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銀保監會召開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這個會議，將會在幾個月後讓很多人寢食難安：這裡面有財富機構實控人、一大堆理財師、還有木訥遲鈍的投資人。
這段開頭表達了幾個意思：
第一，去年針對非法集資的工作今年還要繼續進行（“研究部署下一階段工作”）。
第二，參會者依舊是之前監管聯席會議的那批對象。注意，在2019年1月29日，金交所35號文的也是以聯席會議的形勢召開併發布。也就是說，後續針對金融領域的重要監管事項，都是各部位和層級聯合執行。從地域範圍從中央、到各省、再到個區域和城市。
第三，這個工作事項的起頭人是郭樹清主席，作為今天中國重要的金融體系監管權力第一人，由其親自主管非法集資方面的事宜，後續執行的力度可想而知。
接下來一段正文比較長，我拆分成幾個部分來說：
【會議指出，2018年，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聯席會議各成員單位積極發揮作用，各省級人民政府認真落實第一責任人責任，處置非法集資工作取得明顯成效，為防範化解金融風險、維護社會大局穩定做出了積極貢獻。】
這句話裡大部分內容是官話，但最後一句透露出重要意思，那就是“維護社會穩定”是最最最最根本的底線。在改革開放的時候，對於各種經濟刺激方法和嘗試都放開，但有一條雷打不動的原則：穩定壓倒一切！
現代金融風險通過先進互聯網技術的傳播會將負面因子以難以估量的速度進行放大，這些負面不僅是投資人的情緒，而由個體情緒導致集群活動之後所產生的各種不確定性。這對地方政府與行政部門的管理模式和應急預案形成了較大的壓力。相較於2015年年末由e租寶、快鹿、中晉等案件引發了短暫的不穩定，在2018年出現了數量更多規模更大的P2P與私募爆盤現象，所產生的社會影響要小很多，說明行政部門在處理非法金融事件上已經充分吸取了過往的經驗而變得更加熟練。但從另一方面，也反應出過往監管缺位而導致的後遺症需要在當下善後並支付代價。
2018年上半年的金融政策措辭是“去”（去槓桿），到了下半年態度發生轉變，用詞改成了“穩”，說明“穩定”是2019年的最大的基調。任何有可能與“社會穩定”相沖突的方式手段都要讓位。
但是，這並不代表：你自融+非吸，監管層會視而不見！
2.
先把握住大框架，然後再去看細節。
接下來說了五個工作內容：
1. 地方主體責任逐級壓實。
2. 成員單位工作力度明顯加大。
3. 大案要案得到穩妥處置。
4. 監測預警成效初步顯現。
5. 宣傳教育覆蓋面持續擴大。
確實，從2018年開始我們看到監管不但從上至下傳導，而且還是多部門（公安部、最高院、地方監管單位以及金融辦等）聯動。互聯網金融整治、私募基金風險排查、打擊非法商業保險是三個主要的監管區域。2018年4月份起大批P2P爆盤，2018年7月20日後對私募基金備案的突擊加嚴，都已經導致很多財富管理機構出現問題。
大案要案主要是指2015年底觸發的一些案件，“e租寶”、“昆明泛亞”、“錢寶系”被列為三大案件。其實還有幾個應該列進去，只不過因為牽連甚廣、內因複雜，很多媒體上已經不太提及。對於還未觸發問題的機構前置處理，我們在2018年下半年開始聽到很多良性清盤的說法。雖然產品無法兌付，但秩序依舊得到較好地維護，讓企業繼續嘗試著回收本息。最近聽說有基金被組建起來，去承接東方成安遺留的資產包，希望能解決掉一些產品的兌付問題。
過去的工作回顧完了，接下來要開始談談今年的工作節奏。
【會議指出，當前非法集資形勢依然嚴峻，新案高發與陳案積壓並存，區域及行業風險集中，上網跨域特點明顯，集資參與人量大面廣。從處非工作看，也還存在法律法規滯後、基層工作力量不足、外部生態亟待改善等問題。在清醒看到嚴峻形勢的同時，也要保持定力、堅定信心。要充分認識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巨大優越性，特別是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我們有足夠的智慧和能力戰勝各種風險挑戰。】
先說形勢嚴峻，意思有倆：第一是還得接著整治，讓下屬小夥伴繼續努力幹活；第二，形勢是如此嚴峻，工作是如此不容易。所以做得不好，雖然我可以背鍋，但你們心裡不能怪我。
當然，從這段文字表達來看，郭主席還是很務實的。確實，面對當前財富管理機構遺留的資金池和自融問題，還真沒可以直接參照的規範性文件去解決問題。監管落後實際業務這點可以理解，但落後太多嘛，嘖嘖嘖……
最後表下決心，這是現代的八股文框架，少一句就不及格。
3.
怎麼把今年處置非法集資的工作做好呢？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特別是這對這類金融負面事件的防治，就必須有一個良好的工作機制。當前財富管理機構非法集資的危險區主要集中在那些老牌、全國性的公司。一方面是因為經過2014到2017年的粗放式高速發展，資金池業務積累了一定的規模。另一方面，為了維持資金池兜轉，在全國各大城市鋪設營業點，涉及到的投資人數會比較龐大。這兩個因素疊加，一旦出現兌付問題，很容易激發成群體事件。這是監管層、行政部門以及地方政府都不願意看到的。
對此，原文中提到在“年內務必實現處非領導機制省市縣三級全覆蓋。要將防範和處置非法集資工作納入領導班子和領導幹部綜合考核評價內容、年度目標績效考核內容。”也就是要在今年從省到縣完成風險監管，並將此作為地方官員的政績考核。
這裡面會有博弈的成分，如果某地區如果發生非法集資，則說明“防範工作”沒有做好，這種思維和判定方式會導致相關行政部門非但不提前介入，反而極力幫財富管理機構遮醜。這也是為什麼當下非吸案件一旦爆出，都是數百億大案的原因。
作為財富管理機構，一旦開啟了資金池這臺機器，就無法輕易地停下來。只能不斷地吸收越來越多的資金。而當規模達到一定程度了，當地金融辦和監管單位從心理上是不願意這家企業出事兒的。投資人同樣也不希望出事兒，即便逾期了，企業只要能夠繼續發行產品募集資金，自己投進去的錢就有回來的希望。理財師就更不用說了，經上海誇客案件，銷售退傭已經成為了既定規則，甚至退了傭之後還可能要承擔法律責任，理財師是最最不希望出事兒的群體。於是，在政策的傳導部門、財富管理機構、理財師，以及投資人之間形成了一個充分的博弈空間。這類博弈，大概率導致更嚴重的後果。但對所有當事人來說，維持現狀比捅破泡沫更優。（下篇文章裡，我會使用博弈模型去證明這個觀點。）
加快推動出臺《處置非法集資條例》
任何監管都需要行政性規範文件作為基礎支撐。當前面對非法集資案件中，有些工作並沒有標準界定，或者能對公眾披露的標準。大部分是一些隱性規則，很多情況下投資人因為無法得到官方的標準而被誤導或利用。
涉及到幾個重要方面：①明確入刑標準，各地各案，甚至同案不同區的執行標準出現較大的差異。②追贓挽損、涉案財物處置，這是個很關鍵又很敏感的問題。基本上從實例看，定性非法集資的案件中，投資者基本上很難再回收本金，哪怕是一部分本金。至少2015年底發生的那些大案還沒有。當然，案件規模大，內情錯綜複雜，追贓難度高也是原因。
4.
風險發生了怎麼處置？我相信這點大家最為關心。
【穩妥有序處置案件風險。統籌謀劃，穩妥有序打擊處置互聯網金融領域非法集資。高度關注打著“私募基金”“養老扶貧”“軍民融合”“影視文化”等幌子的非法集資活動。繼續深入推進非法集資案件處置三年攻堅，加快陳案積案消化。】
互金基本上已經被打得團滅了。今天爆出“團貸網”實控人自首，團貸網直接定性成非法集資。去年出清了中後部分的互金，2019要清理的是頭部互金。任你再大，只要是自融+資金池，非法集資的風險就是懸在頭上的利劍。
注意文件的用詞，叫做“穩妥有序打擊處置”，意思就是慢慢來，穩紮穩打。打擊一個，處置一個。穩定好局勢之後，再打下一個。所以並不是你沒問題，只不過是沒有輪到而已。在我看來，WX、DR都屬於非吸範疇，不太樂觀。
後面有四項是 “高度關注 ”，我來簡單說一下：
私募基金，2015年開始做成資金池，後來發展成為明股實債。很多股權項目，要麼募集完資金之後並不往外投，要麼通過SPV挪用。這些自融行為已經構成了非法集資的實質，只不過在兌付沒有斷裂之前，沒有給投資人造成損失，因而也不會量刑。但理財師的銷售行為，已經構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犯罪行為，無論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養老扶貧，目標是針對老人。有些公司搞度假村，給老年人提供遊玩的地方。吸收老年人的錢，合同籤的是養老服務或者什麼會員費用。但是呢，每月會給固定回報。有些背後甚至是上市公司。去年已經陸續出現“老年之家”人去樓空的現象，記性不好的，看看人家蘇大強。
軍民融合我沒見過，也無法評論。影視基金我還是比較熟悉的，投資拍電影，噱頭是非常好的。但電影拍攝製作過程中也是最不透明的。在2016年叫停上市公司併購電影手遊等資產項目後，影視基金大部分都是用來吸存的幌子。具體的可以看下我這篇文章
《為什麼他們都想弄死崔永元》，不要被標題所迷惑，裡面講的是影視基金和電影院。我印象中前不久有家財富管理機構併購電影院，好像是博納的項目，我不看好。
5.
【四是大力推進監測預警體系建設。加快推進全國非法金融活動風險防控平臺建設，高質量完成全國非法集資監測預警體系三年規劃編制工作。持續推動舉報獎勵、風險排查和基層網格化治理，深化群防群治。】
預警系統是很重要的，但這不是短期能落地實現的工作。2019年更多還是停留在人肉排查的方式。舉報獎勵機制我是很有點興趣的，嘿嘿嘿……
【五是創新方式提升宣傳效果。發揮好各地、各有關部門、各行業協會、各金融機構的作用，積極構築多層次宣傳陣地。繼續加大主流媒體公益廣告投放力度，優化播出方案。加強與各類新媒體合作，有效佔領網絡宣傳空間。】
最近寡姐爆JP爆得很猛，YX終於可以鬆口氣，特別是上海公司的那位總。目前在地鐵和公交上會時不時看到非法集資的教育廣告。但對於非吸這件事，大部分媒體專業度是不夠的，需要業內資深人士從怕支招指路，自媒體有理有據曝光披露。
這需要對產品、項目底層進行解讀，特別是投資合同層面，有些地方的邏輯是講不通的。但投資人不懂，被理財師一忽悠，兩人都成了韭菜。
【六是積極推動全鏈條治理。有效落實金融持牌經營、特許經營原則，把好企業准入關。加強對網絡借貸、私募基金、投資理財等重點領域監管。及時制定金融廣告監管規則，堅決查處清理涉嫌非法集資廣告資訊信息。加大金融機構資金異動監測和風險防控力度。做好處非工作與社會信用體系建設的對接，使非法集資“一處發現，處處受限”。努力增強廣大群眾的防範意識和識別能力，使“高收益意味著高風險”的理念深入人心。】
朋友圈發佈產品推介的要注意，朋友圈超過200人，這屬於面向公眾。作為私募，是不能幹這事兒的。但如果分組了，或者定向發送呢？目前還沒有明確的說法和司法釋義，但既然郭主席已經召開聯席工作會議了，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別折騰。
6.
這個聯席會議給出的信號：2019年非法集資的工作會繼續推進，同時確保局部區域的穩定。留給那些財富管理機構的時間不多了。粗放經營和野蠻生長留下的後遺症，加之在成名之後的傲慢與無所畏懼，造成了今天的死局。就好比一個人在外面借了很多錢，雖然這些錢不是賺來的，但卻會產生一個致命的錯覺，讓他覺得自己很牛逼。因而花錢時也無所顧忌了。等到要還本付息的時候才醒過來，但已經來不及。
自融+資金池的模式不可持續，大而不倒只是時間未到的假象。有幾個特徵可以注意下：
①
發佈大量的場外定融計劃，這個妥妥是資金池了。如果保理公司、融資租賃公司穿透到最後是財富管理機構控股，便可以確診為自融。自融資金池類產品，不用看別的了。直接考慮這個擊鼓傳花的遊戲能玩多久。比如你覺得HY在3個月內不會崩，可以搏下短期產品，但你絕對不應該去買2年期的JDF或者HYH。② 到期後批量不兌付的，大概率是資金池。有些機構主打資產項目，號稱在地產行業裡有很多年經驗。但那是賣房子的經驗，不是實打實的項目經驗。投了很多地產項目，有股權的，有明股實債的，有債+股的。如果大部分項目同時逾期，資金池的嫌疑是非常大。難道這些房企老闆都約好了，大家一起不還錢？
③ 銀行承兌匯票到期全部無法兌付的，基本上也是資金池。銀票是由銀行信用做擔保，來保證兌付的商業票據。出問題概率比較小，即便出問題，也不會所有的票都有不承兌。真正投資銀票是把資金拆分，對應到每一張票來操作。這些票的金額、開票銀行都是不一樣的。幾十家銀行同時不承兌，邏輯上是講不通。所有票據產品都無法兌付，那只有一種可能了，錢被挪走用作他途，最後出現了虧空，導致全線崩盤。不要去扯什麼監管凍結銀行賬戶這種屁話。
按照當前這個趨勢，2019年的6月份，有可能再爆發一波事件，請大家注意迴避。同時，我並不奢望所有人都認同本文觀點，我只想說一句：做金融的人，不但要有敬畏之心，更加要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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