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的婷婷長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卻很難見到她的笑臉。每當家裡來了陌生人，女孩就會緊緊地抱住爸爸：“我要妹妹，我要妹妹！” 滿目憂愁的父親總是在嘆氣，“等你長大了就去找妹妹！”土牆邊站著一個拄柺杖的女人不停地在流淚，反覆唸叨：“當初就該留下一個女娃！”
婷婷的父親叫程線軍，今年47歲，陝西省洛南縣靈口鎮代川村人。這個距離縣城70多公里的小山村，GPS定位都很難找到程線軍的家，上山的羊腸小道太多，東拐西繞才見到三間低矮破舊的土坯房。
程線軍四兄弟，他排行老三。大哥有點木工手藝懶得出門打工。二哥生來視力不好，喪失了打工的能力。小弟照顧二老，錯過了打工的機遇。唯有身強力壯的程線軍跑得最快，付出的代價也最大。
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程線軍家裡至今還飲用地窖水，但方圓百里卻蘊藏著大量的黃金，當地農民總算等到了發財的機遇，紛紛跑到金礦打工去了。
1989年，17歲的程線軍來到河南靈寶金礦打工，到礦上第三年就發生一起塌方事故，正在井下作業的程線軍前後各死了一名礦工，他命大，被巨石死死地壓住了雙腿，16個小時後才從廢墟里給拽了出來，趕緊送往醫院搶救。程線軍命是保住了，但雙腿縫了100多針，至今雙腿走路還不利索。
1996年，程線軍在兩間土坯房裡娶了個比他小4歲的女人，三年後生了一個小男娃。程線軍雖然腿部殘疾，但為了養家，仍跑到金礦打工。在20年的打工生涯中，連他自己都記不清都去過多家金礦，從未簽訂過勞工合同。 2012年，程線軍經常出現咳嗽、胸悶氣短症狀，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來到醫院做檢查，診斷是三期塵肺病人。這個農民徹底告別了打工生涯，只能待在山裡從事一點輕鬆的農活。
2014年的夏天，媳婦爬到山崖邊挖草藥，不慎從6米多高摔了下來，導致脾臟破裂，雙目幾乎失明。媳婦在重症監護室搶救了22天才保住了性命。 媳婦生娃後上了節育環，但身體不適，婦科病一直困擾著她。這次住院順便就把肚子裡的環給去掉了。媳婦返回山裡在炕上躺了好幾個月，突然發現意外懷孕了，夫妻倆壓根就沒有生娃念頭，本想去衛生院打掉，但30多里路程，加之媳婦行動不便，夫妻倆打算把娃生下來，山裡人不差這口糧。
2015年臘月21日凌晨5點，媳婦肚子疼的受不了，會接生的老孃已去世，附近再找不來接生婆，程線軍不知是好。突然，媳婦肚子裡的娃跑出來了，他來不及多猶豫，找出家裡那把剪菜葉的大剪刀在火上烤了一會兒，又用鹽水擦洗了幾遍，然後在嘴上哈了幾口熱氣，抓起媳婦的臍帶就給剪斷了。程線軍趕緊打電話叫車將媳婦和女嬰送往縣醫院。這個早產女嬰只有1200克，經搶救，女嬰臉色變的紅潤了起來，他們給這個小女兒取名叫程毅婷。
婷婷兩歲那年，母親不知不覺可又懷上了，急的程線軍沒辦法，家裡窮的一塌糊塗，再生個娃咋養？都怪自己太馬虎，媳婦稀裡糊塗又懷上了。但夫妻倆仍沒想到去墮胎，媳婦每天仍挺著大肚子，拄著柺棍在院子裡轉悠。 2018年11月9日晚上9點，媳婦的肚子開始發作，疼的在炕上打滾，這時距離預產期還有兩個多月，一點預兆都沒有。看到媳婦疼痛的樣子，程線軍趕緊打電話叫人，包了一輛車趕往縣城。
小車在崎嶇的山路上行駛了30多公里，躺在後排的媳婦大汗淋漓，突然感到肚子裡有兩個東西掉了出來，程線軍趕緊要司機停車，媳婦在車裡生了一對雙胞胎，程線軍遺憾沒帶上家裡那把大剪刀，手無寸鐵的他不敢輕舉妄動，擔心出人命，趕緊送往附近的鄉衛生院。大夫剪斷了媳婦的臍帶，進行了簡單的包紮，要他們趕緊送往縣醫院。
縣醫院大夫看到兩個女嬰還沒有一個巴掌大，醫院不具備搶救條件，要他們趕緊送往大醫院。程線軍心裡很難過，家裡實在太窮了，媳婦哪有營養，生的娃也跟著受罪。 考慮到媳婦在人家車上生了娃，這樣顯得不吉利，本來包車200塊，增加到1000塊。隨後又花500塊錢包了一輛救護車，凌晨兩點多才趕到商洛市醫院。
這對雙胞胎女嬰一個1100克，另一個才700克，醫生說：“我們醫院從沒接收過這麼‘袖珍’的嬰兒，有個比你們大的嬰兒花了10萬，你們要做好20萬的準備。” 程線軍傻眼了，身上只有700多塊錢，又從司機那裡借了300塊，先給娃把吊針掛上。緊接著就給親戚打電話，給他銀行卡里打了兩萬塊，辦理了入院手續。這點錢顯然救不了女兒的命，程線軍又跑回山裡借了七八萬，實在借不來錢了，又託親戚在信用社貸款了8萬。
程線軍雖然是個農民，文化程度並不高，家裡一貧如洗，但這個農民對生命非常珍惜，“我和媳婦都是大難不死，我們村民小組9個塵肺病人就死了7個，而我還活著，這要感謝老天爺，不管這兩娃將來咋樣，都要救活她們。”
2018年12月31日，也是年末最後的一天，經過53天的緊張搶救，大女嬰出院了，第一次踏上了家鄉的故土。夫妻倆看到可愛的女兒心裡特別激動，娃的命真大。但面對窘迫的家境，夫妻倆又陷入了困境，靠啥養活呀？
有人勸他們把娃送人，“你們兩個都是病秧子，連自己都難養活，大兒子還是貸款上了大學，每年學雜費要兩萬多。” 婷婷聽說妹妹要被人抱走，躺在地下打滾，說啥都要把妹妹留下。因為姐妹倆在家生活了一週，有了感情，婷婷特別喜歡這個漂亮的小妹妹。程線軍抱起婷婷說：“都怪我們孃老子沒用，連娃都養不起。”
30裡外有一對沒有生育能力夫妻答應收養這個女嬰，對方看到程線軍家裡實在可憐，卻為了救女兒花了20多萬，就主動給了三萬塊，還買來兩套紅色的小衣服，作為一點心意。
程線軍拿到三萬塊錢後，立即趕往醫院，因為小女嬰還在搶救之中，欠了1.8萬醫藥費。 2019年1月24日，距離過年僅剩下10天，小女嬰出院回到了山裡。山裡這戶農家沒一點心思過年，媳婦整天哭個不停，希望能留下這個小女兒，“哪怕我累死也要養活她。”
程線軍心裡也很難過，真不捨得把自己的親閨女送人，但家裡實在沒法子。小女嬰出生第76天，在家只住了一個晚上就離開了她的親生爹孃，來到百里外一個娶不上媳婦的大齡男子家。對方很過意不去，給了三萬塊錢。
望著女兒遠去的背影，妻子抱著丈夫哭得死去活來。程線軍一直把女兒送出好幾裡外，拜託兩家照顧好自己的女兒，“一旦我和娃她娘快不行了，女兒一定要回來看我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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