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洛弟
北影節第一批片單出爐之後,影迷們眉頭一皺,感覺有些不妙。
“沒什麼可看的”,一片唱衰聲又起。
也就是近兩年,年年盼片單,年年說片單,成了國內的國際電影節“新常態”。
這真是電影節自己的錯嗎?
先問是不是,再問為什麼
首先,近兩屆影迷對北影節、上影節的片單的“唱衰”有所增加。
大家常掛在嘴邊的是,片單與近年來的電影展映和國內其他國際電影節都有所重複。
經典影片重映中,此類案例最多:
《盜火線》《亂世佳人》等諸多經典影片,今年又要來了。
《柔道龍虎榜》從2016年北影節,到去年平遙國際電影節,再到今年北影節,已經展映了三次。
當然,這一切都比不過“電影節之王”《2001:太空漫遊》。
從2015年4月,上海藝術電影聯盟的“庫布里克回顧展”,到2016年北影節,再到2018年上影節和即將結束的2019香港國際電影節,以及本屆北影節,該片以不一的版本制式,不同的展映噱頭,成功達成“五年五連殺”。
影迷都氣樂了,這待遇,全球影史一百二十五年,獨一份兒。
但“放了又放”並非難以忍受,“資深影迷”們聊得最多的是,“特別想看”的片子少了。
他們在開票日摩拳擦掌,為之比拼網速手速的“必爭之片”,但值得爭搶期待的影片卻越來越少。
不是因為片子總量下降,這個數字每年只有小幅度起落,一直還算穩定。
何況這對影迷的影響,幾乎不存在——二百多部和三百多部,不是一樣看不過來嗎?
消失的當然不是影片,更多是前幾年引人注目的一些特色。
比如,曾是幾屆北影節、上影節重頭戲的“經典修復單元”默片配樂。
民國默片《神女》《紅俠》《小玩意》,加上來自中國愛樂樂團、日本弁士、知名配樂師的現場表演,每年都能引發一小撥搶票熱潮。
但近年來,這一類展映的聲量,確實不如以前高了。
之後的《一串珍珠》《風雨之夜》雖珍貴,卻也小眾,引起的反響肯定小了。
同樣,比利·懷德、森田芳光、羅伊·安德森一類“小眾大師”的紀念展映,也不再見。
反倒是大家看過無數遍的阿莫多瓦、去年資料館展映過三輪的黑澤明,又拿出來放——他們似乎願意關注“更有名的大師”。
早已在展映或新版藍光、網絡資源上看過的觀眾,當然沒什麼興致。
那影迷的興趣,還能集中在哪兒呢?
大家可能還記得,去年上影節“上海內環一套房,換一張《小偷家族》”的笑話。
偌大一個A類國際電影節展映,影迷竟然只為幾部片子瘋狂。
而在《小偷家族》之後,位列人氣第二三名的,是《冷戰》和《迦百農》,全是戛納係獲獎新片。
“選擇變少了”,是影迷的集火攻擊點。
對北影節的首日票房數據衡量,“600萬”是官方時常引用的標尺。
2016年,開票30分鐘,票房破600萬。2017年,15分鐘。2018年,5分鐘。
北影節的“600萬速度”瘋狂飆升,首日票房紀錄每年都被打破。
從這一點看來,北影節並沒有失去影迷的民心。
所以“這屆北影節為啥不行”,某種程度上,可能是個偽命題。
“無片可放”在所難免
的確,以往的北影節、上影節,幾乎是驚喜的代名詞。
從《盤絲洞》歸國,到《摔跤吧!爸爸》引爆口碑,《晝顏》創下上影節單片售磬紀錄,再到娜塔莉·波特曼、是枝裕和來華,以及種種老片修復、新作來襲常規操作,總有那麼幾個點,足以引發影迷集體狂熱。
只是近幾年,爆點沒有那麼多了,僅此而已。
全是電影節自身的鍋嗎?不一定。“掣肘”的客觀因素就不少。
首先,從受眾心理來分析,讓大家不高興的,主要是落差。
我們習慣了電影節帶來的驚喜,但如果驚喜能一直保持,就不叫驚喜了。
驚喜背後的偶然因素,時常被我們忽視:
時過境遷,展映片目與形式的質量,難免被一些不可抗力所影響。
比如長期與中國電影資料館合作,主辦“沉默之聲——中國無聲電影配樂影展”的怒瀾電影,近年來的展映重心,逐漸轉到了VR單元上。
它的逐漸抽離,也導致了“國片現場配樂”這一特色,在電影節逐漸式微。
除了這種偶然因素,近年來內地電影市場、電影節的多樣化,也帶來不少必然後果。
比如,國內其他電影節、電影展導致的“片源分流”。
隨著歐盟影展、學術放映等影展規模日大,平遙、海南島、“絲綢之路”等國際電影節在國內不斷出現,吃蛋糕的人多了,可蛋糕不會憑空大幾倍。
去年評價最高的幾部外語片中,“戛納五強”裡《幸福的拉扎羅》被歐盟影展和平遙國際電影節拿走,《燃燒》也成了平遙的重點展映。
《小偷家族》《冷戰》《迦百農》能落到上影節手裡,已經算運氣好。
《綠皮書》歸了澳門影展,錫蘭的新作《野梨樹》歸了海南島國際電影節。
說是“無片可放”,不是單個電影節不努力,是大家都太努力了。
另一大原因,是國外優秀影片的國內“同步”速度加快。
我們假設一下,假如今年獲奧斯卡獎的《綠皮書》《波西米亞狂想曲》沒有正式引進,而是放到接下來的北影節展映呢?
毫無疑問,大熱門,一分鐘搶光那種。
但這種假設,已經不可能發生了。
過去,北影節、上影節對影迷最大的吸引力,是“大銀幕看經典”。
如今,這不再是電影節的專利。
隨著觀眾審美取向的多樣化,帶來對市場的反作用,以及“藝聯”等民間扶持計劃的出現,很多外國優秀影片,開始以速度更快、範圍更廣的多樣形式登陸內地院線。
《小偷家族》在上影節一票難求之際,內地發行方已經購買了版權,並在不久後上映。
更別提網飛、“優愛騰”等國際國內流媒體的快速同步,和互聯網盜版資源的“全球接力”了。
早在2014年上影節期間,愛奇藝就曾同步上線展映影片,包括開幕片《舞臺姐妹》4K修復版
連串補刀之下,電影節“無片可放”,也屬正常。
但看似亮點黯淡,兵力分散的電影節,票房憑什麼屢創新高?
受眾圈層“下沉”,
或許是變相求生
無論各大電影節的片單再怎麼重複,大家一樣蜂擁而至,這是必然。
畢竟在內地的國際電影節中,它們還是最面向大眾,歷史最久,發展也最成熟的。
只不過,今天的北影節已不是當年的北影節,今天北影節所服務的觀眾,也不是當年的那一批了。
觀眾是會成長的,但服務對象的定位,不可能變化無常。
伯格曼也好,黑澤明也好,《2001:太空漫遊》也好,從不缺席的《異形》《速度與激情》《諜影重重》商業大片系列也好,某種程度上,都不是專為“高階影迷”服務的。
這些“影迷入門級”經典,他們已看了無數遍,爛熟於心,自然不必再為之花錢。
但“入門級”永遠是圈層內消費的最大構成部分。
老片子一遍又一遍放,總會有人看,因為沒看過的新影迷,源源不斷。
隨著近幾年的發展成熟,各大電影節,已經成為全國影迷雲集的盛會。
每一處展映場所,則是季節性的旅遊景點。
連中國電影資料館,都成了來京必去“網紅打卡地”,況乎是北影節。
新影迷們從四面八方彙集於此,目標明晰,要求簡單,易於滿足:為的是在短時間內,集中獲得一種特定體驗。
對影迷而言,在大銀幕上觀摩自己喜愛的作品,無論從感官體驗上,還是影迷內部的“格調鄙視鏈”上,都是一種更高的審美形式,就像那句“不到長城非好漢”。
所以,這跟外地遊客初來京,總要“故宮長城天安門,豆汁烤鴨炸醬麵”來一套,一個道理。
“入門級”的大眾款經典,重複放映,從主辦方角度而言,是更划算的事。
換句話說,假如一個勁為“高階影迷”服務,選片越來越小眾,成本越來越高昂,後果沒說的,為了藝術,統統餓死。
與其說北影節“不思進取”,不如說他們為電影展映,找到了因地制宜、更易存活的商業模式。
國內電影節、電影展從數量到質量的豐富多樣,已是不可阻擋的趨勢。
電影節“去中心化”和“圈層分流”,無論主動或被動,都是無法避免的後果。
在這種趨勢下,北影節顯然找到了更適合自己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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