為其提供幫助，並在時任中山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長李德榮的共同運作下，“健將”成功認定為馳名商標。因此，鄭嘉寧收受前述代理商李某給予的賄賂款人民幣20萬元後全部轉交給李德榮。
3月9日，當《財鏡》(微信id:news_cj)記者向中山市小欖鎮金龍製衣廠進一步瞭解時，一位高姓負責人否認通過行賄獲得“馳名商標”，其還表示沒有收到法院與商標委託代辦公司的通知。
案例四：地產商“雅居樂”涉案
《財鏡》(微信id:news_cj)記者注意到，在十餘家通過行賄“運作”馳名品牌的企業中，雅居樂地產置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雅居樂集團”）是唯一一家港股上市企業。
資料顯示， 雅居樂集團亦雅居樂地產控股有限公司，其前身是1985年成立的時代傢俱有限公司，1992年成立中山市雅居樂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開始涉足房地產，2005年於香港交易所成功上市。官網顯示，雅居樂集團是一家以房地產開發為主營業務，同時在生活服務、環保、教育、建設、酒店等產業多元發展的綜合性集團。
雅居樂發展歷程 官網截圖
2011年是雅居樂發展的轉折點。是年，“雅居樂”商標被國家工商總局認定為“中國馳名商標”；雅居樂企業評級及債券評級獲得穆迪投資者服務公司調高至“Ba2”，前景展望評級為“穩定”，屬同行業的最高評級之一。
同年，雅居樂成功發行5億美元4%可換股債券，並先後獲授予1億美元和39億港元定期銀行信貸。
最繁盛時雅居樂集團，與恆大地產、合生創展、碧桂園、富力等四家房地產開發商，被人們稱為地產界的“華南五虎”。
雅居樂集團申請並獲得“雅居樂”馳名品牌的細節顯示，2010年，鄭嘉寧利用職務之便，在中山國文商標事務所有限公司負責人李某代理雅居樂地產置業有限公司申請“雅居樂”馳名商標的過程中，在材料報送等方面為其提供幫助，在時任中山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長李德榮的幫助下，“雅居樂”商標成功認定為馳名商標，後鄭嘉寧收受李某給予的賄賂款人民幣20萬元。
對於代理商、中山國文商標事務所有限公司負責人李某的行賄，雅居樂集團是否默許，記者日前向雅居樂集團進行求證，但截至發稿，未得到回覆。
（《財鏡》 記者：楊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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