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歸來再判你八年,另一樁“江歌案”正義收場

2017年12月20日下午,備受關注的“中國留日學生江歌遇害案”在日本宣判,嫌疑人陳世峰被判處有期徒刑20年。一時間眾人譁然,紛紛為江歌鳴不平。特別是江歌的母親悲痛至極,可日本是個不提倡死刑的國家,她也無能為力。

日本歸來再判你八年,另一樁“江歌案”正義收場

可有誰知道,在13年前,日本東京都目黑區也曾發生過一樁中國人殺害中國人的命案,兇手王勤在日本坐牢10年後被遣返回到中國。但被害者的家屬認為王勤在日本的判罰較輕,在國內提出上訴。中國的法律能制裁在日本犯下命案的王勤嗎?王勤的結局又將是什麼?

從情同手足到怨恨叢生,流落境外幾許淒涼

18歲那年,王勤到江西農村插隊,認識了比自己小一歲的同鄉趙小虎。鑑於老鄉的緣故,王勤對趙小虎格外關照,久而久之,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3年後,他們相繼返回上海,王勤被分配到了棉紡廠,趙小虎則被分配到閥門廠。不久,王勤結婚成家,兩人並沒有因此而生疏,依舊常來常往。見趙小虎遲遲未談對象,王勤的妻子李丹還熱心地幫著張羅。可不知什麼原因,趙小虎一個都沒看上。

一晃10年過去,王勤的小孩都上小學了,趙小虎還是一個人形單影隻。此時,由於企業改制,兩人所在的單位效益下滑,相繼下崗了。看著每月拿到手的低保工資,他們一商量,決定乾脆“下海”。

1997年,王勤和趙小虎四處打聽後,發現中俄邊貿生意很火,於是四處託關係,拿出僅有的幾千元來到了位於黑龍江省東南部的綏芬河地區做起邊貿生意。那裡氣候惡劣,生存環境很艱苦,更為驚險的是,他們還要時不時和俄羅斯人鬥智鬥勇。但俗話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王勤和趙小虎相互配合,短短5個月就賺了30萬元人民幣。

兄弟倆興奮得直咂嘴,決定大幹一場。於是連本帶利囤積了一大批的服裝、鞋帽以及日用品。豈料第二年,亞洲金融危機悄然而至,俄羅斯經濟受到巨大沖擊,盧布不斷貶值,他們也一夜破產。眼看數年的血汗錢化為烏有,王勤和趙小虎只得灰溜溜地回到上海。此時,他們已人到中年,卻混得兩手空空,兄弟倆心裡很不是滋味。所幸,他們之間沒有彼此埋怨,仍舊如原來一樣親如兄弟。

那時,上海興起出國務工的熱潮,王勤身邊的不少朋友都去日本打工賺了錢。王勤也蠢蠢欲動,動員趙小虎和自己一道去日本。據王勤回憶,當時趙小虎很猶豫:“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到那裡能找到工作嗎?”王勤安慰他:“你不是喜歡鑽研廚藝嗎?乾脆去日本學習正宗的日本料理,回來開家日式餐館,保證生意紅火。”

王勤的話讓趙小虎充滿了希望。之後,王勤和趙小虎一起參加了3個月的日語短訓,各自找親朋好友湊了6萬元押金後,與中介簽署了“赴日研修”合同。其實,所謂的“赴日研修”就是“打洋工”。

在中介的安排下,王勤的簽證先辦了下來,趙小虎的則還需要再等幾個月。為了不耽誤賺錢,2000年年底的一天,王勤率先去了日本。臨行前,趙小虎對王勤說:“王哥,你到了日本後一定要寫信給我,告訴我那邊情況如何。如果情況不好,我就不過去了,你也趕緊回來,我們兄弟再另謀發財之路。”王勤拍著趙小虎的肩膀:“小虎,你放心,那邊肯定好著呢,哥過去了就給你寫信匯報情況。”

然而,到達日本後,真實情況卻讓王勤大出意外。一下飛機,王勤就被接到地處東京都大田區偏僻鄉下的一家汽車裝配企業,那裡根本不是中介所吹噓的國際大都市。不僅如此,一到那裡,廠方人員就要求他交出護照,宿舍也是集裝箱改造而成,住的人也多,環境極其惡劣。他還從比他早來的工友口中得知,在日本,招用“研修生”的,大多是效益不好,在本國招不到勞動力的中小企業。且“研修生”沒有任何福利待遇,拿的是計件工資。更令人氣憤的是,老闆還會尋找各種機會剋扣薪酬。面對這一切,王勤一顆火熱的心彷彿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日本歸來再判你八年,另一樁“江歌案”正義收場

王勤被分配在裝配車間,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還經常被日本工頭訓斥。更讓人驚悚的是,兩個星期後,一個來自瀋陽的工友突然死在了宿舍,據說,他在死亡前一個月內,已累計加班超過90個小時。此時,王勤在心裡告訴自己,應該趕緊寫信將這裡的真實情況告訴趙小虎,不能讓兄弟也過來受苦。但這裡的條件太艱苦,讓他覺得自己如一葉孤舟,被放逐到無邊無際的海洋中,他又渴望趙小虎快點過來陪伴自己,一起並肩作戰。

那段時間,王勤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趙小虎日本的真實情況。他甚至僥倖地想:趙小虎研修的項目是廚藝,處境也許比自己好。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交鋒,最終,殘酷的現實讓他妥協。他提筆給趙小虎寫了信:這裡環境還是不錯的,工資也比較高。但掙多掙少主要看各人的本事,最關鍵的是能夠學到一些在國內掌握不到的東西。

據趙小虎的姐姐趙小倩事後回憶,趙小虎在家裡是獨子,趙家三代單傳,趙父一直巴望著兒子儘快結婚,延續血脈。可趙小虎左挑右選,把自己弄到四十多歲都沒結婚生子,全家很是著急。現在,他又要遠赴日本,家裡人顯然不同意。可趙小虎脾氣執拗,還拿出王勤給自己寫的信給家裡人看,堅定地說:“王哥不會騙我的,你和爸媽就放心吧。說不定我過去還能遇上一個媳婦呢!”

雖然趙小虎的父母對他出國的事極不情願,可想到王勤和兒子畢竟是多年的好友,自然會照顧,也就妥協了,依依不捨地將兒子送到機場。不曾想,這一別竟然是永別。

異國相聚兄弟反目,一場血案攪亂兩家人

2001年5月,趙小虎來到了日本。據趙小倩回憶,弟弟到達日本一個月後就寄來了信,大意是這裡的真實情況並不像王哥描述的那樣。趙小虎還告訴姐姐,他目前只是在後廚打雜,根本學不到所謂的廚藝。當時趙小倩並不瞭解弟弟的真實處境,只好回信安慰他,剛來都是從學徒做起,時間長了就會有改善,既來之則安之,先踏實做人做事,再慢慢找機會學習。

事後據王勤向警方交代,趙小虎來日本後確實被安排在東京都目黑區的一家餐館的後廚,幹一些洗菜和消毒餐具之類的雜活,每天工作至少12個小時,一點不比自己輕鬆。為此,趙小虎對王勤頗多埋怨,甚至為此還和王勤大吵了一架。

由於兩人工作單位離得遠,加之趙小虎對王勤沒有實情相告的事充滿了怨恨,很少主動聯繫王勤。起初,王勤懷著愧疚的心理,主動找過趙小虎幾次,可趙小虎對他都是愛理不理的。幾次三番之後,王勤也覺得沒趣,也就懶得再用自己的熱臉去貼趙小虎的冷屁股。此後兩年多,他們雖然都在東京都工作,卻很少見面。

2003年11月,王勤研修生的簽證期滿。回首來日本3年,他因為被黑心老闆控制,並沒有掙下多少錢,眼看要回國了,心裡很是不甘心。思慮再三,他決定留下來,賺點錢再回家。

當時,他只能靠打黑工賺錢了。但面臨的難題是,沒有合法的身份,無法租到房子。在日本有規定,收容非法滯留人員,要承擔相應的法律制裁。王勤思索再三後,還是找到了趙小虎。他向趙小虎一五一十倒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提出與趙小虎合住,一起分攤房租和生活費。

案發後據王勤交代,趙小虎當時十分猶豫,畢竟一旦被警方查獲,趙小虎不僅要被處以高額的罰款,還會立即被遣返回國。當時,趙小虎的工作剛有起色,不用再窩在集體宿舍,可以自己獨立出來租房子,他不想因此而失去這份工作。可王勤別無他法,在舉目無親的日本能依靠的只有趙小虎一人。他幾乎要跪下來央求,最終,趙小虎答應了。

俗話說,相交容易相處難,何況同住一個屋簷下,雞毛蒜皮的瑣事更加攪得兩人矛盾重重。加之之前的隔閡,兩人早已清淡如水。住在一起半年,他們多次為料理家務,分攤費用等事,吵得不可開交。但畢竟兩人相識相知多年,彼此都儘量容忍,儘量妥協。然而,生活的壓力猶如一個不斷充氣的氣球,充到極限時,必然有爆炸的一天。

2004年7月19日晚上7時許,目黑區碑文谷警察署接到報警,在宮田莊附近發生血案。該署司法巡查組小野等警察迅速趕到現場,只見一名男子渾身是血,趴倒在馬路上,經呼叫無反應。隨後,警方將該名男子送往附近的醫院搶救,最終因搶救無效宣告死亡。經過確認,死者就是中國籍男子趙小虎,因前胸部心臟刺創導致失血過多而死亡。

案發後,警方經過報警人指認,在死者趙小虎租住的宮田莊室內找到王勤。王勤當場承認自己刺殺了室友,並指出砧板上一把沾滿血跡的廚刀就是刺人時所使用的刀具。隨後,王勤被逮捕。在碑文谷警察署,王勤向警方交代了整個案件的經過:

當天早上,王勤和趙小虎約好傍晚一起去池袋購物,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可他突然接到一個疏通管道的活計,於是匆匆趕去了僱主家。由於僱主家的管道年久失修,他忙了7、8個小時,才把僱主家的管道疏通。王勤累得渾身乏力不說,在結算工錢時,摳門的僱主還百般刁難。他窩著一肚子火趕回目黑區住處時,已不見趙小虎的身影。

半個小時後,趙小虎拎著幾大袋的生活用品回來。他來不及解釋,就被趙小虎罵得狗血淋頭:“你真把自己當大爺了,吃喝拉撒全要我伺候你?我告訴你,你可是跪著求我,我才讓你留下來的。你要再這樣好吃懶做,就給我滾回去!”王勤一聽趙小虎說話這麼不客氣,當即就來了氣,“你橫什麼橫?當初要不是我硬拽著讓你來日本,你還窩在國內拿低保呢……”

王勤的話顯然刺激到趙小虎。趙小虎冷笑道:“當初若不是你的欺瞞,興許我早已在國內結婚生子,過著逍遙快活的日子。你還好意思跟我提這事?”王勤也惱了,“你在國內就混得比這裡強?再說我又不白住這裡,照樣交錢……”趙小虎更加來氣,一邊使勁把王勤往公寓的門口推,一邊怒吼道:“我才不稀罕你的錢,你給我滾出去。”說完還衝到王勤的房間,一股腦兒地將他的衣服往外扔。

見趙小虎如此決絕,王勤也徹底憤怒了。他個頭比趙小虎大,一反手將趙小虎推回室內打了個踉蹌。趙小虎見王勤動手,也惱羞成怒,站起身從冰箱上取出菜刀,舉在王勤面前晃動著:“你再敢對我動手,我就捅死你。”

那一瞬間,王勤感到所有的情誼都消失殆盡,充塞在心裡的只剩憤怒。想到這寄人籬下的半年,趙小虎對自己冷嘲熱諷的樣子,他的心涼透了。如今,這個昔日的兄弟竟然要將自己趕到大街上,他頓時血往上湧。突然,他從趙小虎手裡奪過了菜刀,朝趙小虎的腹部刺了過去。

趙小虎疼得“啊”地叫了一聲,隨即嚇得打開公寓門,踉蹌地奔了出去。王勤見此情景害怕極了,他想趙小虎出去後肯定會大聲嚷嚷,這樣一來自己非法滯留的身份也就暴露了。他必須阻止趙小虎,於是拿著手裡的刀就追了出去。

趙小虎本就受了傷,正捂著傷口艱難地向前挪動,不想在樓梯口摔了下去。當王勤趕到時,正看到趙小虎掙扎著要站起來,他來不及多想,拿起刀再次猛地朝趙小虎胸部刺了過去。趙小虎就這樣倒在了血泊之中。

日本歸來再判你八年,另一樁“江歌案”正義收場

絕不原諒,喪兒父母望眼欲穿討公道

噩耗傳回國內,趙小虎的父親趙鋼、母親王桂蘭哭得肝腸寸斷。因悲痛過度,他們無力趕赴日本處理後事,只好由女兒趙小倩作為受害人近親屬奔赴日本。出發前,趙鋼一再叮囑女兒:“殺人償命,你一定要替弟弟討還公道。”

由於對日本法律不瞭解,趙小倩請求一名在日本的華裔律師張華與日本警方及司法部門交涉。趙小倩認為王勤是非法滯留在日本務工的中國人,要求日本司法部門引渡王勤,由中國司法機關對其追究刑事責任。可律師告訴她,由於中國與日本尚沒簽訂雙邊引渡條約,案發地又在日本,只能由日本行使司法管轄權。

2004年12月17日,王勤因被訴殺人、違反出入境管理及難民認定法,被東京地方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1年。王勤不服此判決,提出上訴。2005年5月17日,東京高等法院予以駁回,維持原判。趙小倩憤怒至極,和律師一起多次找日本司法部和東京高等法院說理。可由於兩國的法律制度不同,她最後只能徒勞無功地返回上海。

這樣的判罰結果,也讓趙小虎的父母大出意外。王桂蘭哭得撕心裂肺:“一條人命啊,蹲10年牢房就抵消了?”趙鋼更是氣得當即癱坐在地上。之後,他還託人寫了長達萬字的申訴書,交由領事館轉達東京高等法院,卻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2007年下半年,趙小虎的父母在國內提出民事賠償訴訟。當年12月,上海市楊浦區人民法院做出判決,判決王勤賠償趙小虎親屬的經濟損失為人民幣60萬元。該判決生效後,由於王勤尚在日本監獄服刑,法院只能反覆做其家人工作。然而,對趙小虎的父母來說,再多的賠償金也換不回兒子。自從兒子死後,他們每天以淚洗面,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唯一支撐他們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待王勤在日本刑滿釋放回國,再次將他告上國內的法庭,讓中國律法還自己一個公道。

趙小虎的父母一天一天地熬著日子,扳著手指算著王勤在日本坐牢的時間。2014年10月底,趙小倩接到張華律師的電話,對方告訴她,王勤所服刑的黑羽監獄對其假釋的申請已批准。也就是說,王勤即將回國。這個消息在趙小虎家炸了鍋,他們商量後一致決定,立即向上海司法部門遞交嚴懲兇手、討還公道的請願書。

2014年12月12日,當兩鬢斑白,年逾六旬的王勤剛走出出站口,就被兩名上海市公安局刑事偵查總隊的警察帶上了警車。“你們憑什麼抓我?”王勤非常不解,他自稱自己已經受到過國外的刑事處罰,不應該再接受任何刑事處罰。

為了徹底弄清此案,上海市公安局刑事偵查總隊投入警力赴日本法務省刑事局、東京地方檢察廳、警察廳刑事局、東京地方法院、東京高等法院等,很快完成了王勤故意殺人的調查取證工作。

2017年4月6日,上海市楊浦區人民法院對此案公開開庭審理。趙小虎年邁的父母不顧身體虛弱,由女兒趙小倩一家推著輪椅來到了法庭上。法庭上,王勤作最後陳述時,滿懷愧疚地向趙鋼夫婦深深鞠了一躬:“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很後悔,請求你們原諒!”年近九旬的趙鋼卻流著眼淚,堅定地說道:“不管過去多少年,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法庭上,法官認定王勤已構成故意殺人罪,但鑑於其已在外國受過刑事處罰,適用我國刑法應依法減輕處罰,因此判處其有期徒刑8年。王勤對此判決不服,提出上訴。2017年9月6日,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駁回其上訴,維持原判。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及單位均做了技術處理)

對於此案相關的法律問題,江蘇大學法學院副院長方曉霞,她做出瞭如下的評點:王勤在日本犯罪,也在日本受到了刑事處罰,但他作為中國公民,在中國領域外觸犯了我國刑法規定之罪,仍應適用我國刑法。值得注意的是,由於每個國家的法律制度不同,對各類犯罪的刑罰尺度有所區別,難免有人企圖利用其他國家的法律來逃避我國的法律制裁。其實,這是極其錯誤的僥倖心理。作為中國公民,無論在境內還是在境外犯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根本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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