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狗訪談是我嘗試的一個新的項目,這個系列致力於採訪一些遊戲玩家,瞭解他們的一些故事。歡迎有意分享自己遊戲經歷的玩家與我聯繫,咱們一起聊聊我們這些普通玩家的經歷。
這是喪狗訪談的第二篇文章。我跟一位遊戲中製作人聊了很長時間,聊了聊他現在做的這款遊戲以及各種艱難的歷程。
一
交互式遊戲到底火不火?在我看來並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一方面,在《行屍走肉》系列、《奇異人生》系列、《暴雨》等遊戲的推動之下,製作精良的交互電影式遊戲不斷推出。國外有《她的故事》、《夜班》,國內也有異軍突起的《隱形守護者》。在這些遊戲的影響下,越來越多的玩家願意去支持、購買這些交互電影式遊戲,形成了比較良好的市場;但另外一方面,一些粗製濫造的作品也層出不窮,無良的廠商也假借交互式遊戲的名號在遊戲內安插內購項目,讓遊戲完全變了味兒;《隱形守護者》短期內的負面評論就讓製作組被迫解散。更要命的是。行業中的領軍公司Tellate Games因為各種原因轟然倒下,不光新作《怪奇物語》,老作《與狼共舞》第二季等遊戲慘遭腰斬,連當家的作品《行屍走肉:最終季》都差點夭折,連完結遊戲都變得異常困難。幸虧Skybound Games 出手相助,才讓整個遊戲得以完結。
所以我無法對交互式遊戲的未來下一個定論。我很喜歡交互式遊戲,我喜歡研究這些遊戲裡的劇情,那些精良的佳作都給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回憶。我希望相關的行業能發展的越來越好,能有更多的玩家瞭解到這些遊戲的魅力。但是巨頭倒閉,爛作橫行的局面讓發展都變成了未知數。這個風口究竟是通往天堂的快車還是墮入地獄的深淵,都不可知。
所以當Cir找到我,希望我能幫他寫一篇推薦文章的時候,我內心還是挺牴觸的。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目的到底是什麼。經過一番瞭解之後,我也逐漸瞭解到了他現在做的事情以及他現在的困境。最終我決定把這些東西都寫下來,他的經歷,他的想法,他的遊戲以及未知的前途。
二
Cir已經記不清自己小時候玩過多少遊戲了。小時候他混跡於遊戲廳裡,玩了許許多多的遊戲。等到他再大一點的時候,他就在主機和電腦上玩了更多的遊戲。Cir很懷念那段玩遊戲的時光,自己很早接觸了《生化危機》和《鬼武者》系列,為了查找攻略還訂購了《電子遊戲軟件》,從雜誌中又瞭解到了更多好玩、有意思的遊戲。這些遊戲的經歷就給他立下了一個小小的心願:自己長大之後也做一款好玩的,令大家滿意的遊戲。這就促使著他一路奮進,努力實現著他這個願望。
高考結束後,Cir考上了浙江工業大學的數字媒體系,開始了自己的遊戲開發學習之旅。憑藉著在課堂上學到的東西,Cir開始嘗試著製作一些獨立遊戲。他嘗試過許許多多的類型,潛入類的,音樂類的,但做出來的東西連他自己都不喜歡。這些遊戲大多數只是停留在Demo階段,最大的作用不過是通過製作而學習罷了。Cir看著自己學校的場地,那些動作捕捉設備,他就想用這些資源來做點與眾不同的東西,但是最終卻也沒想出來做出點什麼好。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兒時的夢還是有點天真,這條製作遊戲的道路並不好走。
畢業之後,他加入了杭州的一個手遊公司。Cir覺得那家公司做得還挺好,但後來由於種種原因離開了。緊接著他又進入到了某大廠的遊戲部門。在這份工作中,Cir發現現在不喜歡現在製作的東西:我不玩手遊,更是討厭這種氪金類型的遊戲,我還留在這裡幹嘛?但是又由於一些事情,他又勉勉強強的在公司裡幹了幾個月。終於,到了16年的一天,他辭職不幹了。在這些遊戲公司闖蕩過一番之後,Cir覺得這些公司並不適合自己,也沒辦法讓自己心中製作遊戲的夢想得以實現,還不如自己單幹做點東西。但是到底要做個什麼遊戲呢?
辭職之後,Cir就一直在用虛幻4引擎製作一款動作遊戲,算是一邊工作一邊學習。最後雖然做出來了一個Demo,但他自己也覺得沒什麼獨特性和突破性。他開始在遊戲中尋找新的靈感。在這些琳琅滿目的遊戲之中,他發現有一款遊戲非常有新意,也特別吸引他:《量子破碎》。這款遊戲對他而言倒不是有多好玩,而是遊戲與電視劇穿插非常有意思。他在遊戲中可以操控著角色一直戰鬥,通過關卡之後又可以看美劇瞭解更多的劇情。除此之外,Cir還看到了自己可以在遊戲中選擇各種選項,決定遊戲未來的走向與結局。這些創新之處源源不斷的湧進他的腦袋裡,給他提供了一個想法:自己能不能做一款真人演出的遊戲?
為了讓自己的這個想法得以實現,Cir找了許多相同類型的遊戲接著玩。其中有兩款遊戲對他影響特別大:《女神異聞錄5》和《她的故事》。《女神異聞錄5》是和《量子破碎》同時期玩的,這款遊戲為他提供了許多靈感;而《她的故事》對Cir的啟發更為重要。《她的故事》是一種“偽紀錄片”的方法,Cir遊戲中的第一個故事就是運用的這種“偽紀錄片”的形式,不過他認為自己的遊戲要比《她的故事》要複雜得多。他玩完《她的故事》發現,遊戲裡的故事是必須的連著看的。如果你把裡面的一條視頻單拿出來看,玩家就會看不懂,就覺得這是一個女人在說話,也不明白說的是什麼意思。Cir希望能把故事做得更有意思,即使把它但拎出來也不閒的無聊。這些片段是一個很複雜很燒腦故事中的一環,玩家會跟著遊戲觀看一個個片段,最後得到一個屬於自己的故事,最後玩下來有一種成就感。而且他覺得現在這種交互式遊戲有點大同小異,沒什麼意思,無非是真人加解密,真人加探案或者真人戀愛什麼的。他想把自己的創意體現在遊戲上,做一個別出心裁,不一樣的東西,來一個大的突破。
但是Cir有一個更加大膽的想法:做一個不夠,他想做三個。第一個會按照偽紀錄片的方式來拍,就像《她的故事》一樣,只不過要比後者更加燒腦,內容更貼近中國玩家群體;第二個第三個故事會按照傳統電影的方式進行拍攝,更像《底特律》與《夜班》的表現方式。第二個故事會添加賽博朋克的內容,貼近年輕人的生活方式;第三個故事中做出的選擇會相互影響男女主人公的劇情發展。
有了這些構想,Cir開始了自己的製作遊戲之旅。他把故事劇情聚焦於中國當代年輕人得生活狀態,起名叫《After School》。
三
聽了之後我的確被這些構想吸引了。我在摩點查資料的時候發現有一個Demo,於是提議Cir把Demo發來,讓我嘗試一下。但Cir告訴我沒有Demo,那個所謂的Demo的確可以實現目前想要的功能,裡面播放的片段是從其他的影視片段裡剪出來的,沒有任何的意義。這就不由得讓我懷疑:他是不是一個騙子?說了這麼多卻連一個最基本的Demo都沒有,這事兒靠譜嗎?
在互聯網的另一頭,Cir似乎也看出了我得知沒有Demo後的懷疑態度。他對我說,並不是我一個人這麼想,這是大多數投資者的想法。他對我說:他現在做的實際上是一個連續的短片,把這些短片做成一個遊戲。他不可能為了做一個Demo把所有的劇組成員和演員都叫過來,把劇本里的內容拍上幾十分鐘,做出來一個東西。他根本沒有那個時間精力與金錢成本,更何況拍出來的東西體現不了遊戲的創意與獨特性,所以沒什麼必要。
但是那些投資人似乎並不能理解他的意思。Cir為了找投資已經拜訪過各種人,許多知名遊戲發行商CEO的微信都存著,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能談妥。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沒有Demo。他無奈地說:“有的公司還在用一個老的觀點來看待問題,他們沒能意識到現如今的遊戲市場已經變了。我沒辦法給他們做出一個Demo來,但是他們卻一直想讓我拍一個。這個東西本質上是拍一部小規模的電影,所以得一口氣拍完。可能這就是一種不信任吧,我能理解,但是也沒什麼辦法。他們不明白我的意思。”
Cir對於自己的遊戲已經嚴苛到了一種極致的程度。他為了製作這款遊戲找到了專業的演員,找到了豆瓣高分電影拍攝的相關人員作為執行製片人,找到了知名大學的獨立音樂人為遊戲配樂。他為這款遊戲下了極大的心血,但要面對的是極高的拍攝製作費用。為了節約預算,他決定先拍攝出一個故事拿出來賣,得到款項後再繼續拍攝更新。但即使是這也,目前需要的費用也在25萬到30萬左右。這筆錢是他根本拿不出來的。他也在為這筆錢苦惱。
拒絕他的理由千奇百怪,讓他妥協的也有不少。有讓他放寬要求,找一些比較次的演員從而減少開支;也有讓他現在國內上線再在國外上線的。Cir都一一回絕了。關於演員,他說外包出去的東西是做不好的,自己的團隊一直在不停的學習各種各樣的技術,現在已經能夠達到自己的要求了。他更希望那些演員在演出的時候更生活化,而不是看出來是在演戲。所以他不能這個選擇;關於平臺,他更希望國內外的玩家都能玩到他的作品,而沒有先後次序。但這些想做到的極致的要求都被否決了,不妥協的結果就是沒有投資。這很現實。
四
Cir加了我好友之後,說了沒幾句就開始談錢的事情。過了幾天之後他甚至問我這個窮學生有沒有人脈,幫他聯繫製作人。正如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樣,他太需要錢來製作自己心中的這個作品了。為了得到這筆融資,他陪著人出去吃飯、喝酒,喝到自己吐了一路,喝的五迷三道的。在酒桌上說了不知道多少肝膽相照的話,可是稱兄道弟了半天,這錢最後也是沒拿到。
後來我問Cir:《隱形守護者》的成功給你帶來什麼好處了嗎?他說並沒有。首先二者做的遊戲類型就不太一樣,沒什麼可比性;而且真要帶來了什麼好處,自己現在也不會到處找投資了。
之後,Cir興奮的跟我說:有人給他投資了。我當時還在祝賀他,不用給你寫特別多缺錢的話了。可沒過了幾天他就來跟我說:合作上又一次出現變故了。商場上難免會出現這些事情,這種小項目說出變故就有變故也是常出的事情。自己的作品能不能按時出來還是個未知數。
我還是有點懷疑他的信心:你的遊戲最後會受到玩家的認可嗎?他認為自己的遊戲覺得會成功的,穩賺不賠。自己對這個項目已經付出許多時間了,他對這個遊戲充滿了信心。在現如今的主播時代,那些主播們會直播他的遊戲。巨大的流量會帶動購買,何況自己遊戲的質量已經在這兒了。無論是等待的玩家,還是那些投資人,這筆生意、這個遊戲都值得等待。
現在的局面已然是非常艱難。原定和團隊約好了在5月份開拍電影,暑假的時候遊戲就能夠上線。但是時間越來越近,30萬的款項還是沒有著落。如果還是沒有款項進賬,這個項目就會一拖再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啟動。但Cir已經等不起了,自己快撐不住了。他說自己已經習慣了晝伏夜出的生活——那是上班時留下的習慣。但是現在生活已是難易度日,自己得靠著原來公司的同事和朋友進行經濟救助了。他最後跟我說:只要有人願意為他投資,他願意讓出非常高的項目股份,哪怕只給自己留下百分之一——即使只有百分之一也會賺得盆滿缽滿。這就是他的自信,對他三年付出的努力的信心。
五
《愛,死亡,機器人》大火之後,Cir也看了。裡面的短片質量過硬,種類豐富,也大受歡迎。Cir也是這麼想的,但他更多想的是網飛的製作模式:眾人合作。他發了一條朋友圈,寫道:“曾經的作者拍電影拍動畫,總是帶著枷鎖創作。他們要考慮到收視率,考慮到未來作品的變現能力。但是網飛沒想這麼多,給你錢你做出好作品就可以了。雖然沒有後續分成,但是藝術家更自由了。這就是為什麼會出現《愛,死亡,機器人》這樣高分作品的原因。”
對於Cir說的話,我信也不信。我信他的野心,我相信他的創意,但我認為他好像是一個賭徒,把自己的所有心血全部賭在這個遊戲上。何況這款遊戲生死未卜,未來不可知。這由不得讓我想起了機核網大狗老師發的文章的標題: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好嗎?
希望Cir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伯樂,遊戲能成功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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