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蕭紅

與《落紅蕭蕭》相遇的時候,正是我特別渴望讀書的中學時代。那時的我還是一個“不識愁滋味”的小小少年,《落紅蕭蕭》這本書卻在不經意間,讓太多的悽迷、痛苦,沉澱在我的心間。

一晃,少年溜出了我的生命,我再也不用為無書可讀而犯愁。可惜,當我有書可讀的時候,卻常常無心去讀。《馨香一縷寄雲邊》是蕭紅的一本散文集,這不厚的散文集我已讀了小半年。當我讀這本書的時候,我是已經看過以蕭紅為原型的電影《黃金時代》的,所以,讀這本集子的時候,我的腦袋裡不時會浮現出湯唯扮演的鮮活的蕭紅。

無疑,蕭紅是民國時期最有才華的女作家之一,但她的人生卻悲涼悽慘。飢餓,是她的散文裡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詞。

蕭紅寫的《回憶魯迅先生》我尤其喜歡。因為透過她的文字,我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惹人喜愛的真實魯迅。

當我用了將近半年時間,斷斷續續的在我的書房讀著蕭紅的散文和小說時,我感覺自己猶如踩在厚厚的含著霜氣的滿地黃葉上,我的四周,空曠無人;我的腳下,不斷髮出鞋與樹葉摩擦後的“沙沙”聲。我的靈魂糾結痛苦,卻又孤寂安寧,一如曾經的蕭紅。

兒童時期的蕭紅是善感的。當她出於調皮將祖母的紙窗戶用手一次次的戳破後,她受到了來自她的有著潔癖的祖母的懲罰。祖母在她又一次準備戳窗戶紙的時候,早早拿了一根粗粗的針等在窗戶外面,於是蕭紅的那一次調皮,收穫到了指尖上的疼痛。

為此,她不喜歡祖母,儘管後來祖母也曾多次的,向她示好,給她好吃的。

她去參加一個姑娘的婚禮,看到婆家對那女子的冷漠和虐待,大為不平,回家跟她的母親大聲嚷嚷:“她可真是好脾氣,要是我啊,我可不會那麼做……”

她的伯伯聽到了她的話,用冷峻的神色訓斥她:“以後不要這樣說,是你怎麼樣?你以為你一定比別人好嗎?是你說不定還不如人家……”

一語成讖。

不能說伯伯的話沒道理,但當我想到那時的她其實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我還是為著伯伯的這份理智與冷峻,無端的為那個名叫榮華的女子而心傷。

當然,伯伯不嬌慣也沒關係,畢竟她還有父親。遺憾地是在我的閱讀記憶裡,小時候的她和她父親,有的只是那飛起的一腳。彼時的她頭上蓋著個沉而大的石蓋子,正在四處轉悠著找她的祖父。她的父親看見了,狠狠地踢了她一腳,差點將她踢到火堆裡。到了她的少年時期,父親,則是寧願讓她在家病死也不願送她去上學的一副尊榮。

不過這不幸的女子,生命中也有溫暖,也有難以忘懷的美好記憶,而這些記憶,大多來自她的祖父。只可惜,當她長到18歲左右的時候,她的祖父也走了,從此,她成了一個沒有家的流浪兒。

對她而言,家庭冷若冰窟,於是叛逆的她離開了家,曾經一度,無著無落的她,在大街上游蕩,狀若流浪漢。

冰冷的街頭,她和弟弟偶遇了,弟弟不斷地勸她回家,這個倔強的女子,卻選擇了永不回頭。

蕭紅去世的時候只有31歲,生命中卻已有過好幾個男人。就有一些人,對於這樣的蕭紅非常的感興趣。

在我看來,善感的蕭紅,她首先是真摯的,而她面對每一份“愛情”,也都是那麼的義無反顧,可以說,感情面前的她,有著飛蛾撲火的勇猛。

她愛過有婦之夫,她有過未婚先孕的經歷,所以我們不得不說,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她的靈魂深處,其實非常的藐視傳統,渴望自由。

她太缺少愛了,她太想得到愛了,她太沒有安全感了,只可惜當她開始愛的時候,她其實並不真正的懂得愛情。

她的第一場感情,以私奔開頭,以失敗告終;她的第二場感情,落了個未婚先孕而後被拋棄的下場;與蕭軍的愛情,應該是蕭紅人生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可惜大男人蕭軍太過多情,而這多情帶給蕭紅的,除了傷害又能是什麼呢?所以最終,他們也只能一拍兩散;如果蕭紅生活在和平年代,也許能夠跟端木蕻良收穫幸福,可惜,紛亂的戰火,讓這個膽小懦弱的男子幾乎嚇破了膽,所以好多時候,他根本無心憐香惜玉,根本無暇顧及蕭紅……

說到蕭紅,有一個名字不能不說,他不是別人,正是魯迅。

魯迅生前對蕭紅多有愛憐,這愛憐的原因,多半是因為她的文學才華;魯迅死後蕭紅滿含真情的紀念文字,更是讓一些“思想”豐富的人不住的產生猜測。而蕭紅臨終之際的遺言裡,要求葬在魯迅墓旁的要求,更是讓一些人想入非非,浮想聯翩。

蕭紅的遺言裡曾說“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而在這多如牛毛的白眼冷遇裡,魯迅,顯然是極少的一個例外。

魯迅死後,日本的一些壓根不瞭解魯迅的留學生,在人群中信口雌黃。說魯迅“為人刻薄”,蕭紅從那人的身邊走過,她發現那人是個歪鼻樑,,她說她很想走上前去,將那人的鼻樑扭扭正。

魯迅於蕭紅,有關愛、有呵護、有提攜;蕭紅對魯迅,有敬愛、有仰慕、有發自心底的愛戴和佩服。

蕭紅生命盡頭,陪伴在她身邊時間最久的,是一個叫做駱賓基的男人。據說,他在她的病榻邊,陪伴了四十多天。

31歲的蕭紅,按理是不該死的。但不幸的是,她遇到了一個庸醫,庸醫將她誤診為喉瘤,而這喉管上的一刀,最終要了她的命。

蕭紅的一生充滿顛簸,這顛簸跟時代有關,也跟她的個性有關。她像是一葉迫切想要找根的浮萍,她不住的飄啊飄,最終,卻也沒有找她真正屬於她自己身體和心靈的家。

她快要死了,可是她多麼渴望能夠高高地飛翔啊!她如一隻壯志滿懷卻被折斷了翅膀的雄鷹,想要高飛,卻被狠狠地摔進泥土,從此,她只能匍匐在溼冷的泥土裡,滿心不甘地遙望著碧海和藍天。

蕭紅死了!蕭紅怎麼會死呢?她是永遠的,一如她的《呼蘭河傳》。

永遠的蕭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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