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出“三王”的阿城——依於“文”,遊於“藝”,活得太瀟灑!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三王”——<strong>《棋王》、《樹王》、《孩子王》的突然出現,於當日的小說視界完全是破空之勢。

阿城自此作為一個小說家被廣為稱頌和銘記。然而阿城自己,其實並不把自己當一個作家看待。這是楊葵的觀察。“<strong>我個人看法,他從一開始就對小說沒有那麼大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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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rong>臺灣作家說起阿城都像神一樣,“阿城是個難以被化約描述的‘<strong>文藝復興人’。他既能畫畫、拍照,也擅寫小說、隨筆、編電影劇本,還有烹調、修護傢俱、組裝汽車等好手藝。稱阿城是小說家、文體家或生活家,不妨視他為坐擁世俗卻清明謙沖的智人。”這是2003年臺灣人介紹阿城時的用語。

“阿城在臺灣得到巨大的禮遇。到現在,我碰到好多臺灣作家,說起阿城都像神一樣。”楊葵對阿城的魅力深有體會。“聽阿城聊天絕對是享受。天文地理,他知道得真雜。而且他記憶好,什麼都記得,就像一個寶庫一樣。而且他不當回事就說了。”阿城跟侯孝賢合作了好幾部電影。

《海上花》,他是“美術指導”。楊葵問他:“你這個美術指導都幹什麼呀?”阿城說“幫侯孝賢買東西”。到各個舊貨攤,潘家園什麼的,買《海上花》年代用的煤油燈那些,“現在的道具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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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舉的例子楊葵聽著特別好玩。“有一回他正在房間裡自己玩呢,老侯召喚他,他就去現場。棚裡在拍一個下雪的場景,自然是那些人造的紙片往下撒。老侯看監視器說‘這個雪不行,不知道為什麼不真,太假’。阿城就在前邊看,看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了’。<strong>他就到那棚頂上,讓人把那些紙都先使勁拽一拽,拽鬆了然後再撕,那個紙的密度就變化了。再往下扔的時候,飄的速度就慢了。老侯一看,好了,就它了。阿城說‘沒事兒了我回去了’,就又回去玩去了。”

還有一次也是《海上花》。有一場戲是透過窗玻璃拍窗戶裡邊。因為現場打光還是電燈光,煤油燈什麼的都是道具。侯孝賢就覺得拍出來那個光不對,太硬了。就找阿城。阿城看了看想了想,說拎桶水來。然後他就在那玻璃上刷了一層水,再回監視器看,有那層水那個光就柔了,顯得有點兒油乎乎了。老侯一看,“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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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美術指導’就是幹這個。完全是一個雜家。那他這些東西是靠什麼?生活經驗,和對一件事情的體會能力。他能很快找到癥結,更難得的是他有解決辦法。他當知青也好、更早當‘狗仔子’也好,總得要自己生存。所以他獨立生存的能力是巨強的。他就像海綿吸水一樣吸收各方面,還重視動手。”楊葵最服阿城的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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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賢

阿城總被人贊是一個通才。阿城給舉了個例子,前院老王正彈古琴呢,突然家人跑來說後院爐子滅了,那就拿出辦法重新去給點燃。這是一個人應該有的技能,生活就應該是這樣——<strong>古琴可以彈得特別雅,轉身回去又可以通爐子。

“所謂的通才在他看來,談不上通不通,就應該是這樣。其實中國傳統文人很多是這樣的,再遠了不說,唐宋元明清那些筆記一路看下來,一直到像俞平伯他們家俞曲園,就是這也知道點兒、那也知道點兒,一會兒研究小學,一會兒研究字畫,總是博古通今的。”楊葵覺得這是阿城在當今依然有他特別迷人魅力的原因所在。

所以那天在《阿城文集》的發佈會上,楊葵說:“阿城和這套書真正的意義,是能開闊人的眼界,讓人知道文學、藝術這些東西跟人生之間的關係。它是可以依賴的。<strong>如果能像阿城一樣‘遊於藝’,你就可能把人生過得挺好。”

讓我受益的是一個叫來運的高三學生,面容好像關雲長,少言。離開山西前請教於他,他說“像你這種出身不硬的人,<strong>做人不可八面玲瓏,要六面玲瓏,還有兩面是刺”

。這個意思我受用到現在。(阿城 《遍地風流》“自序”)

學識文字中留下的性情遺產“我從小被推到邊緣,習慣了不在主流。1984年發了小說之後,公共生活圍過來感覺像做賊的被撒網網住了,而且網越收越緊。到了美國才知道,邊緣是正常的啊,沒人理你是正常的啊。所以在外國我反而心裡踏實了。”阿城曾在一個對談中這樣說。

楊葵有一個經歷。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有次阿城來北京,送他去酒店路上,楊葵問阿城:“晚上要不要一塊兒吃飯,我跟他們說了你來北京,他們都特別想見你?”都是特別好的朋友,也沒有什麼雜七雜八的人。“他當時在車上眼睛看著窗外,自言自語了一句,大意是一個人想保持點兒個人生活,想自己呆會兒,還真不容易。”這麼一句話甩出來,擱誰多少都有點兒尷尬。

寫出“三王”的阿城——依於“文”,遊於“藝”,活得太瀟灑!

阿城怪、不好接觸,是出了名的。像是有一股本能。“我探究過他這種本能怎麼來的。”楊葵說。

“從知青時候,甚至從小時候,他就不能直抒胸臆,總是要防範一些東西。因為家庭出身。”他印象中,阿城會經常說起“家庭出身”,“都這麼大歲數了,這都什麼時代了,還聊這些事兒。”楊葵認為阿城這樣,是早年一些情緒的延續。

“但是他現在呢,第一是不自覺的;第二,我自己認為,實際上也是一個叫省得麻煩。現在大家都太喜歡交際往還,如果你是一個隨和的人,得有多少時間應付這些事。到時候就自然形成一股流,你就陷在裡邊。所以可能對他來說現在這樣挺好,別人覺得你難打交道,乾脆不來找你。”楊葵甚至覺得這種個性在現今是種難得的事。

寫出“三王”的阿城——依於“文”,遊於“藝”,活得太瀟灑!

“往更深了說,這其實是一種修養,我給總結叫‘能一個人呆得住’。能不能面對寂寞,說得更直白一點,是能不能面對無聊。”楊葵說他自己現在已經深有體會,“<strong>上了歲數以後,無聊會像海浪一樣洶湧而來。到那個時候什麼能抵禦這種東西?靠戀愛、靠工作、靠名利,都抵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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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葵相信阿城也必然要面對人生的無聊,但他自有自得其樂藏身之處。就像楊葵說的,“<strong>有一個東西能抵擋得住,就是文學藝術。你看中國人琴棋書畫,都是一個人能忙活的事兒。一個人彈琴,棋可以一個人跟自己下,一個人寫字畫畫,讀書你能讀到忘我。

名利不行,名利裡邊豁大的一個‘我’字在裡邊撐著。還有這兩年特別紅所謂‘工匠精神’,日本工匠那些其實就是藝術。它能幫人專注下來。”

《阿城文集》第七卷《脫腔》中有一篇《海上文存》,阿城寫道:“陳存仁先生的學識、文字留給我們,更難得的,我倒覺是他在他的文字中,留給我們的性情遺產。”

嗯,性情遺產。阿城他自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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