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杭州有一位才子，人稱李生。此人胸藏錦繡，腹隱珠璣，可奈何時運不濟，科考落榜。心情抑鬱的他決定出去走走，探訪友人。這日李生和他的小書童乘舟到了錢塘江口，看到江天如畫，秋韻如詩，心裡頓覺開闊。
這時，只見江口有座小亭子，上題“秋江亭”。划船的人說：“這個亭子經常有很多遊人來此登覽江景，今天怎麼這麼冷清？”李生讓船家移舟江亭邊登岸，走進這亭子倚欄而望，那山水相銜，江天一色。忽生情致，李生讓那小童將那桌椅打掃一番，焚起一爐好香，撫了一段琴。
琴音暫罷，李生環視亭子的牆壁，上面很題字，卻是一首《西江月》：“酒是燒身焇焰，色為割肉鋼刀，財多招忌損人苗，氣是無煙火藥。四件將來合就，相當不欠分毫。勸君莫戀最為高，才是修身正道。”
李生笑道：“這詞寫得有失偏頗，人生在世，酒色財氣哪個能脫離的了？若無酒就沒有宴席之樂，沒有色就絕了夫妻子孫，沒有財還有什麼皇上和老百姓還有什麼區別，沒有氣就沒有忠義之士。”於是在詞後和了一首《西江月》：三杯能和萬事，一醉善解千愁，陰陽和順喜相求，孤寡須知絕後。財乃潤家之寶，氣為造命之由。助人情性反為仇，持論何多差謬！
李生寫罷又彈了一會兒琴，覺得有些困了，便伏案而眠。恍惚間走到一間芳香四溢的房子，此時李生聽到一陣環佩聲，就看到了四位美女，只見她們各穿著黃、紅、白、黑四色的衣服從外進來，並向李生深深萬福。
此時似夢非夢，李生問道：“你們是何人？怎麼在這裡？”四女笑道：“我們四姐妹是仙女，遊覽人間，前日看那有人在亭子上寫的《西江月》辱罵我們，心裡很不痛快。今日先生來作此首《西江月》為我們解釋冤枉，特來拜謝！”李生此時有些明白，這四人應該是酒，色，財，氣四者的精氣所化，也不害怕，就讓她們各自通報名姓。
黃色衣服的女子道：“杜康造下萬家春”，紅衣女子道：“一面紅妝愛殺人”，白衣女子道：“生死窮通都屬我”，黑衣女子道：“氤氳世界滿乾坤”。原來這黃衣女子是酒，紅衣是色，白衣是財，黑衣便是氣。
李生隨即道：“香甜美味酒為先，美貌芳年色更鮮，財積千箱稱富貴，善調五氣是真仙。” 四女一聽李生此番誇讚，開心不已，免不了又是一番千恩萬謝，並提議讓李生選一名無過之女侍奉他。李生多番推辭不得，心裡也是心猿意馬，便問道：“哪位是無過之女？”
黃衣女子急忙上前道：“我就是無過之女，不信來看我這首《西江月》：善助英雄壯膽，能添錦繡詩腸，神仙造下解愁方，雪月風花玩賞。好色能生疾病，貪杯總是清狂。八仙醉倒紫雲鄉，不羨公侯卿相。”
李生聽了不禁要鼓掌稱讚，只見紅衣女子柳眉倒豎，杏目圓睜，怒道：“你說自己的好不就得了，幹嘛要貶低別人？說好色讓人生病，那三四歲的小孩不好色怎麼也生病呢？再者平帝因為喝酒中毒而死，李白也是因為喝醉後掉到河裡撈月亮而死，酒還能說自己是沒有錯的嗎？”李生聽了也覺得言之有理。紅衣女子又說：“我也有一首《西江月》可以證明自己才是無過之女，你們且看：“每羨鴛鴦交頸，又看連理花開，無知花鳥動情懷，豈可人無歡愛。君子好逑淑女，佳人貪戀多才，紅羅帳裡兩和諧，一刻千金難買。”說罷蓮步娉婷、嫋嫋綽綽走向李生。
這時白衣女子走來道：“且，說自己無過？那尾聲還不是因為色而魂斷藍橋？西施還不是因為美色滅了吳國？如果說無過，我才是真正的無過，且看我這首《西江月》：“收盡三才權柄，榮華富貴從生。縱教好善聖賢心，空手難施德行。有我人皆欽敬，無我到處相輕。休因閒氣鬥和爭，問我須知有命。”
這時黑衣女子粉面生嗔罵道：“休爭閒氣？為人在世，沒有了氣還好？石崇還不是因富而死？且看我的《西江月》：一自混元開闢，陰陽二字成功。含為元氣散為風，萬物得之萌動。但看生身六尺，喉間三寸流通，財和酒色盡包籠，無氣誰人享用？”剛對自己的功勞誇讚後，只見令三位女子齊來上前爭罵：“楚霸王還不是因為一時意氣而自刎的嗎？周瑜那麼有才還不是被諸葛亮氣死？……”
李生看到這四位仙子全不似之前和善，個個面目猙獰，直爭的是鬢髮蓬鬆，撒鞋拔襪，捶胸頓足，塵埃四起。正在她們扭打一團不開開交的時候，李生一閃，衣袖忽然撥動琴絃，李生頓時從夢中驚醒。再看四女蹤跡，哪裡還有？李生長嘆：“據剛才夢裡她們四人的爭論，四者皆為有過，我為何又作這一首詞讚揚其美？如果讓後人看到了這首詞，使之恣意於酒色，沉迷於財氣，我不就成了罪魁禍首了嗎？但如今欲要說他不好，難以悔筆，也罷，如今再題四句，讓人酌量而行。”於是李生又在粉牆《西江月》之後，又揮一首：
飲酒不醉最為高，好色不亂乃英豪。
無義之財君莫取，忍氣饒人禍自消。
註釋：文中圖片來源於網絡，如有侵權敬請告知刪除。故事改編於《警世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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