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木匠可是個名人，他的手藝，在方圓十幾裡真的是頂呱呱！不論是農具還是傢俱，經他的手弄出來，農具上手好用，傢俱美觀耐用。但與他會養女兒比起來，還是顯得遜色了些。那年，他老婆生下第十個女兒後，有人告訴正在別人家裡做手藝的鄭木匠說：恭喜你老婆剛又生下一個女兒！鄭木匠聽後，不緊不慢地說：好哇，十全其美。不過以後世上再有伢崽打單身，就怪不得我鄭木匠了！
你還別說，鄭木匠的女兒不僅個個如花似玉，而且蒸茶煮飯，織布紡紗，打柴撈蝦，種地摘瓜樣樣都會。絕對是那種下得廚房，上得廳堂的角色。一到適婚年齡，來說親做媒的，以及有事無事到她們家去的青年伢子絡繹不絕。從老大到老七早就嫁出去了，老八招的上門女婿，另立門戶。全村人都知道鄭木匠嫁女的規矩，一是媒人關。必須有媒人牽線，他牢記“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婚”古訓，絕不允許自己的女兒搞什麼自由戀愛。二是政審關，一定要家庭成份好。所以他前八個女兒全都是媒人牽的線，清一色的貧下中農出身。眼看老九老滿也到了結婚年紀，雖然她們有自己的心上人，可不敢將這事向父母說，家風嚴著呢！正值“階級鬥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的時代，鄭木匠走村串戶，自然知道形勢，且目睹了地富反壞右挨批受斗的慘狀。一天收工回家後，他對老伴說：老九老滿找對象別的不說，一定要出身好，根正苗紅的。在這一點上，老夫婦高度統一。老婆連忙附和：是啊，你看我們村三寶，不就是背了個地主成份，不能參軍不能升學，還經常被人罵地主崽子嗎！
老九滿妹兩人十分要好，無話不說，睡一個床頭。一天晚上，滿妹附在老九的耳朵悄悄說：你不是有個他嗎，為什麼不向爸媽挑明呀?要不，明天我替你說。老九連忙阻止說：好妹妹，求求你，千萬說不得。你怕什麼呀?滿妹對姐姐不理解。九妹確實怕，怕挑明瞭父母不能接受；怕真的跟了他不僅自己就連子孫都直不起腰，可心中又不能沒有他。老九的相好是她的初中同學，小夥子，為人好又聰明，人見人誇。可就是家庭出身富農，所以九妹就害怕向父母提及。但她對媒人介紹的一個也看不上，很明顯，心裡一直想的還是那個他。所以她的婚事就一直這麼拖著。
滿妹可不像九姐的性格，她和她的白馬王子通過書信秘密聯繫，終於請來了媒人。老倆口一聽是貧農出身，而且他們生產隊工值每天有八角，比自己隊的1毛五要好多了，就滿口應承了這樁婚事。
就剩下九妹了，眼看過年後就26歲了，老倆口非常著急，四處託人，只是家庭出身的條件不能降低，其他都好商量。
一天，本屋的篾匠來說媒。老倆口聽了基本情況後就答應了。儘管那個地方窮，喝的都是黃泥巴水，工值也不到兩角，但因為出身好，父親還在大隊當幹部，也就認下了這門婚事。很快九妹嫁過去了，嫁妝照例是鄭木匠親手製造的衣櫃、木箱、書桌等。嫁過去不到兩個月，九妹就發現老公不僅遊手好閒，好吃懶做，而且經常在外拈花惹草，有時還夜不歸宿。九妹告訴他說自己肯定是懷上了，勸他為未來的毛毛想想，不要再做對不起自己的事。可這個浪蕩慣了的小子仍然我行我素，沒有一點悔改的意思。勸說多了，回答她的不是破口大罵就是拳打腳踢，九妹常常被打得鼻青面腫。
自己日子過得再艱難，九妹從不向父母親友說起，就是有人問她，你臉怎麼青了一大塊呀?她總是以自己不小心摔傷的來搪塞。可是時間久了，父母及親友還是知道了九妹的處境艱難，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年老的鄭木匠雖傾盡自己的全力資助幫助九妹，但也力不從心。經常交待其他女兒要多關照一下老九。九妹的八個姐姐特別是滿妹對她也確實照顧了不少。
九妹心想，等到兒女長大了，苦日子會到頭的。誰知她的兩個兒子都被他父親教成一個德性，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參與搶劫、盜竊團伙，兄弟雙雙被判入獄。
鄭木匠在生命垂危時，對她的10個女兒，特別拉著九妹的手，淚流滿面地說：不應該看家庭……出身……
2018年1月11日於悉尼
閱讀更多 鄉土小說天地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