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業和卞玉京:薄倖蕭郎,此生終負卿卿

吳偉業和卞玉京:薄倖蕭郎,此生終負卿卿

吳偉業和卞玉京: 薄倖蕭郎,此生終負卿卿

01

秦淮八豔指的是明末清初江南地區南京秦淮河畔的八位才藝名伎,最先見於餘懷的《板橋雜記》分別寫了顧橫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門、馬湘蘭六人。後人又加入柳如是、陳圓圓而稱為秦淮八豔。

秦淮八豔每個人的經歷和故事,都足以夠書寫厚厚一本,處於朝代更迭時代的她們,更多的是命運與時代聯繫在一起,在那個刀光劍影的爭權奪利的時代,沒人注意到她們有著怎樣的結局。

吳偉業和卞玉京:薄倖蕭郎,此生終負卿卿

青燈相伴、自殺、病死、被封一品誥命。而最終的死,也多在病死和自殺上,除了陳圓圓每個人死時都還很年輕。

除了悲泣、悲憤而死,還有為情所困,比如卞玉京,追求愛情而不得,忍恨孤獨42歲病死。

說到卞玉京,在秦淮八豔中,她的名字是和江南大才子吳梅村聯繫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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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吳偉業(1609年6月21日—1672年1月23日)字駿公,號梅村,別署鹿樵生、灌隱主人、大雲道人,江蘇太倉人。

吳梅村是明末清初著名詩人,與錢謙益、龔鼎孳並稱“江左三大家”,又為婁東詩派開創者。長於七言歌行,初學“長慶體”,後自成新吟,後人稱之為“梅村體”。

吳梅村《圓圓曲》標誌中國古代敘事詩達到了新的高度。這是一首七言歌行,通過明末清初名妓陳圓圓與吳三桂的聚散離合,反映了明末清初一系列重大的歷史事件,委婉曲折地譴責了吳三桂的叛變行為。全詩巧妙地將吳三桂、陳圓圓同吳王夫差、西施聯繫起來,同時又運用不少史書典故入詩,從而使詩篇籠罩了一種深沉的歷史感:

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

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

……

嘗聞傾國與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

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

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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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圓曲》之外,吳梅村另有一首“梅村體”的代表詩作,名為《聽女道士卞玉京彈琴歌》:

……

玉京與我南中遇,家近大功坊底路。

小院青樓大道邊,對門卻是中山住。

中山有女嬌無雙,清眸皓齒垂明璫。

曾因內宴直歌舞,坐中瞥見塗鴉黃。

……

中山好女光徘徊,一時粉黛無人顧。

豔色知為天下傳,高門愁被旁人妒。

……

昨夜城頭吹篳篥,教坊也被傳呼急。

碧玉班中怕點留,樂營門外盧家泣。

私更裝束出江邊,恰遇丹陽下渚船。

翦就黃絁貪入道,攜來綠綺訴嬋娟。

……

十年同伴兩三人,沙董朱顏盡黃土。

貴戚深閨陌上塵,吾輩漂零何足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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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玉京(約1623——1665年),名賽,又名賽賽,因後來自號“玉京道人”,稱玉京。她出身於秦淮官宦之家,姐妹二人,因父早亡,二人淪落為歌妓。

卞玉京除了繪畫,字也寫得好,一手小楷清秀如其人,學過音樂,會彈琴。卞玉京的性情,在微醺時候,更能發揮到極致,在宴席之上,知己之間,飄逸倜儻而又不失風流嫵媚,坊間於是有了

“酒壚尋卞玉京,花底出陳圓圓”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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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卞玉京18歲時,遊吳門,居虎丘,往來於秦淮與蘇州之間,就在這時,她與吳梅村相遇了。

崇禎十四年春天,蘇州虎丘,一個名叫吳繼善的人要離開此地,去成都當知縣,親友安排酒宴為他餞行,邀了幾個歌妓增添氣氛,其中就有卞玉京姐妹。

吃飽喝足,少不得要寫兩首惜別的詩,卞玉京這樣寫道:

剪燭巴山別思遙,送君蘭楫渡江皋。

願將一幅瀟湘種,寄與春風問薛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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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景之作,能寫到這個份上,不愧才女之名了。

吳梅村是吳繼善的堂弟,他也來參加了宴飲,而且就站在卞玉京旁邊,卞玉京剛一寫完,他便脫口而出“好詩”。聽到吳梅村這樣誇讚,卞玉京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顧不得眾目睽睽,一句“亦有意乎”拋給了吳梅村,這幾乎就是在說:“我想嫁給你!”

可吳梅村只說了一句“固為若弗解者”,再無下文。

聰明的卞玉京聽出了弦外之音,不禁黯然神傷,“長嘆凝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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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才子拒絕卞玉京的大膽示愛,其實另有隱情。

吳梅村家中已有妻妾,當然是原因之一。然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吳梅村說不出口,據說崇禎帝的寵妃田氏的哥哥田畹要來金陵為皇上選妃,已看中陳圓圓與卞玉京等。吳梅村在權勢赫赫前膽怯了,他心中即使再喜歡,又怎敢染指,這些話他都不能說,只有放在心裡。

二年後,卞玉京嫁給了一個世家子弟,叫做鄭建德。因不得意,遂將侍女柔柔進奉之,她自己選擇了離開。

吳梅村和卞玉京這一無言的結局,實由吳梅村“生平規言矩行,尺寸無所逾越”的性情決定的。他一向寒素謹慎,缺乏大氣,這在甲申國變中同樣有所表現:當崇禎自縊煤山的消息傳來,梅村號慟欲自縊,但終因瞻顧家眷而放棄;當友人王翰痛憤出家,並與梅村相約入山時,梅村亦以牽連骨肉而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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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清順治二年(1645年)的春夏之交,南京陷落,弘光小朝廷覆滅。清廷隨即在南京廣徵教坊歌女,所有身在樂籍的女子都在侯召之列,而豔名遠播的卞玉京更隨時面臨著被徵召的可能。

“昨夜城頭吹篳篥,教坊也被傳呼急。碧玉班中怕點留,樂營門外盧家泣。”後來,吳梅村這樣寫詩回憶。

假如卞玉京也和尋常女子一樣,遭逢遽變只知自怨自艾,聽天由命的話,歷史上可能就沒有“卞玉京”這號人物的存在了。然而恰是在這天崩地裂的危難時刻,卞玉京顯示出了過人的膽識與沉著。她雖身在青樓,卻不甘淪為欺侮殺戮同胞的異族的取樂工具,於是悄悄改換了一身道裝,只帶了少量錢物和一張最愛的古琴,避過清軍的注意,來到了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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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裡,卞玉京遇到一艘丹陽來的民船,就這樣她登上船,順江東下。正是:

“私更妝束出江邊,恰遇丹陽下諸船。剪就黃絁貪入道,攜來綠綺訴嬋娟”。

“黃絁”是道服,“綠綺”是琴名,從那之後,卞玉京慣著道裝,自號“玉京道人”,這便是“卞玉京”的來歷。

順治七年(1650年)秋,吳梅村在常熟錢謙益家得知卞玉京也在尚湖寓居,想見她一面。在錢氏的撮合下,卞玉京姍姍而來,但隨即登樓託辭需妝點後方見,繼而又稱舊疾驟發,請以異日造訪,面對咫尺天涯、同樣也有著難言之痛的卞玉京,吳梅村黯然神傷,揮筆寫下了四首著名的《琴河感舊》:

其一

白門楊柳好藏鴉,誰道扁舟蕩槳斜。

金屋雲深吾谷樹,玉杯春暖尚湖花。

見來學避低團扇,近處疑嗔響鈿車。

欲悔石城吹笛夜,青驄容易別盧家。

其二

油壁迎來是舊遊,尊前不出背花愁。

原知薄倖逢應恨,恰便多情喚卻羞。

故向閒人偷玉筋,浪傳好語到銀鉤。

五陵年少催歸去,隔斷紅牆十二樓。

其三

休將消息恨層城,猶有羅敷未嫁情。

車過捲簾勞悵望,夢來攜袖費逢迎。

青衫憔悴卿憐我,紅粉飄零我憶卿。

記得橫塘秋夜好,玉釵恩重是前生。

其四

長向東風問畫蘭,玉人微嘆倚闌干。

乍拋錦瑟描難就,小疊瓊牋墨未乾。

弱葉懶舒添午倦,嫩芽嬌染怯春寒。

書成粉箑憑誰寄,多恐蕭郎不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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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四首詩外,吳梅村還寫下文辭豔麗、情意纏綿但又悲苦蒼涼的《臨江仙·逢舊》:

落拓江湖常載酒,十年重見雲英。依然綽約掌中輕。燈前才一笑,偷解砑羅裙。薄倖蕭郎憔悴甚,此生終負卿卿。姑蘇城外月黃昏。綠窗人去住,紅粉淚縱橫。

他們的再度相逢是在1651年的初春,大概是卞玉京忘不了吳梅村,又讀了他的贈詩,

卞玉京一身道裝,向吳梅村訴說南都崩潰之後明季貴族少女和秦淮佳麗們的悲慘遭遇。她說及清人入關後燒殺搶掠的情景時道:“吾洎淪落分也,又復誰怨乎。”然後解琴為吳偉業歌彈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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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梅村寫出了長詩《聽女道人卞玉京彈琴歌》,自此,兩人各自星散,再未謀面。

離開吳梅村家後,卞玉京便隱居於無錫的惠山,整日憂傷為伴,得虧遇到一位老中醫悉心照料,還特意為她蓋了座房子,讓她安心修道。入道後,她持戒極嚴,從不破戒,就連老朋友錢謙益來見都沒見著,曾經叱吒風雲的一代名妓自此消聲匿跡。

卞玉京為了報答老中醫無微不至的關懷,曾刺破舌頭,花三年時間用舌血書寫了《法華經》給老中醫。

卞玉京在憂傷和苦悶中又過了十年,1665年,香消玉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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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康熙七年(1668年)九月,年屆六十的吳梅村踏著蕭蕭落葉,前往無錫拜謁卞玉京墓,獻上了他們這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絕唱《過錦樹林玉京道人墓並序》:

油壁香車此地遊,誰知即是西陵墓。

紫臺一去魂何在,青鳥孤飛信不還。

回頭看吳梅村個人的一番境遇,清兵南下之後,長期隱居不仕。吳偉業的兒女親家陳之遴是由明入清的大臣,他試圖借吳偉業的聲望和文采以結主上,同時希望吳偉業也能入閣為相,以擴大自己的勢力,因此極力薦舉吳偉業仕清為官。

吳偉業和卞玉京:薄倖蕭郎,此生終負卿卿

因為吳偉業在先朝聲望極高,所以,他的許多好友和一般遺民志士對此都堅決反對,力加勸阻。然而,吳偉業懾於清廷淫威,礙於老母敦促,於順治十年(1653)九月被迫應詔北上。

入仕後,吳梅村被授為秘書院侍講,後來又升國子監祭酒。然而吳偉業內心對自己的屈節仕清卻是極為歉疚,痛悔無緒,常借詩詞以寫哀。順治十三年(1656)底,吳梅村以丁憂南還,從此不復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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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年(1671年)夏季,江南酷熱,吳偉業“舊疾大作,痰聲如鋸,胸動若杵”,他預感自己不久於人世,便留下遺言:吾一生遭際萬事憂危,無一刻不歷艱險,無一境不嘗艱辛,實為天下大苦人。吾死後,斂以僧蓑,葬吾於鄧尉靈巖相近,墓前立一圓石,曰:“詩人吳偉業之墓”。

彌留之際,他眼前又浮現出卞玉京那雙多情而幽怨的明眸,不禁深深的自責:

忍死偷生廿載餘,而今罪孽怎消除。

受恩欠債須彌補,縱比鴻毛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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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1672年1月23日),一代大詩人吳偉業病逝,終年63歲。

(本文圖片為網絡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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