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兄弟新片,比《老無所依》更宏大

文 | 柯蛙

科恩兄弟出新片了。

相比於兩年前有些不痛不癢的《凱撒萬歲》,這一次兄弟倆把題材轉向了西部片。西部片歷來是科恩兄弟的拿手好戲,本片也再次回到了《大地驚雷》、《老無所依》中大漠斜陽式的狂野西部。

不用說,既然是拿手好戲,質量也比前一部《凱撒萬歲》過硬的多。

在第75屆威尼斯電影節上,本片提名了主競賽單元金獅獎,並最終拿下最佳劇本獎。電影由網飛Netflix投資,同時也是網飛明年的三大沖奧片之一。

一貫高水準的科恩兄弟,回來了。

《巴斯特·斯克魯格斯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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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由6個短小精悍的獨立故事組成。據伊森·科恩自己說,這六個故事創作時間間隔超過了25年,終於等到了合適的機會把它整合出來。原計劃是拍成分集式的網劇,但最終還是把它合成了電影版搬上了大銀幕。

雖然是各個不同的獨立故事,但全片卻有著一以貫之的風格。電影始終圍繞著一個關鍵詞展開,死亡。

6個故事,也如同六則死亡寓言。雖然情節獨立,但立意卻是由淺入深,情緒也是不斷遞進。從調皮的喜劇,到反諷的悲劇,再到徹底的荒誕劇,最後一個故事是概括性的總領全片,也把電影上升到對死亡哲學式的冥思。

第一個故事的名字叫《巴斯特·斯克魯格斯的歌謠》,這也就是本片的片名。

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就叫巴斯特·斯克魯格斯,電影從他的歌聲中開場。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大漠,他騎著馬彈著吉他邊走邊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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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由四場槍戰戲組成。

第一場發生在酒館,巴斯特來到酒館買酒,酒館裡大漢林立,巴斯特矮小的個子和白色筆挺的西裝讓他看起來弱不禁風。老闆拒絕賣酒,巴斯特不肯讓步,於是一個牛仔起身準備拔槍……

就在觀眾還在為巴斯特該如何應對而擔憂時,一場槍戰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巴斯特不費吹灰之力,姿勢花哨而且百發百中幹掉了所有牛仔。半分鐘不到,酒館已經躺滿了多名彪形大漢的屍體。

第二場,巴斯特又去了賭場,賭場有一個玩家欺負他是新來的,想使詐,還拿槍對著巴斯特。神槍手這次連槍都沒出,用桌板就幹掉了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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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上一個被殺的玩家的朋友來找巴斯特復仇,巴斯特欣然應戰,再次貢獻了一整套花哨的動作。他用五顆子彈打斷了對方五根手指,最後背對著對方將其一槍致命。

前三場槍戰戲都在塑造巴斯特快意恩仇的神槍手形象,他機智果敢,也自命不凡。但最後一場戲卻盡顯黑色幽默的本質。

就在巴斯特殺的意猶未盡,一個黑衣人從小鎮的遠方趕來。他聽聞巴斯特是遠近聞名的神槍手,請求用決鬥來一較高下。這一次,巴斯特失手了。喊完開始之後,巴斯特還未出槍,子彈已經穿過了他的腦門。第一個故事就此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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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故事中,科恩以極其流暢的剪輯,歡快的配樂,精確無比的站位,迅速交代完了全片的四場槍戰。這裡把死亡包裝成了一個極具黑色幽默風格的冷笑話,畫風血腥卻暢快無比,可謂是暴力美學的典範之作,也是典型的類似昆汀式西部片拍法。

第二個故事的主人公是付蘭蘭飾演的搶劫犯,他同時也是個蠢賊。在這個小片段中,他經歷了數次威脅,卻都很荒誕的順利脫險,但最後一次,他失敗了。他原本想洗劫一家偏僻銀行,卻沒想到傻乎乎的櫃員穿一身鍋碗瓢盆組成的“防彈衣”,直接跑過來一棒子把他掄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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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到臨頭,卻被一個偷牛賊所救。當他覺得自己已經逃出昇天時,附近小鎮執法者追來,偷牛賊揚長而去,他又被稀裡糊塗當成了偷牛賊給抓了起來,再次上了絞刑臺。

經歷了幾次生死的他已經看開了,對人世毫無留戀,還嬉皮笑臉地安慰起了旁邊的死犯,但就在這時,他在圍觀死刑的群眾中,看到了一個讓他無比心動的漂亮姑娘,就在他著迷地看著姑娘開始留戀人世時,這一次的他再沒有那麼幸運,他被套上頭套,腳下一空,被執行了絞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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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同樣是喜感十足,這個搶劫犯的生命原本應該是終結在銀行櫃員的手裡,卻幾經轉手,多活了幾個時辰。而這生命中多出來的幾個時辰,則更像是上帝對他的無情調戲。

他原來以為自己是個快意恩仇的江洋大盜,卻意料之外地成為了櫃員的手下敗將。 在將死之時意外獲救,讓他重燃信心。之後再次意外被捕,讓他看開了一切,坦然赴死。可在最後一刻,他又愛上了一個姑娘,讓他再次燃起了活下去的動力和渴望。

人的一生亦是如此,在無常平庸的歲月裡收穫驚喜與絕望,大部分時候心急如焚,偶然坦然自處,但永遠身不由己。結局其實早已經定好,在漫長的歲月之河裡,每個人的短暫一生,都像是這多出來的幾個時辰。

第三個故事基調不再輕鬆歡快,開始變得冰冷又有一絲悲憫。這個故事講的是俗與雅之爭,是文明與野蠻、“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的赤膊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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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爾林飾演的Harrison,是一個沒有四肢的藝術家,靠為主人賣藝為生,主人每天開著小貨車帶著他去各個村子表演節目。Harrison的節目是朗誦高雅的詩歌,他面對著一群粗野鄉民,朗誦著雪萊的《奧茲曼迪亞斯》,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以及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講》。他深情並茂地跟村民們講述著:“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當永存於世!”,但村民們卻託著腮幫子昏昏欲睡。

不久後,另一位藝人來到村莊,他的表演工具是一隻會算術的公雞,村民們為這隻會算術熱血沸騰歡呼不已。而Harrison,只能在寒風中孤獨地朗誦著偉大的詩歌與戲劇。最終,Harrison的主人買下了這隻公雞,並在夜幕時分,把Harrison扔進了河裡,帶著一隻會算術的公雞消失在茫茫之中。

這個故事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在這場高雅與低俗的對陣當中,高雅以毫無還手之力的姿態潰敗。對牛彈琴、包餃子餵豬,歷來是藝術家最悲傷的一點。世界歷來如此,在有人仰望星空時,更多的人哄搶地溝裡的油。在有人追求真理時,更多的人支持殺死哥白尼。少數人痴迷於琴瑟和鳴的優雅,更多的人愛看禮崩樂壞時的熱鬧。

不必懷疑,很久以前就是如此,很久以後還將如此。雪萊和莎士比亞,有人把他們奉至神壇,有人假裝把他們奉至神壇,而更多的人,其實早就把他們丟到了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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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故事的講的是自殺,是討論人與死亡有多遠的問題。人的死亡有多種形式:他殺(包括意外)、病死、自殺。自殺是最特殊的一種,自殺的唯一原因是恐懼活下去,他們堅信前路會比此時更壞,明天不值得期待。

這一小段中,女主的顯得荒誕而可悲。她其實再堅持一秒就逃過了死亡,但是她沒有,她沒有咬牙熬過去之後,來檢驗這個世界是更狹隘還是更寬廣。這也是所有自殺者的遺憾,他們對一件無法驗證的事情下了賭注。明天會比今天更糟嗎?還是更好呢?他們永遠無法知道了。所以相比於未知的人間,地獄才是徹底的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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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個故事是一個微縮版的人類進化史。掘金者,掠奪者;勞作,殺戮;人類向大自然索取,從土地裡挖取金子,然後再把失敗者的屍體埋進土地……這個故事的設定,與人類文明的進程驚人的一致,每一個角色,每一個設定,都嚴絲合縫。

最終,一場槍戰之後,掘金者身負重傷僥倖勝利而歸,帶著金子離開了滿目瘡痍的金地,留下大自然見證一切。可贏了又如何?輸了又怎樣?終歸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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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故事是對於全片的總結。它講了一個極其簡單同時斬釘截鐵地事實,就是死亡的必然性。人終有一死。

幾個老人和兩位賞金獵人坐在同一輛奔馳的馬車上,老人們喋喋不休,爭論不止,他們階級不同、信仰不同、性別不同,但有一點相同,他們都活完了自己的一生。在途中,他們爭吵愈發激烈,其中一位讓馬車停下,但賞金獵人卻說,在到站之前,馬車不可能停下。

不久後,馬車到站,賞金獵人從馬車頂上拉出一具屍體下去,抬進了一所房子。電影到這一切明瞭了,賞金獵人其實就是死神,馬車的終點就是地獄,那間房子的大門便是地獄之門。三位不同身份的老人此行的終點,便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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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途中有一位老人想讓馬車停下,死神說馬車不可能停下。的確,時間怎麼可能會為人停下呢?死亡這一結局,怎會有變數呢?

再把這個觀點套到前面五個故事裡,就會發現,原來一切都有定數,之前所有的無常都是有常。前面的每一位逝者都坐過這輛奔馳的馬車,他們到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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