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春 名家贈書小記

名 家 贈 書 小 記

趙國春

在我許多的藏書中,我最喜歡的是各位名家簽名贈送的自己的著作。不僅因為他們的書寫得好,我喜歡讀。主要是每次看到書的時候,都會想起書的作者。甚至可以藉機留號片刻,回想起該書作者相識交往的故事。

王蒙北戴河簽名《王蒙散文隨筆集》

我到北戴河創作之家的當天傍晚,就在一號樓門前見到了王蒙先生。來之前,我就聽說王蒙先生也在這裡休息,我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他。

“王老,我是北大荒的趙國春,非常喜歡您的作品。王蒙先生握著我的手說:“謝謝,謝謝!”

有機會走近大名鼎鼎的王蒙先生,說句心裡話,真得感謝中國作家協會。如果不到中國作協北戴河創作之家,也不可能有機會與我從內心敬佩的王蒙先生,朝夕相處了一週時間。

看到王蒙先生給我的題字:“幸會在北戴河。”我的內心是熱乎乎的。

我第二天中午,就匆忙跑到北戴河新華書店,去找王蒙先生著的書,準備請他給我簽名。可真令我失望,這麼大的北戴河,就這麼個小小的書店,還沒有我要買的書。此時,我想起了正在籌建北大荒文學館的史鳳彬,就馬上給他電話,說明了情況。他說明天就把需要王蒙簽名的書寄來,同時,也給我帶來了兩本。

第一次讀王蒙的作品,應該是在我讀初中的時候。我還記得在80年代中旬,在學林出版社出版的《北大荒文學作品選》的序言中,我第一次看到了王蒙先生為北大荒寫的幾句話:“特殊的條件與特殊的命運使北大荒成了文學青年的搖籃——可比媽媽搖的那個竹籃嚴酷得多!因為文學正是生活與奮鬥的產物,熱情與痛苦、深思與挺立的產物……”。從那時起,我更盼望能早日見到他。2011年上海文藝出版社在為我的《我們的北大荒》一書設計封面時,我建議美編把王蒙先生的這段話,寫到了封底上。

近年來,我閱讀了王蒙先生的一系列作品,對王先生的經歷和思想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對他更加敬佩了。

我看的比較認真的是《我的人生哲學》。讀完後,我又寫了一篇讀後感,題為《一部與讀者傾心交流的好書》。這篇文章後來榮獲中宣部和中國作家等單位組織的全國“我最喜愛的一本書”徵文二等獎。

王蒙根據自己70年的生活經歷講述了一個人在複雜環境下如何應對實際問題與困難。

只有走過人生坎坷之路的人,才有資格談人生的真諦。這本書的最大特色是關注人生,貼近生活。沒有空洞的說教,也沒有不著邊際的高談闊論,一切從實際生活出發,面對人生不可迴避的實際問題闡述自己對生活的看法,真話的力量透徹通悟,發人深省。

王蒙先生用機智幽默的語言,遊刃有餘地運用哲學觀點和方法,去解析自己面臨的所有問題,並且把文學、人類學不露斧鑿地融為一體,讀來親切感人,切合實際,有激情而不偏激,有哲理而不晦澀,有引喻而不牽強,有新概念和創新而不張揚標新。

這本書就是談人的行為方式,處世方式和思維方式,告訴人為什麼活著,人應該怎樣活著更好。

讀了這本書後,我才真正懂得了什麼叫“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我覺得王蒙是能夠達到對人情世事的洞明和練達。他這一生大起大落,曲曲折折,也正是經過了這樣一些曲折,他才修煉到今天這種程度。

看了這本書能夠減少人與人之間的摩擦,讓人更能夠心平氣和,人與人之間能夠有更多的善意,有更多的理解,有更多的寬容,做人有更多的平常心。

最能使我產生共鳴的是:王蒙先生提出的一個新的“人生哲學的意義,就是學習的人生。作為一個學習的人生,自己一生的目標就是一個學生。這篇文章在2006年7月6日《文藝報》發表後,還榮獲了中宣部、文化部、中國作協等單位舉辦的“我最喜愛的一本書”徵文二等獎。

後來,我陸續又讀了他的三部自傳《半生多事》《大塊文章》《九命七羊》,《一輩子的活法》等等。

讀了一些王蒙先生的書,雖然我還沒有見到他本人,可我從內心卻早已走近他。因為文學作品,尤其是不能虛構的散文和傳記文學,已經將一個真實的王蒙、立體的王蒙,活生生地立在了我和廣大讀者的面前。

王蒙先生的書,我讀的越多,越想早日見到他本人。我回想起這些年,大概這是第三次見到王蒙先生了,可近距離的應該是第一次。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王蒙先生是在北京,是在2011年11月22日中國作協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開幕式上。在人民大會堂裡,黨和國家領導人走上主席臺的時候,王蒙先生坐在主席臺的第二排。陸續走上臺的許多領導人,都和他打著招呼。我坐在一樓的9排,這一切我看得清清楚楚。

第二次見到王蒙先生是在哈爾濱,2012年12月24日在黑龍江省圖書館報告廳。他在為觀眾作了一場“老莊的人生智慧”的講座。

儘管我當時的座位靠後了些,可王先生的旁徵博引和幽默語言,讓我們在笑聲中領悟老莊的思想深邃。他以儒家和道家不同的治國思想入題,從“道法自然”、“治大國若烹小鮮”等級方面介紹了老莊的治國理政思想。他思路清晰,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啟迪。

2014年夏天在北戴河見到王蒙先生,應該是第三次。可近距離的接觸,並得到他簽名的大作《王蒙散文隨筆集》和他的題字,是第一次,當然也是我生命中難忘的一次。

鐵凝北京寄書《鐵凝經典散文》

2015年國慶節前夕,我接到中國作協主席鐵凝從北京寄來的兩本書。一本事裝幀精美的《鐵凝經典散文》,一本是小開本的中篇小說集《對面》。扉頁上分別簽著:趙國春主席惠存和趙國春主席批評。我真的不敢當,在人家大主席面前,咱算啥主席。

高興之餘,真佩服鐵凝主席的為人真誠。從簽名的時間上可以看的出來,她到家很快就給寄書了。

我和鐵凝見過兩次面,她的隨和大氣,為人真誠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次見到鐵凝主席是在七年前,我到北京參加中國作協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報到的那天中午,我們黑龍江代表團代表住在北京飯店。中午吃飯時,我在排隊打飯,突然發現我的前面排隊的就是鐵凝主席,我主動和他打招呼,她微笑地點了點頭。會議期間,鐵凝主席坐在離我們遠遠的主席臺上,我幾乎看不清她的臉龐。聯歡會那天晚上,我們黑龍江省代表團的位置緊鄰中國作協。我們來到會場時,正好鐵凝主席也來了,我抓住這個瞬間和她照了一張合影。

去年,我在中國作家協會的《作家通訊》上,看到了鐵凝為《賈大山小說精選集》撰寫的序言,文章非常感人,我就把這篇文章又選登在《北大荒作家》上,讓北大荒的作家協會會員也都能分享。

第二次見面,是2015年的秋天。鐵凝主席來到了北大荒的建三江管理局休假。我陪同總局黨委副書記鄒積慧來建三江看她。

這次能在北大荒接觸到中國作協最高的領導,作為我們基層的文學組織工作者或作者來說,算是幸運的。在歡迎鐵凝主席的晚餐上,大家聽得最多的是她第一次來北大荒的感受。鐵凝說,在萬畝大地號面前,我們每個人都是渺小的。我們向鐵凝請教最多的是文學,有時也談她的作品。當鐵凝聽說鄒積慧剛剛加入中國作協,又當選為中華詩詞協會常務理事時,她站起來說:我為今年雙喜臨門的人敬杯酒!她把一杯北大荒酒都喝下去了。我們也都陪著喝下了這杯祝福酒。看出鐵凝是個善解人意又充滿生活情趣的人。

當鐵凝聽說我們一起來的還有北大荒文學館的史鳳斌,他還帶來了幾本書想請她簽名時,她推開餐桌上的餐具,馬上就簽了起來。她見史鳳斌帶來的六本書中有三本是盜版的,馬上說:“這幾本盜版的我不能給你籤,等我回去給你籤幾本正版的寄來。”

聽了這話,真讓我們想不到。一個著名的作家,一個每天繁忙的省部級幹部,能對基層的作者這樣的熱情。

我也不能放棄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對鐵凝主席說:“我帶來一本正版的,您幫我籤一下。”來建三江前的那天上午,我在哈爾濱連跑了兩家書店,想買幾本鐵凝的書請她簽名。可遺憾的是一本都沒見到,只好從家裡翻出這本二〇〇六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笨花》。接下來就是和鐵凝主席照相,在場的是每個人都分別和她照。她的微笑是那樣的美,從她的笑容裡,看出她的親和力,看不出一絲的勉強和應付。有評論家說過,她的眼神,有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座談會上,我代表北大荒作家協會,向鐵凝主席彙報了近年來作協開展工作的情況,還談了幾點懇請中國作協幫助解決的困難。

從短暫的和鐵凝主席接觸中,我們收穫的不僅是她對文學的獨特見解和對我們寫作上的點撥,也包含著她做人的真誠——看到了她為人的低調,看到了一個文學大家在基層業餘作者面前的謙虛。

長期以來,我一直喜歡鐵凝的作品,除了作品本身的文學魅力,還有一個原因,我們都是一個年代出生的,她也曾當過知青,在農村生活體驗過,她的有些經歷我看起來很親切。

我讀鐵凝的作品比較晚,第一本是布老虎叢書中的長篇小說《大浴女》。 後來,我又閱讀了鐵凝的《鐵凝日記:漢城的事》、鐵凝自選散文集《色變》、散文集《會走路的夢》、長篇小說《笨花》,還認真閱讀了賀紹俊著的《鐵凝評傳》,深深地被鐵凝出眾的文采和政治上的成熟所折服。

我很喜歡鐵凝的散文,緣於她對散文的真誠寫作。鐵凝說:“散文的本質也自有她的矜持:她輕視‘製作’,更用不著‘急就’。散文本不是人生道路上的‘趕集’,散文於我,是對心靈和精神的修煉。”

鐵凝贈送的這兩本書,《鐵凝經典散文》是2014年10月山東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對面》是2013年11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我感覺應該是她近年來比較滿意的兩本書。

丁聰生前贈我《丁聰漫畫》

在我珍藏的百餘本作家、藝術家贈書中,著名漫畫家丁聰的《丁聰漫畫》,是我得到的第一位畫家的作品。我很喜歡這本書,丁聰因為特殊的原因在北大荒生活了3年多,我20多年前陪同他和吳祖光回訪時,他們的風範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58年的春天,40歲的著名漫畫家、原《人民畫報》社副總編輯丁聰,和許多國務院直屬部委辦局的同仁一道,頭戴“右派”帽子 來到北大荒勞動改造。

丁聰結婚還不到一年,也就在1957年他就被打成“右派”。後來妻子生孩子時,他只能隔著醫院的玻璃窗望了望兒子,內疚地登上了北去的列車。來到八五〇農場雲山畜牧場,和很多“右派”一起修雲山水庫。

為了不荒廢時光,丁聰來時偷偷從家帶來一卷日本宣紙,卷得緊緊的,塞在箱裡,生怕被領導發覺。空閒時,他就偷偷地畫,或者追記工地勞動時的場景和人物。沒有尺子,他就把皮帶解下來,比尺子還方便,旁人也發覺不了。

後來,丁聰同聶紺弩一樣,當作一名戴“右派”帽子的特殊編輯,調到由當年日本關東軍駐守虎林機關的氣象站改成的《北大荒文藝》編輯部,負責封面設計、插圖、刊頭補白、畫版樣等所有美編的活,還要跑印刷廠,搞發行。他每天都有條不紊地忙著。每期10萬字,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校對,直到裝訂成冊送往郵局,他才鬆口氣。最使丁聰難堪的是刊物印出來後,要親自趕著一掛牛車從印刷廠拉到郵局寄發。他那雙握了幾十年畫筆的手,一旦舉起牛鞭,怎麼也不聽使喚。可那頭倔強的老牛,彷彿故意和他鬧彆扭,總是不聽調遣。

當時編輯部的編輯們,不僅要定期編好刊物,還要不斷地在勞動中改造世界觀。

當時印刷廠設在密山,剛建成的密虎鐵路行駛著已淘汰的悶罐車,冬天不保暖,生著火爐,丁聰穿著棉襖,頭戴狗皮帽子,風塵僕僕地在密山與虎林之間穿梭。

讀者當時從《北大荒文藝》上看到許多署名是“學普”、“阿農”插圖,畫得很愛看,但熟悉他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丁聰畫的。別人在《北大荒文藝》上發稿可以領到稿費,而他畫插圖不得一文。這一切都未使他感到不公平,因為只要允許他拿畫筆,就可以使他本來單調的生活更充實。1960年秋天,在北大荒生活了兩年多的丁聰,終於踏上了南歸的列車。

丁聰的漫畫集子出了一本又一本:《古趣一百圖》《昨天的事情》《繪圖新百喻》《今趣圖》……近20年來,已出版畫集30多本。丁聰的漫畫深受讀者喜歡,喜歡他適度誇張、變形不謬,投合中國老百姓的審美情趣。

1994年8月,丁聰和吳祖光重訪北大荒,筆者有幸一路陪同。他微胖的臉,頭髮烏黑,一根白髮也沒有。來到雲山農場,丁聰來到當年勞動過的“五一水庫”,見了大為驚訝:“原來是這麼大個小水坑呀,看來不值得驕傲了”。大夥聽了,都笑了。他為雲山農場深情地寫下了:“雲山是我到北大荒的第一站,五一、雲山水庫的壩上,都有我抬上的土。今日能重遊故地,真是三生之大幸也。”當驅車來到波光粼粼的雲山水庫時,他才興高采烈地告訴大家當年工地勞動的情景,繼而潑墨題詞:“我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歲月流長,人生苦短。這36年的鉅變,變的是山河,不變的是秉性,是他們對北大荒的那份特殊的情,真誠的愛。

1994年9月,也就是丁聰和吳祖光回訪的第二個月。我帶隊到文化部在北京大興的中央文化管理幹部學習,當時我還接到《開拓與生活》雜誌的約稿,讓我寫一篇丁老和吳老回訪的散記,最好還要照片和丁聰在北大荒畫的漫畫。在北京學習期間,我給丁聰先生打電話說明約稿的情況,同時向他要了這本漫畫。

這本《丁聰漫畫》(系列之二)是1994年4月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是從丁聰1985年至今(1994年)的諷刺漫畫中精選的130幅漫畫選集。

作者的目光敏銳,能從人們熟視無睹的種種不良社會現象中發掘出深刻的涵義,並給以善意的、形象的諷刺和批評,為人們敲響警鐘。

本書按作者創作時序排列,讀者可以從畫作的年代,“窺一斑而知全豹”、從一幅幅形象生動的畫面,洞見當年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們開館後不久,病重的丁聰先生來到北大荒博物館參觀,可我由於外出沒能陪同,也給我留下了終生的遺憾。在我腦海裡銘記的,還是20多年前給我留下的謙虛、隨和、幽默印象。

端詳著丁聰先生扉頁上寫著的:“趙國春同志存正”的字樣,不由得產生了幾分對丁聰先生的思念之情。

張抗抗簽名贈《作女》

一次幾個文友小聚,從北京回來的鄒兄從包裡拿出一個檔案袋遞給我:“張抗抗給你帶本新書……”。

我匆忙打開一看,是一本米色封面的再版書《問問自己》。扉頁上寫著:國春老友惠存,同行北大荒,抗抗,2016年11月。

翻開目錄,237頁重返黑土地這篇上,用紅筆打著勾,翻開這篇文章,插圖中我又看到,2006年張抗抗來館參觀時我倆的一張合影。合影下面寫著:2006年7月,參觀北大荒博物館,與墾區第二代人趙國春合影。後來,我也把這張照片收入我的《永遠的記憶》這本書中。

我想起來了,這本書第一版應該是2007年1月由時代文藝出版社出版的,當時叫《誰敢問問自己》,“我的人生筆記”系列的回憶錄。

我今天要寫的,是她16年前贈送給我的第一本書《作女》。

2002年夏張抗抗回訪北大荒,領導派我和報社的黃娟陪同。那天在花園邨酒店裡,張抗抗拿出了這本新出的《作女》,在扉頁流利簽上:趙國春先生惠存,張抗抗,2002年7月。華藝出版社把這部書列入“布穀鳥”叢書·名家經典系列。

張抗抗和千百萬北大荒知青有著同樣的經歷。48年前,懷著對北大荒神奇土地的嚮往,來到了北大荒。在北大荒的8年,張抗抗曾扛鋤頭種過菜,壓過瓦,上山伐過木,搞過科研,當過通訊員,也有過戀愛……引起了她極大興趣的是伐木工人的號子。她曾搭車走了好長的山路去聽伐木工人的喊號。那悠揚、豪放,充滿活力的聲音在大山深處、在她的作品裡、也在她的心頭回蕩。

如火如荼的北大荒生活感染了她,促使她拿起筆。在一張小炕桌上,她鋪上魯迅先生的畫像,再蒙上一層塑料布,四周釘好,就修飾成了一張不壞的新桌子。“我每天在上面作筆記,好像魯迅先生在看著我。這張桌子居然一直用到我離開農場。”

張抗抗從那時起一寫就是45年。從她1972年在《解放日報》發表處女作《燈》至今,已有60多部作品問世,已發表小說、散文500多萬字。也是在這個小炕桌上,她寫就了長篇小說《分界線》的提綱。她說:“從我第一次往外投稿到我去上海修改長篇,到後來上學,所有的成就確實同黑土地的養育分不開。對苦難、對人生的更深刻的認識和理解,使我寫作的這條河越來越廣。”

北大荒給張抗抗的印象最深的,是那長長的地壟溝,總是望不到盡頭。面對那長壟,她恐懼過、厭煩過,而今再回到這裡,望到那鑲嵌在濃綠玉米地間的一眼望不到邊的金黃色麥田,她激動了,她興奮了:多像一幅巨大的油畫啊!她忍不住彎下腰去親吻麥穗,去咀嚼那成熟麥子的新鮮味!好像在尋找一種當年的感覺。

經過幾十年風雨的摔打,張抗抗自豪地說:“我很幸運,每一次都是我主動選擇生活,而不是被動地接受。1979年,我從編劇班畢業,再次面臨回杭州還是留下當專業作家的選擇時,我沒有猶豫,再次選擇了文學,選擇了黑土地。”

“你回來幹啥?”張抗抗好久沒回北大荒了,這次突然回來,很多人都問她。她回答說:“我不幹啥,就想看看朋友,看看這兒的人現在怎麼生活。”

20多年了,本來很熟悉的第二故鄉,她突然覺得有些陌生。一個“看”字,拉近了她和北大荒人的距離,體現了這位江南才女的柔情與率真。

張抗抗說:“我已經整整20年沒有回北大荒了,但我沒有忘了當年農場職工群眾對知青生活的關心和愛護。更忘不了農場的工作與生活。反映知青生活的作品是我創作的一部分,但簡單地說我是知青作家又是不準確的。因為後來我創作的反映其他方面的作品則是大量的。”

我們把她回訪北大荒見聞,寫成了散記《張抗抗重返北大荒》,發表在2002年12月12日《文學報》,也收入了哈爾濱出版社出版我的散文集《心靈的傾訴》。在我工過的北大荒博物館裡,不僅在文化名人榜上有她的形象,知青作家作品裡,還展示著她不同時期的代表作品,我們也為這位曾經在北大荒工作過的中國作協副主席,感到自豪。

張抗這次回訪後,寫了一組散文《重返黑土地》,先後選入《誰敢問問自己》和《問問自己》。這一組散文分:《寶山寶水寶泉嶺》《金色的普陽》《嶄新的新華》《青青十二隊》《留守知青》5部分。淋漓盡致地抒發了張抗抗對北大荒、對寶泉嶺管理局、對新華農場的深情厚誼。

那次在去寶泉嶺的途中,我們除了向她請教寫作上的問題,就是回答她的提問。有時也給她講講北大荒的風土人情。當她聽說“遛達雞”也叫“散逛”時,感到名字起得很形象,我以為她一笑了之。可在那年春節前,她給我寄的賀卡上,落款處寫上:“散逛”人抗抗。看來,要想當個好作家,處處都當有心人。

梁曉聲籤贈《弧上的舞者》

梁曉聲是我比較喜歡的知青作家之一,也是在我熟悉的知青作家中接觸比較早的一位。第一次相見是22年前,我帶領總局電視臺春節文藝晚會劇組的兩位同志,去北京採訪從北大荒回城的知青們。

10年後我再次去北京,徵集北大荒博物館開館用的展品時,我和梁曉聲約好第二天去他家,可當天我又接到了一個老朋友的約請,很難謝絕。只好和我一起來的趙兄自己去了,當天晚上我回酒店時,看到趙兄帶回梁曉聲當年用過的《新華字典》和茶缸外,還看到給我帶回了這本《弧上的舞者》,很是高興。扉頁上流利地簽著:趙國春主任存,梁曉聲2005年8月17日。這是一本2004年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梁曉聲中短篇小說自選集。

我對梁曉聲也是比較瞭解的。他1968年從哈爾濱下鄉到北安管理局錦河農場。電影《今夜有暴風雪》,就是他以當年的農場生活為題材創作的。他從復旦大學畢業後,先後到北京電影製片廠和中國兒童電影製片廠工作,最後到北京語言大學。著有短篇、中長篇小說多部,其中《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父親》《今夜有暴風雪》先後獲全國中短篇小說獎。長篇小說《雪城》被改編為電視連續劇,電視劇《年輪》播出後,產生很大的反響。在北方文藝出版社剛剛為我出版的專著《荒野靈音》中,也曾介紹過樑曉聲。他20年時間寫出了60多部中篇小說。

我喜歡梁曉聲的作品,不僅因為他是從北大荒起步搞創作的,重要的是他的作品貼近時代,貼近生活,使許多讀者讀後產生共鳴。

有了這麼一種深刻而美好的印象後,很想和梁曉聲認識一下,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1996年末, 農墾總局要搞一臺“放情北大荒”春節晚會,我被派到外景隊,和另外兩位負責京、津、滬幾位典型人物的採訪任務,最後一站到北京,參加由北京知青組織的北京分會場的晚會,還要進行現場採訪。到北京後我們聽說第二天參加晚會的有李曉華、張抗抗、梁曉聲等一些當年曾在北大荒工作過的名人,我就一心想見見梁曉聲和張抗抗。

當天下午,我和一行攝像的林子彬商量好了,上街買兩本梁曉聲的書,讓他給簽名。也算我們這次遠行的一次偏得。結果,一連走了好幾家大書店,竟沒看到一本梁曉聲的著作。

會後,我和梁曉聲照了張合影。看著他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背後,有一種強烈的責任感,透著一種現代人不多見的憂患意識。樸素的穿著打扮,看不出大作家、名人的風度,就象我當年跟著學徒的師傅。

我喜歡梁曉聲的作品,還因為他出身於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家庭,他是一位大孝子。他在作品的字裡行間,沒有忘記當年養育他的父母,沒有忘記他的哥哥,以至於在文集前印上與家人的合影。

從那以後,我們雖然不經常聯繫,可有事的時候我們總能想到他。我在北大荒博物館布展的時候,把他的《新華字典》和茶缸,擺在了文化名人榜的前的展櫃裡,2007年我在編撰《永遠的記憶——北大荒博物館館藏文物背後的故事》一書時,選入了《梁曉聲當年用過的

2008年春天,梁曉聲在哈爾濱的弟弟梁曉文,又帶給我一本他簽名:“國春館長存之”的新書《政協委員》,這是一本由河南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

肖復興簽名《觸摸往事》

在我收藏的知青作家文學作品中,我收藏比最多的是當年下鄉到北大荒的知青作家。

我找出這本肖復興的回憶錄《觸摸往事》,看到他2004年8月籤的:“趙國春先生留念”幾個字,感到很親切。

從書的扉頁上可以看出,這本《觸摸往事》是我於1998年9月12日在佳木斯市新華書店買的。2004年我聽說肖復興來到哈爾濱,約他和我的同事當年和他在一個文藝宣傳隊的王國興夫婦一起,參加了我為他們準備的晚宴。晚飯前,我拿出了這本事先準備好的《觸摸往事》,他用藍色的圓珠筆簽署了這句話。

我見到肖復興感到親切,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當年和許多同齡人一樣,在北大荒度過了人生最珍貴的一段時光。用他自己的話講:“歲月如同生命一樣,無法割斷,無法藏匿,縱使那一段歲月充滿風雪也好、瀰漫悲傷也好、無法與未來的鳥語花香相比也好,畢竟以與命運膠粘在一起度過的,便也萬難更易地刻進生命的年輪而無法從中剔除……”

1968年至1974年,肖復興在北大荒生活了整整6年。應該說,6年的時光對於一個人漫長的一生並不為長。但那是他21歲至27歲的6年青春時光啊!青春歲月對一個人的重要往往無法比擬。其中的酸甜苦辣、況味人生,是人一生成長的培養基。

肖復興在全國興起的上山下鄉大潮中,放棄了山西和內蒙,選擇了北大荒。但是,這一選擇讓他心裡沒有一點底。小時候看過《冰凌花》《雁飛塞北》和《北大荒人》的書和電影,對北大荒充滿了詩意。

1971年,也就是肖復興到了北大荒的第三個年的春節,外面的雪下得紛紛揚揚,鋪天蓋地,路都封了,他們在連隊裡像與世隔絕一樣。不知誰提議打乒乓球去,可找不到乒乓球檯,最後,從食堂搬來合面蒸饅頭的大面板,把它抬到連隊的禮堂裡,中間用一塊木板作球網,“乒乒乓乓”打了起來。最後,只剩下他和大陳兩個人了。兩個人打球沒有刺激,他倆叫起號來,誰輸了誰到連隊小賣部買一筒罐頭來吃。吃罐頭督陣,彷彿一下子有了觀眾的掌聲,他們打來情緒了。那時他的球技不錯,頭一盤就贏了大陳,罰得他只好穿上棉襖、戴上皮帽,鑽進風雪之中去買罐頭。小賣部離禮堂不太遠,可風雪太大,大陳抱著罐頭跑回來時,鼻子都凍成蘿蔔頭了。他們打開這瓶香蕉罐頭,開了齋,一人兩根,風捲殘雲般就把香蕉吃光了。

“這四根香蕉像給我們加了油點了火一樣,球打得更來勁了。第二盤,我又贏了。他接著跑出去,我們四根香蕉又風捲殘雲般地進肚了。然後,我們再接著打球。我們已經記不清了,那香蕉吃得我們倆不知怎麼搞的把我們的饞蟲逗出來了。竟怎麼也收不回去了……”

1972年的冬天,肖復興回北京探親。當時正要復刊的《黑龍江文藝》的編輯、後來《北方文學》的副主編魯秀珍同志,為了籌備復刊的《黑龍江文藝》的第一期稿子,她偶然間在《兵團戰士報》上看到了肖復興寫的那篇《照相》散文,覺得有修改基礎,便不辭辛苦來找肖復興。可喜她白跑了一趟。後來肖復興從北京回來後,接到了魯秀珍的來信。肖復興很快就把修改後的稿子寄給了她,很快就在復刊後的第一期《黑龍江文藝》上發表了。應該說這是他正式發表的處女作,以前發表的散文多數都是在地方小報上。

肖復興沒有忘記,當年不過是為隊裡平白無故打成反革命的老農墾工人講幾句公道話,竟被工作組指責,甚至要打他反革命。許多相識的人見他如避瘟疫一樣避開,而隊上烘爐的鐵匠老孫卻默默地關心他、幫助他。一次大會結束,工作組照樣批判他是“過年的豬,早殺晚不殺”。散會後,他孤零零走出會場,看見老孫正在門口等他,不由分說地拉上他家,炸了一盤花生豆,做了幾樣小菜,燙上一壺北大荒酒,然後對他說:“你放心,只要他們拉你上臺批鬥,我就上臺陪你!”頓時,肖復興流下了眼淚。

1982年肖復興大學畢業,他再次重返北大荒時,首先找的人就是老孫。他永遠不會忘記在他家吃的剛剛煮熟的苞米,喝的從井底取出的蜂蜜水……

今天的肖復興,已經出版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集、報告文學集、散文隨筆集和理論集80多本著作,多次獲得全國文學大獎,成為著名作家,可他對北大荒的感情還像當年那樣。

2005年10月,我再次去北京的肖復興家裡徵集展品時,他慷慨第把近年來出版的20多本文學書籍,全都捐給了北大荒博物館。他簽名的這本書,我還珍藏著。

(原載2018年第10期《海燕》)

人物簡介

趙國春 (1957年3月一 )男,漢族,山東鄒平人。中共黨員。筆名平山。

趙國春 名家贈書小記

北大荒作家協會原主席趙國春

畢業於哈爾濱師範大學經濟管理專業。副編審。

1974年11月至1979年9月,在黑龍江省躍進農場、九三修造廠當工人;1979年9月至1987年8月,在黑龍江省九三分局工業黨委辦公室宣傳幹事;1987年8月至1990年3月,在黑龍江省九三分局《九三報》任副刊編輯;1990年3月至1991年3月,在黑龍江省九三分局黨委宣傳部新聞科副科長;1991年3月至1993年12月,在黑龍江省農墾總局黨委宣傳部科長、文聯副秘書長;1993年12月,在黑龍江省農墾總局黨委宣傳部、總局文化體育局科長、北大荒作家協會常務副主席。現任北大荒博物館館長兼北大荒文聯副主席、北大荒作家協會主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黑龍江省作家協會駐地作家、黑龍江省作協第六屆委員會委員主席團委員。 1978年至今發表作品五百餘篇、四百多萬字。著有散文集《珍藏的記憶》(1991年,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散逸集》(1994年,人民中國出版社出版)、民間文學《北大荒風物傳說》(1994年,內部出版)、散文集《北大荒風情錄》(1998年,北方文藝出版社出版)、《荒原隨筆》(1999年,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人物傳記《荒野靈音--名人在北大荒》(2000年,北方文藝出版社出版)、傳記文學《一個女作家的遭遇--丁玲在北大荒的日子》(2001年,哈爾濱出版社出版)。著有傳記文學集《荒野靈音--名人在北大荒》、《一個女作家的遭遇--丁玲在北大荒》、《心靈的傾訴》、《生正逢時》、《永遠的記憶》、《走進北大荒博物館》、《我們的北大荒》等13部。主編《北大荒全書文學藝術卷》。部分作品在《人民日報(海外版)》、《黑龍江日報》、《北方文學》、《人物》、《讀者》、《雜文選刊》等全國百餘家報刊上發表。先後擔任"北大荒作家文庫"、"五花草文叢"等七套叢書九十多部文學專著的主編、副主編。《一個女作家的遭遇》和《散逸集》分別獲中國第三屆和第六屆丁玲文學獎。2006年散文《最好的紀念》獲中國散文學會主辦的第二屆"中國散文精英獎"。2007年文學評論《一部與讀者傾心交流的好書》獲中宣部、中國作家協會、文化部等單位主辦的"我最喜愛的一本書"徵文二等獎。散文集《永遠的記憶》獲第八屆丁玲文學獎,傳記文學《北大荒的"管天人"》,獲中國第三屆傳記文學獎。散文集《生正逢時》,榮獲第三屆冰心散文獎。散文《北大荒的動物》、《文化名人在北大荒》選入1999年黑龍江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鄉土讀本》教材。散文《霜花賦》選入2007年黑龍江農墾職業教育教材《語文》課本。傳略被收入《中國作家大辭典》、《黑龍江文學通史》、《黑龍江省名人錄》、《東北文學60年》等辭書。

曾榮獲黑龍江省自學成才先進個人和黑龍江省優秀文學組織工作者稱號。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