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江的詩詞來看宋江這個人

從宋江的詩詞來看宋江這個人

宋江劇照

如果有人說《水滸傳》裡的宋江是個英雄,恐怕很多人不會苟同。但宋江確實又坐了梁山第一把交椅,決定了梁山好漢的生死存亡。論長相,他又黑又矮,不像盧俊義那樣儀表堂堂;論武功,他喜歡舞槍弄棒,“學得武藝多般”,但並沒有林沖武松那十八般武藝。書裡說他“自幼曾攻經史,刀筆精通、吏道純熟”,他沒有走科舉考試之路,只是做到鄆城縣的押司之職。他為人仗義疏財,愛交江湖朋友,有人來投奔他,他揮金如土,盡力資助;他“排難解紛,只是周全人性命”。他是這樣一位扶危濟困的“急時雨”,難怪有很多人要“粉身碎骨,報答仁兄”。

宋江是個複雜的人物,他不同於王倫那樣的酸秀才,也不同於晁蓋那樣的武夫。在梁山108個好漢中,只有宋江有四個綽號:小說中說他“面黑身矮,人都喚做他黑宋江”,看來他其貌不揚;第二個是孝義黑三郎,說明他恪守傳統的倫理道德;第三個是及時雨,講的是他仗義疏財,扶危濟困;第四個是呼保義,說明他有號召力。僅僅從這些綽號不能看清他的全貌,好在宋江寫了些詩詞,言為心聲,從中可以看出宋江的志向。

在小說第39回《潯陽樓宋江吟反詩,梁山泊戴宗傳假信》中,宋江因殺了閻婆惜,被刺配江州牢城,一天他在潯陽樓上臨風觸目,感恨傷懷。忽然做了一首《西江月》詞調,借來筆硯,乘其酒興,題在白粉壁上。

西江月

自幼曾攻經史,

長成亦有權謀。

恰如猛虎臥荒丘,

潛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雙頰,

那堪配在江州。

他年若得報冤仇,

血染潯陽江口。

宋江寫完後,看了大喜大笑。又飲了數杯酒,不覺歡喜起來,手舞足蹈,又拿起筆來,去那《西江月》後,再寫下四句詩:

七絕

心在山東身在吳,

飄蓬江海謾嗟吁。

他時若遂凌雲志,

敢笑黃巢不丈夫。

宋江題寫這一詞一詩的目的,除了抒發胸中的悶氣,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倘若他日身榮,再來經過,重睹一番,以記歲月,想今日之苦。”這一詩一詞足以看出宋江胸懷大志,抱負不淺,他不甘心居人之下,他想完成一個男人要做的事,就是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林沖雪夜上梁山時在朱貴酒店也因感傷懷抱,乘著酒興,在白粉壁上寫下八句詩∶

仗義是林沖,為人最朴忠。

江湖馳聞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

他年若得志,威鎮泰山東!

抒發的也是胸中的悶氣,與宋江的相比氣勢就差多了。

九紋龍史進、沒遮攔穆弘,跟著宋江為了招安來到東京,在閣子內吃得大醉,口出狂言:

浩氣沖天貫鬥牛,英雄事業未曾酬。

手提三尺龍泉劍,不斬奸邪誓不休!

這和宋江的也差得太遠。

從宋江的詩詞來看宋江這個人

宋江劇照

宋江雖對吳用他們取生辰綱的義舉不苟同,認為他們”於法度上饒不得”,但出於江湖義氣,他私下救了吳用他們。由於宋江所奉行的義既有江湖義氣的成份,但更多的卻是儒家思想忠義的道德標準。他一開始就沒有要落草為盜的念頭,他遲遲不肯放棄的是要登上仕途的決心。他殺了閻婆惜後成了罪人四處奔走,但他終不肯上梁山。他說:“若如此來挾我,只是逼宋江性命,我自不如死了。”誰知他一下山災禍更重,幸得眾兄弟死命相救,他這才上山,帶領眾兄弟大破城池,卻死也不肯為山寨之主,生方想法把盧俊義拉上山,他左推右辭,無奈還是做了首領。上合天意、下合眾望。實際上他早就看到:梁山好漢前途一片灰暗,在山寨上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過快活的日子,這個日也不是個盡頭,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接受朝廷招安,這不失為一條出路,但招安後就要接受朝廷的約束,前途也不明朗。招安可以名垂青史,留在梁山就是一幫強盜,這點,宋江比誰看得都清楚,既然眾兄弟這樣擁護他,也只好硬著頭皮幹下來了。命運捉弄了他,他也只好按自己的意圖考慮眾人的結局了,眾兄弟明知不好卻死死相隨,大概是身不由己罷了。

果然,宋江的招安大計逐步進行。這天重陽節,宋江便叫宋清安排大筵席,會眾兄弟同賞菊花,所以兄弟都招回寨來赴筵。眾兄弟在忠義堂,各依次坐下,分頭把盞,笑語喧譁,觥籌交錯,開懷痛飲。馬麟品簫唱曲,燕青彈箏。日暮時分,宋江大醉,叫取紙筆來,乘著酒興,作《滿江紅》一詞,並叫樂和單唱這首詞曲。

《滿江紅·喜遇重陽》

喜遇重陽,更佳釀今朝新熟。

見碧水丹山,黃蘆苦竹。

頭上儘教添白髮,鬢邊不可無黃菊。

願樽前長敘弟兄情,如金玉。

統豺虎,御邊幅,號令明,軍威肅。

中心願,平虜保民安國。

日月常懸忠烈膽,風塵障卻奸邪目。

望天王降詔,早招安,心方足。

宋江用這首詞,試探眾兄弟的心,只有武松、李逵、魯智深發表自己的意見,其他人不見有反對的跡象。事後,宋江分別對武松和魯智深做了思想工作,表達了他的心聲。

不久,宋江付諸行動了,他帶領一干人來到東京,在李師師住處,想要通過李師師,見到徽宗皇帝。宋江乘著酒興,索紙筆來,磨得墨濃,蘸得筆飽,拂開花箋,對李師師道:“不才亂道一詞,盡訴胸中鬱結,呈上花魁尊聽。”當時宋江落筆,遂成樂府詞一首。

《念奴嬌·天南地北》

天南地北,問乾坤、何處可容狂客?

借得山東煙水寨,來買鳳城春色。

翠袖圍香,絳綃籠雪,一笑千金值。

神仙體態,薄倖如何消得!

想蘆葉灘頭,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

六六雁行連八九,只等金雞消息。

義膽包天,忠肝蓋地,四海無人識。

離愁萬種,醉鄉一夜頭白。

“借得山東煙水寨,來買鳳城春色。”無非不是先上山後招安的“曲線救國”的道路。“義膽包天,忠肝蓋地,四海無人識。”無非不是在說自己如何清白,如何對朝廷忠心耿耿。“只等金雞消息”無非是等待皇帝招安。在梁山當草寇,肯定不是宋江所想要的,他念念不忘的是“同心報國,青史留名”,招安才有出路。

早在武松要上二龍山時,宋江說:“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攛掇魯智深、楊志投降了。”可見宋江帶領眾兄弟走招安之路就不是偶然的了。

雖然這次上東京,招安大計沒有取得成功,但後來在宋江苦心經營下,皇帝終於招安了。然而奸臣當道的朝廷沒有帶給梁山好漢什麼好處,反而讓他們成了朝廷的馬前卒,宋江帶領梁山好漢破遼國,徵田虎,徵王慶,徵方臘。最後損兵折將,108個好漢死的死,傷的傷,走的走,散的散,朝廷毒死盧俊義和宋江後,梁山這個草莽英雄集團就這樣瓦解了。

從宋江後來所作的詩可以看出,他清楚自己帶著好漢們走了一條不歸路,最終不過是一場空。

第90回,宋江、盧俊義並馬出城,看見街市上一個漢子,手裡拿著一件東西,兩條巧棒,中穿小索,以手牽動,那物便響。宋江見了,卻不識的,漢子告訴宋江:此是胡敲也。用手牽動,自然有聲。宋江乃作詩《胡敲》二首:

其一:

一聲低了一聲高,

嘹亮聲音透碧霄。

空有許多雄氣力,

無人提處謾徒勞。

其二:

玲瓏心地最虛鳴,

此是良工巧製成。

若是無人提挈處,

到頭終久沒聲名。

第115回,宋江聽得又折了劉唐……痛哭道:“屈死了這個兄弟!自鄆城縣結義,跟著晁天王上梁山泊,受了許多年辛苦,不曾快樂。大小百十場,出戰交鋒,出百死得一生,未嘗折了銳氣。誰想今日卻死於此處!”因作詩一首哭之:

百戰英雄士,生平志未降。

忠心扶社稷,義氣助家邦。

此日梟鳴纛,何時馬渡江。

不堪哀痛意,清淚逐流淙。

雖然宋江寫的是胡敲,哭的是劉唐,但難道不是自己的寫照,哭的不是自己。最終,一個胸懷大志,通過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朝夢想前進的宋江,最終落得飲毒酒而亡的下場,千百年來成了世人的談資。(文中宋江的詩詞引自上海人民出版社《水滸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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