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嶽漢
對於泰國而言，2019年最初幾天，實在算不上什麼吉祥的好兆頭。
所有人的注意力，泰國內外新聞媒體關注的焦點，有且只有一個——
颱風。
2019年1月4日下午，颱風“帕布”聲勢浩大地穿越整個泰國灣，正式在泰國南部洛坤府登陸。
颱風所經之處， 一片狼藉。
整個泰南籠罩在狂風暴雨之中，房屋被摧毀，路旁的電線杆被吹斷，百年老樹被連根拔起。
泰南各地數萬民眾，被緊急疏散，包括中國遊客在內的外國遊客，滯留災區，被安置在學校、酒店、應急中心等臨時安置點。
泰南全部的沿海景區、機場和碼頭，被徹底關閉。
海上捕魚、石油勘探、遠洋運輸等海上作業，全部終止。
此次颱風，泰國可謂如臨大敵。
之所以緊張，正是因為罕見。
與年年遭颱風，已經磨練得相當熟練淡定的菲律賓、越南、中國臺灣相比，泰國與颱風打交道的經驗，其實是相當稀缺的。
離上一次颱風登陸泰國，已經過去了整整30年。
距離上上次颱風登陸泰國，則過去了足足127年。
泰國為何少颱風？因為“地段好”
颱風，發源於西北太平洋，自東向西行進。
在熱帶海域，颱風會不斷吸收海洋中的熱能，一路發育，越變越強。
到了陸地上，便會逐漸減弱為熱帶氣旋，最終消散。
而泰國的地理位置，恰好位於一個安全的“颱風死角”。
從西太平洋殺過來的颱風，要麼便是半路北上，去虐菲律賓、中國、乃至日本；
至於那些“一路向西”的颱風，則會先從越南登陸。
等颱風一路辛辛苦苦地吹到泰國境內，早已經被東邊的越南、老撾、柬埔寨三國的陸地給擋了一刀，卸去了八成功力。
所以，儘管泰國起名的“榴蓮”、“山竹”們常常會讓西太平洋國家叫苦不迭——但泰國自己，卻幸運的，很少有颱風光顧。
頂多會被颱風“影響”，卻極少會被颱風“登陸”。
然而，“很少”不代表“不可能”。
如果颱風走了一個刁鑽的“曲線球”，完美地繞過越南和柬埔寨，直接進入泰國灣並向北偏轉，或者在泰國灣海域再次加強，便有可能出其不意地直接從海上襲擊泰國。
不常生病的人，更容易生大病。
對於習慣了躲在越南背後過安穩日子的泰國而言，一旦遇上這樣“不走尋常路”的刁鑽臺風，便會面臨滅頂之災。
此次颱風“帕布”來襲，泰國總體而言算是未雨綢繆，應對有方。
雖然財產損失不可避免，但是人員傷亡控制在了個位數。
為什麼應對得這麼好？
那是因為，在過去，有過一次慘痛的教訓。
30年前的夢魘：讓泰國至今心有餘悸的“蓋伊颱風”
1989年11月，泰國灣上空生成了一個“季風槽”。
這個不起眼的小低壓氣旋，一開始並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力。
11月2日，美國海軍用氣象衛星檢測到了這個“瘦小”的熱帶低氣壓，隨後通過西太平洋聯合颱風警報中心，向周邊各國發布“熱帶氣旋”形成的警報。
然而，正是由於體積的“瘦小”，這個看似不起眼的熱帶氣旋，在空間狹小，水溫溫暖的泰國灣內迅速吸收能量，以驚人的速度急速增強。
僅僅一天之內，這個弱小的“熱帶氣旋”，便瞬間壯大為“熱帶風暴”。
美軍聯合颱風警報中心，給這個新誕生的颱風，起了一個非常惡趣味的名字——
“蓋伊”（Gay）
颱風來了，是否應該緊張一下？
並沒有。
一個致命的錯誤，讓這場災難發展成為了一場慘痛的浩劫。
11月3日，泰國氣象部門提供的數據表明，颱風“蓋伊”的氣旋風速開始逐漸下降，颱風周圍的低氣壓也開始回升。
這說明，這個新生的小颱風，很快就會自行瓦解了。
基於這個判斷，泰國和馬來西亞並沒有給予“蓋伊”足夠的重視，兩國雖然發佈了颱風預警，但是並沒有開展及時的防災行動。
而實際上，“颱風”減弱的現象，僅僅是大氣沉降所造成的假象。
正當泰國和馬來西亞渾然不覺時，颱風“蓋伊”實際上仍在以驚人的速度，急速增強。
11月3日下午，“蓋伊”出現颱風眼，完全成長為一個發育成熟的強勁颱風。
11月4日，颱風“蓋伊”逼近泰國近海，風速達到驚人的每小時185公里。
此前毫無防備的泰國和馬來西亞，方知大難臨頭。
但那時，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的防禦動作了。
第一個犧牲者，是泰國灣上的石油鑽井船“海鳥號”。
3日下午，優尼科石油公司的石油鑽井船“海鳥號”，被正在增強的颱風蓋伊正面襲擊。颱風眼徑直穿越該船上空，滔天巨浪直接將船打翻。
船上近百名船員，僅4人生還，其餘91人全部遇難。
那一夜，所有在泰國灣海域航行的船隻，都遭遇了滅頂之災。
當時的颱風海事預警尚不發達，許多小漁船沒有收到颱風來襲的通知。在驚濤駭浪面前，脆弱得如同激流中的枯葉。
一夜之間，泰國灣近海，近百條船隻瞬間沉沒。
300多漁民和海員在風暴中失蹤，連遺體都再也找不回來。
4日，“蓋伊”以北美“三級颶風”的標準，在泰國春蓬府登陸。
百年來，第一次颱風登陸泰國。
泰國猝不及防。
泰國南部在狂風暴雨的衝擊下，房屋倒塌，大樹傾倒，山洪暴發，化為一片澤國。
許多泰國傳統的木質吊腳樓，從未經歷過颱風洗禮，不堪一擊，大部分在風災中整體垮塌。
春蓬府多個沿海城鎮，幾乎所有的地表建築都被嚴重損毀，大小市鎮滿目瘡痍。《曼谷郵報》在11月6日的報道中，寫下了“春蓬彷彿遭到了轟炸”的字句。
許多小漁村，完全被颱風抹平。
春蓬府和班武裡府的多個村莊社區，徹底從地圖上消失。素叻府各地甚至連學校都被颱風摧毀。
整個克拉地峽，所有建築物的門窗，全部消失無蹤。多層建築的上層，被整體吹飛，僅有少數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機關、學校、醫院等建築得以倖存。
颱風沿途路上，上千條道路被沖毀，200座橋樑垮塌。曼谷以南大部分地區，交通電力中斷。
整個泰國，5萬間房屋被毀，20萬民眾流離失所，全國經濟損失110億泰銖。
600餘人在臺風中喪生，傷亡失蹤者不計其數。
颱風過去一週後，泰國政府才開始賑災。
當時，為了平息民眾的恐慌和憤怒，泰國政府對臺風的影響採取了“輕描淡寫”的處理。而這種掩蓋，反而引發了民眾更大的憤怒。
受災最嚴重的春蓬府，爆發了3000人規模的示威，要求政府提供更多的救災物資。而這些示威災民很快便被驅散。
11月中，泰國時任總理差猜·春哈旺被迫推遲訪美，親自來到災區指揮救災工作。
整整兩週時間裡，春蓬府徹底斷電，醫院和政府機構利用發電機勉強支撐。巴蜀府以南的地區，與首都曼谷的電話通訊依舊中斷。
11月17日，泰國政府向聯合國請求國際援助。
美國率先響應，向泰國捐獻2萬美元救災。其後6個國家陸續投入救災，共提供了51萬美元的資金，援助泰國。
11月6日，颱風蓋伊穿越馬來半島，從安達曼群島進入印度洋。
8日，在印度洋上空再次加強的“蓋伊”，在印度登陸。一番肆虐之後，最終在北印度陸地上空消失。
那一年的“蓋伊”颱風，是泰國自1891年之後，唯一一次颱風登陸國土的災難。
那次災難，對泰國南部，造成了沉重打擊。
颱風過後，春蓬府、素叻府經濟元氣大傷。果園、橡膠、棕櫚、水稻種植業嚴重下滑，直到5年之後，才恢復到災前水平。
那次風災，也讓泰國人發現了，此前泰國木質結構的學校和民居，完全無法承受颱風侵襲。此後泰國頒佈法規，要求全部建築物必須可承受每平方米120千克的風壓。
許多被損毀的木樓，以鋼筋混凝土的方式重建。所有建築必須保證在50年內屹立不倒，不符合規範的建築物，要在5年內重建。
有黑暗的記憶，才有光明的未來
直到今天，提起泰國颱風，“蓋伊”仍舊是許多上了年紀的泰國人，難以忘懷的黑色記憶。
以至於在臺風“帕布”來襲之時，幾乎每一個泰國媒體，甚至是外媒，和發佈颱風預警的駐泰外國使館，都會特意提起30年前的颱風蓋伊。
《30年一遇颱風襲泰》、《泰國遭遇1989年來最嚴重風災》這樣的標題，在泰國隨處可見。
只要提起颱風，泰國人便會聯想到“蓋伊”。
那場突如其來，而又毫無防備的，慘烈劫難。
讓人欣慰的是，此次颱風“帕布”來襲，泰國的表現相當不錯。
大約，是30年前那一次掉以輕心，實在是創痛太深，所以那份刻骨銘心的記憶，讓人沒法不對這次的“帕布”，生出一份“嚴陣以待”的敬意吧。
好了傷疤，也沒忘了疼。
則當年的疼，也就沒白遭。
如今，聲勢浩大的“帕布”，已經離開泰國境內。
此次颱風，對泰國中部影響較小，曼谷城裡一滴雨也沒下下來。
對南部洛坤府及周邊地區，雖然造成了一定衝擊，造成了嚴重的經濟損失，但由於早有準備，因此人員傷亡極小，算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
隨著泰國政府救災工作的開展，泰國南部，尤其是那些海島旅遊度假勝地，應該很快便能完成災後復甦。
天災面前，人力微淺。
大自然一道漫不經心的漣漪，便足以瞬間吞噬一個國家。
我們既無法去“戰勝”它，也絕不能去“蔑視”它。
唯有保持敬畏，時刻警醒，像大雨將至的搬家螞蟻一樣，在不測風雲面前，做好準備。
銘記一切黑暗慘烈的創痛，重溫那些不堪回首的噩夢。
只有這樣，才能在噩夢之後，討來悠悠來日裡的一夕安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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