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雪峰:解決三農問題不僅需要情懷,而且需要智慧和耐心——從2019年中央一號文件說起

農村是中國現代化的穩定器和蓄水池。也是因此,解決“三農”問題絕非一日之功。

贺雪峰:解决三农问题不仅需要情怀,而且需要智慧和耐心——从2019年中央一号文件说起

賀雪峰

(武漢大學社會學系教授)

今年是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中央連續發出的第十六個指導“三農”工作的一號文件。中央如此重視三農問題,可見三農問題本身的重要性和解決三農問題的艱鉅性。從2004年中央發出新世紀第一個涉農一號文件至今,農村形勢發生了巨大變化,大量三農問題得到了解決,新的問題也不斷湧現。新問題是在新時期必然要產生並且需要得到解決的問題。新時期的重要特徵是中國進入了高速城市化時期。城市化就意味著大量農民離開農村進入城市。城市化首先是農村精英進城,農村人財物進城,農村因此出現了空心化,甚至變得越來越蕭條。2004年中央發佈新時期第一個涉農一號文件時正在進行農村稅費改革,並在2006年全面取消農業稅和各種專門面向農民的收費。2001年中國加入WTO加速了中國的工業化進程和城市化進程,越來越多農村青壯年勞動力進城務工經商。到了現階段,農村幾乎所有青壯年勞動力都進城了,並且越來越多農民全家進城買房,完成了從農村進城並在城市體面安居的歷史性進程。

農民青壯年勞動力進城,具備較好條件的農民家庭全家進城,農村人財物流出農村。農村人口減少,出現空心化和老齡化,變得蕭條,是歷史必然規律。2004年中國城鎮化率只有41.76%,2018年城鎮化率達到60%。十五年時間城鎮化率增加了近20個百分點。十多年時間的快速城鎮化由每年量積累為現在的質變。2004年的“三農”問題與當前的“三農”問題,已經不是同一個“三農”問題。

當前“三農”問題最根本的是,在人財物大量流出背景下面如何保持農村基本的生產和生活秩序。從生產秩序來講,大量農民全家進城,他們是農村土地的承包者,但是他們不再種地。而種地農戶僅靠自家承包地無法獲得適度土地經營規模,他們就要求流入土地以擴大經營面積。當農村土地承包者和經營者越來越分離時,採取何種農地政策,國家財政如何支農,就有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內涵。從生活秩序上講,過去農村是一個相對封閉的體系,有內生秩序的能力。現在農民發生巨大分化,農民收入多元化了,傳統的村莊內生秩序機制無法維繫,農民就盼望地方政府介入到之前社會自治的方面,比如今年一號文件提出“採取約束性強的措施,……對不良社會風氣進行治理”。移風易俗僅靠社會內部力量是不夠的,沒有政府倡導,沒有政策支撐,沒有群眾性基層組織的參與,農民辛辛苦苦進城務工經商的收入就會被浪費性攀比消耗掉。

也正是因此,國家有責任和義務不斷依據農村實際調整政策,採取對策,給予“三農”工作大力支持。無論是過去中央提倡的鄉村建設還是現在中央提倡的鄉村振興,都是要解決農村發展中存在的基本問題。這些問題每年有變化,我們也就不能操之過急。

中國當前還有六億農村人口,兩億多農民工。農民進城是一個壯闊的歷史性進程。六億農民加兩億多農民工佔到全國人口的大多數。不僅農民需要依託農村和農業來維繫自己致富奔小康的夢想,而且大部分進城農民工仍然缺少在城市體面安居的條件,他們中的一部分人進城失敗就還要返回農村。農村是進城農民工的最後退路,是他們的基本保障。正是進城失敗的農民有退路,中國才有應對經濟週期的巨大能力。農村是中國現代化的穩定器和蓄水池。也是因此,解決“三農”問題絕非一日之功。在具體“三農”工作中,切莫將鄉村振興的戰略與每年具體“三農”工作的策略混淆起來,犯顛覆性政策錯誤。

“三農”問題是全局性問題,是中國城市化進程中必然會出現的問題。解決“三農”問題最忌諱只喊口號,最忌諱急功近利。我們必須要有歷史的耐心來完成歷史性的任務,一個階段做好一個階段的工作。中央連續十六年發佈涉農一號文件本身就表明了中央解決“三農”問題的耐心和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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