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現實主義大師——庫爾貝
歡迎收看本期的油畫英雄志。在庫爾貝崛起的年代，正是新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大行其道的時代。但當啟蒙運動所許諾的“理性價值”並沒有兌現，浪漫主義所提倡的“理想”也墜入了虛無之後，人們開始冷靜了下來。
為了思考自己的命運，一種冷靜客觀地分析解剖現實的社會風氣開始瀰漫開來。在繪畫領域充當了這股風潮代言人的，正是庫爾貝。這一期我們就來講一下這位現實主義大師：居斯塔夫·庫爾貝。
就像巴洛克藝術影響了浪漫主義繪畫一樣，所謂的“現實風格”，在西方藝術史上也源遠流長。在文藝復興時期，有老勃魯蓋爾那種笑中帶淚的對社會現實的關注、以及對西班牙殖民強權無言的抗爭。在巴洛克時代，有卡拉瓦喬那種直覺式直面慘淡人生和社會現實的生猛。有委拉茲凱斯對身邊生活純粹繪畫意義上的疏朗關照。
也有倫勃朗對世道人心深刻而自省的體察。即便是洛可可藝術大行其道時，仍然有夏爾丹這般道德教諭式的關注著平民生活。對於庫爾貝來說，扛起“現實主義”這面大旗，並非沒有可資借鑑的原型。比如他經常宣揚的現實主義宣言式的口頭禪：“沒什麼東西是不能畫的！”
有人曾說，庫爾貝是去荷蘭旅行看過了倫勃朗的作品後才畫風大變的，自然更加接近於倫勃朗。從表層來看，這種說法自然有它的道理。比如說倫勃朗喜歡畫自畫像，庫爾貝也喜歡。倫勃朗固執，庫爾貝也固執。但如果仔細辨別，庫爾貝與倫勃朗的精神追求畢竟還是不一樣的。
倫勃朗內心深處帶有的是一股悲天憫人的自尊自信，而庫爾貝帶有的則是一種自許為天才的叛逆。這細微的區別令庫爾貝缺乏倫勃朗式的深沉與內斂，但也讓庫爾貝獲得了倫勃朗在現實生活中沒有的衝擊與戰鬥力。
最初，庫爾貝的這份叛逆無疑還是純藝術性的。比如在這幅《祼女與狗》中，我們看到的是學院派式的女人體和接近於浪漫主義式塗抹的背景。但庫爾貝在女模特的腳上畫上了泥點：所謂神話、浪漫，全都在這雙沾滿了汙泥的玉腳上敗下陣來。這種做法很庫爾貝：挑釁中帶點炫技，自傲中又帶著份戲虐。但如果拋開藝術家的個性與氣質不論，而僅就對待藝術的純粹態度而言。庫爾貝的藝術追求，其實更加的接近委拉茲開斯。所謂現實，自然不溢美，不修飾。但這種赤祼祼的真實，在習慣於藝術裝點生活、或者藝術應該頌讚某種榮光之類想法的人看來，無異於是一場醜聞。事實上，在當時的人看來，庫爾貝的成名史就是一連串的醜聞史。
他的作品《奧爾南的葬禮》就是一個。在這幅高達3米、寬近7米的巨型的作品裡，庫爾貝居然畫了一群鄉下人的葬禮，27個人都可以與現實生活中的人一一對照。最令人不堪直視的是，從畫中人物各異的表情中，我們甚至可以看得出來，那具沒有出現的屍體已經腐爛，正在散發著惡臭……如此巨幅，如此寫實，庫爾貝擺明了是故意要在沙龍展覽中引人注目！故意地向學院派炫技！為了出名，庫爾貝這小子是得有多下作啊……
如果說《奧爾南的葬禮》還只是“下作”，那這幅《世界之源》簡直就是駭人聽聞了！在西方藝術史上，還沒有誰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描繪裸體女性。
最可恨的是庫爾貝並不是以一個色情畫家的角色，而是以一個嚴肅藝術家的身份來描繪它！整個畫面的氛圍即不見猥褻、也不見諷刺或者昇華，有的只是一個冷冰冰的現實主義態度，幾乎令人抓狂……無一不帶有庫爾貝式的挑釁與戲虐。
庫爾貝的所作所為，究竟是醜聞還是革命?對此，庫爾貝自己是怎麼想的呢?1855年，庫爾貝畫下了這幅《畫家工作室》。在這幅畫作中，庫爾貝罕見的沒有直白地表達，而是玩起了寓言，為我們留下了一個永遠也無法解開的謎團。按照一般的說法：中間的庫爾貝和小孩寓言著他的赤子之心，祼女自然是靈感的繆斯；右邊是他藝術理想的同盟軍，比如說散文、音樂、哲學；而左邊則他藝術理想的敵人，比如說貧困、憂鬱、剝削者……
而當時拒絕了這幅作品進沙龍展覽的評委們認為，這幅畫暗含著太多社會主義革命式的暗示。面對落選，庫爾貝又選擇了庫爾貝式的反抗方式：他在沙龍展外面搭起了一個棚子，並標上了“現實主義”的標籤，一場轟轟烈烈的現實主義思潮就此發端……
於是，那個令生活於社會主義革命語境中我們所熟悉的庫爾貝終於出現了。他反映窮苦大眾的苦難，同情底層人民的遭遇，充滿著同志式的革命熱情 。他直接影響和造就了俄羅斯巡迴展覽畫派的崛起，並間接地影響了我國的現實主義繪畫。
從現實的歷史來看，這種推論自然是對的。況且庫爾貝本就死於參加巴黎公社革命失敗後的放逐，況且對前輩的種種“誤讀”本就是藝術發展的推動力之一。但從《畫家工作室》這幅畫的過度詮釋的困惑中，我其實更願意相信庫爾貝只是一個自戀而又帶著點孩子氣的人，也更願意認為他只是一個純粹的藝術家。
正如他總是掛在嘴邊的另一句名言：“我要用藝術這種技能為生。”換成另一個說法，我們其實也可以理解成：藝術其實就是藝術……今天的節目講到這就告一段落了，謝謝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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