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幅傳世古畫,對應七種人生


七幅傳世古畫,對應七種人生


七幅古畫,七種人生,但畫外的人生又何止七種。

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中說:“一切景語皆情語”。

一首詩,往往因景而生情,因情而成詩。

一幅畫,畫的是風景,風景的背後,往往是整段人生。


01

王冕《南枝春早圖》: 不要人誇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


七幅傳世古畫,對應七種人生


王冕《南枝早春圖》

元朝僅有的16次科舉中,中進士的,蒙古貴族就佔了一半。

那一年,是王冕最後一次參加科舉,可是仍然沒有高中。

返家後,他一把火將自己的舉業文章付之一炬。

然後,穿著木屐蓑衣,帶著木劍《漢書》,騎著黃牛,開始遊歷四方。

他來到元大都,看到了人分四等後統治者的醜惡嘴臉,內心怒不可遏,便畫了一幅梅花,並題詩說:“冰花個個團如玉,羌笛吹它不下來。”

以此來諷刺蒙古權貴,因而遭到當局通緝。

南歸途中,恰遇黃河決堤,百姓四散逃難。

王冕含著悲憤對朋友張辰說:“黃河北流,天下自此將大亂,我也只好南歸,以遂吾志。”

王冕就此開始了歸隱的生活。

他在會稽九里山,種梅千枝,築茅廬三間,題為“梅花屋”,自號梅花屋主,以賣畫為生。每日乘舟放浪於鑑湖之畔,聽其所止,彈琴賦詩,飲酒長嘯。

公元1358年,朱元璋攻克越州,屯兵七里山,聽說了王冕就隱居在這兒,就派人請他出山做自己的謀士,卻被王冕謝絕了。

不甘心的朱元璋,在得到天下後,竟派出一支軍隊進山想要“請”王冕為官,卻只見一人騎著黃牛朝白雲寺而去,消失在蒼茫的雲海中。

他出家了。

王冕素愛梅花,在萬般蕭瑟的嚴冬中盛開,卻又在百花齊放的春天凋零。

清苦良自持,忘言養高潔。

夜靜月明多,開門滿山雪。

他的這一生正如這《南枝早春圖》般,遺世獨立,淡雅高潔。

02

徐渭《墨葡萄圖》 :幾間東倒西歪屋,一個南腔北調人


七幅傳世古畫,對應七種人生


徐渭《墨葡萄圖》

1562年,胡宗憲蒙冤被捕,作為其幕僚的徐渭也鋃鐺入獄,徐渭的前半生便在這鐵窗中落下了帷幕。

在此之前,他幼年喪父,少年喪母,青年喪妻。跟著異母兄弟長大,卻寄人籬下,飽受虐待。

他是著名的文學家,書畫家,戲曲家,少有神童美譽,卻八次科考不能中舉。

他還是一個軍事家,曾於東南沿海屢出奇謀,痛擊倭寇,誘降海盜,自己卻最終深陷這鐵索寒窗之中。

入獄後,徐渭九次自殺,耳竅被刺破,腎囊被擊碎,雖僥倖未死,卻已經被折磨得瘋瘋癲癲了。

出獄後,在一次狂病發作時,出現了幻覺,殺死了自己的繼妻,之後又是坐牢七年。

等到再次出獄時,徐渭已經五十三歲了。

晚年的徐渭貧病交加,所藏的千卷書籍全部被變賣,字畫或被搶走,或被騙走,自己也常常淪落到斷炊的境地。

他有時在酒肆中醉生夢死,有時在深夜裡呼嘯痛哭,有時自持斧毀面破頭,精神病也日益嚴重。

徐渭是潑墨大寫意花鳥畫的開山鼻祖,這是理所應當的。非為這種酣暢淋漓的技法無以表述其一生的悲劇。

他將水墨葡萄與自己的身世感慨結合為一,一種飽經患難、抱負難酬的憤恨與抗爭,盡情抒洩於筆墨之中。

他在《墨葡萄圖》中自題詩:

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

筆底明珠無處賣,閒拋閒擲野藤中。

公元1593年,徐渭在窮途潦倒中去世,終年73歲。他去世時,身邊唯有一狗與之相伴,床上連一鋪席子都沒有。

後人總結其一生:一生坎坷,二兄早亡,三次結婚,四處幫閒,五車學富,六親皆散,七年冤獄,八試不售,九番自殺,十(實)堪嗟嘆。

03

顧愷之《洛神賦圖》:君王不得為天子,半為當年洛神賦

七幅傳世古畫,對應七種人生


顧愷之《洛神賦圖》局部

這個世上有一種相遇叫做“一見誤終生”。

當13歲的曹植第一次見到比他大10歲的甄宓時,便已註定了今生此情難卻。

只可惜,這個女人後來成為了他的嫂子。

對於甄宓而言,曹丕野心勃勃,專佞跋扈;而曹植才高八斗,善良多情。哪一個更值得傾心,不言自明。

然而,倫理道德的沉重枷鎖,深深禁錮著兩個人。因此,即使心底是你儂我儂,卻始終相見如賓,不敢越雷池半步。

曹丕稱帝后,行事更加肆無忌憚,甚至是把父親曹操的後宮納為己有。並最終聽信讒言,將甄宓賜死。

甄宓臨死前做了兩件事,一是寫了一首《塘上行》,表達了自己與曹丕的夫妻情分已斷。

另外便是託曹丕把自己做姑娘時用的金帶玉縷枕,贈送給曹植,以表達自己的心意。

公元222年,曹植從京師回屬地,在滂沱大雨中,抱著甄宓的玉枕一路痛哭。

行徑洛水之畔時,夢見甄宓對他說:“我本託心君王,其心不遂。此枕是我在家時從嫁,今與君王。”

曹植一切都明白,這是一個開始,然而來不及珍惜就已經結束了。

夢醒後,面對著茫茫洛水,曹植有感於此,便寫下《感甄賦》。

後魏明帝曹睿即位,認為此賦影射其母親,將其改為《洛神賦》。

而今斯人已去,我們只能通過這幅《洛神賦圖》來一窺那段愛情的面貌。

《洛神賦圖》的作者顧愷之,人稱之有“三絕”。除了“畫絕”、“才絕”外,還有“痴絕”。

非為作者太痴顛,只是他人看不穿。

因為“痴”,才能看見最純粹的愛情。在愛情這場盛宴裡,又有誰不痴呢?

曹植之後的心路如何,我們無法知曉。或許可以從600年後,李商隱為他和甄宓所作的一句詩中得到體會: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層灰。


04

趙佶《瑞鶴圖》:君為丹青真絕代,奈何生在帝王家


七幅傳世古畫,對應七種人生


宋徽宗《瑞鶴圖》局部

宋徽宗趙佶本該是一隻在藝術王國中自在翩翩的白鶴,然而命運牢籠卻把他關成了一隻金絲雀。

因為迷戀書畫,不貪權力,他反而被向太后扶上了帝位。一心只想做一個丹青手,最終卻成了亡國之君。

公元1127年,汴京被攻破,北宋滅亡,徽欽二帝皆成了金人的俘虜。

趙佶被驅趕著駛向金都,沿途中被金兵撒尿淋身侮辱,被尿淋溼的衣服在北方的嚴冬中結成了一層冰。

到達金都上京後,被關在牛羊圈中,與牲口同食。有時金國皇帝賞賜他一塊肉,他還要被迫寫一首詩,感恩戴德。

徹夜西風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斷山南無雁飛。

就這樣,被折磨了九年。

公元1135年,已經被折磨得發瘋的宋徽宗趙佶死在了五國城。

一代丹青聖手,工筆花鳥畫的開山之人,卻終抵不過命運的捉弄。

命運無常,但人氣節,人的一生不能僅僅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而是要有所堅守,有所承擔,有所追求。

05

鄭思肖《墨蘭圖》: 畫蘭無根土,蘭心清且直

七幅傳世古畫,對應七種人生


鄭思肖《墨蘭圖卷》

公元1273年,抵抗了元軍40餘年的襄陽城被攻破了。

鄭之因當即上書朝廷,怒斥當權者尸位素餐,恃權誤國。並上書要求革除弊政,重振國威,抵抗元軍。

然而,因為言辭太過於激烈,上書被扣押,鄭之因失去了面聖的機會。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墮北風中”。

返家後,他寫下了這千古名句。

這世上有一種傲骨,有一種氣節遠甚於生命之重。

崖山海戰後,南宋滅亡,元朝建立。

鄭之因改名為“鄭思肖”,因肖是宋朝國姓“趙”的組成部分,以示不忘故國。

他發誓永不仕元,日常坐臥,都要向南背北。當他聽到蒙古語時,就掩耳迅速離開;見到蒙古人,更是一臉厭惡。逢祭祀之日,他必定望南野哭而再拜。

原本的知己趙孟頫,身為宋朝皇族後裔,竟去做了元朝的官,鄭思肖內心失望至極,從此與他絕交。

鄭思肖一生擅長畫蘭,宋亡之後,他筆下的蘭花便再也不畫根土。

人們問他為何,他反問道:“地為番人奪去,汝不知耶?”

正是這種蘭花,雖無根土,卻依舊挺拔堅韌。

當縣令向他索要蘭畫時,被一口拒絕。縣令知其有田,便以土地賦役要挾他。鄭思肖怒道:“頭可斷,蘭不可畫!”

墨蘭並非無香,只是這種正氣,只有忠貞之人,才能聞到。

鄭思肖78歲去世,臨死前囑咐友人為他畫一塊牌位,並親自寫下“大宋不忠不孝鄭思肖”,寫完便去世了。

他用自己已喪之軀揹負起了整個世界的責任。

06

黃公望《富春山居圖》:大抵年華當樂事,好懷開處莫空過

七幅傳世古畫,對應七種人生


黃公望《富春山居圖》剩山圖局部


七幅傳世古畫,對應七種人生


黃公望《富春山居圖》無用師卷局部

黃公望到了45歲,才在浙江廉訪司得到了書吏的微職。官沒做幾天,便因上司貪汙而牽連到了獄中。

等到出獄時,已經五十多歲了。想了想生命已經快走到了盡頭,自己有必要去做點什麼。

於是毅然拂袖而去,當了道士,浪跡天涯。

他想畫畫,便立馬就去學。

每日坐在大石頭上,看山看水,看草長鶯飛,看流水潺潺,看漁人晚歸。

在79歲時的一個秋天,黃公望遊歷到了浙江富陽。

只見富春江面,澄澈如練,漁舟唱晚,落霞孤鶩。

只那一眼,他便決定了留下來,一住就是四年。每日竹杖芒鞋,沿江而走,徘徊林間,風雨無阻。

在黃公望80歲那年,想著時日無多了,才正式開始畫《富春山居圖》。

他要在畫中講述這河流的一生,這山林的一生,以及自己的一生。

他要在畫中講述這春秋代序中輪迴的生生死死,以及這連綿江水中沉澱的悲悲喜喜。

四年後,黃公望84歲,《富春山居圖》也終於完成了。

他把筆扔進了江中,長舒一口氣:“我的這一生也完成了”。於是把畫送給了師弟無用,便大笑而去。

畫完成後的第二年,黃公望便去世了,而《富春山居圖》在後世也被火燒成了兩截,前半截為《剩山圖》,後半截為《無用師卷》。

黃公望用生命的餘燼留下了千古名作,而《富春山居圖》在歷經火劫後至今昂揚於世。

人的這一生,又豈會比這人,這畫更不幸?這世上有一種成功,就是不管多晚,都能做好一件無愧於心的事。

07

蘇東坡《瀟湘竹石圖》:殷勤作業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

七幅傳世古畫,對應七種人生


蘇東坡《瀟湘竹石圖》

蘇東坡去世前兩個月,遊覽金山寺時,看到了當年李公麟為自己畫的畫像,百感交集,

寫下了《自題金山畫像》,對自己一生做了總結: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一直以來,蘇東坡被視為中國貶謫文化中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我們喜愛蘇東坡並非僅僅為其才情,更多的是為他在坎坷中的樂觀,風雨中的笑。

在黃州。他生活貧困,往往與僧人同食。於是脫下儒衣,換上短褐,躬身為農。當看到自己種地上的冒出針尖般小的綠苗時,他會歡喜得像孩子般跳起來。

在惠州。當面對著作為嶺南門戶的大庾嶺時,昔日的宋之問曾傷痛地寫下了“魂隨南翥鳥,淚盡北枝花”的詩句。而蘇東坡卻說這是“嶺南萬戶皆春色,會有幽人客寓公”。

在儋州。食無肉,他便煮蒼耳為食,甚至是“食陽光以止餓”;居無室,他便自建能遮風擋雨的“桄榔庵”;醫無藥,他便親自上山採藥,校訂醫書;出無友,他便帶著大狗“烏嘴”到處遊逛,以與匹夫匹婦閒談為樂。

蘇東坡素愛竹,曾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

竹子彷彿就是蘇東坡人生的真實寫照,直且堅韌。

《瀟湘竹石圖》是他兩幅傳世畫作中的其中一幅,我們可以從中看到其立根破巖的堅強,負石而生的不屈,以及向陽而生的樂觀。

七幅古畫,七種人生,但畫外的人生又何止七種。

我們欣賞古人留下的文化瑰寶,對自己的人生有所思,有所誡,有所得,是為有幸。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