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需要李誕


人間需要李誕

觀察員 | 凌凌九

出品 | Vista看天下微雜誌

如果以結婚上沒上微博熱搜來衡量一個藝人紅不紅,李誕無疑是徹徹底底地紅了。

《吐槽大會》播到第三季,他被主持人張紹剛隆重介紹,不是節目總策劃、編劇,而是:李誕,《奇葩說》導師。在11月18日的最新一期節目中,多年好友,主持人、《奇葩說》辯手大王甚至評價他“不是從編劇變成了藝人,而是從編劇直接變成了大明星”。

那個說著“人間不值得”的李誕,用不斷攀升的播放量和出場費證明了,人間需要他。

9月下旬,李誕去了趟日本。在東京,他見到了李小牧。

後者曾在歌舞伎町拉了27年皮條,寫過自傳《歌舞伎町案內人》,成了暢銷書作家,本色出演過拍攝皮條客的紀錄片男主角。最近兩三年,李小牧突然對從政有了熱情,一直忙著參選日本議員。

李誕晃晃悠悠地出現在歌舞伎町街頭——他沒醉,那只是他慣常的走路姿勢。發覺身邊一直有人跟李小牧鞠躬,李誕的眯縫眼擠出一道弧線:“你在這條街上好帥啊小牧哥。”

穿過東京鬧市,他們拐進黃金街上一家隱秘的小酒館。

人間需要李誕

李誕在綜藝節目《奇遇人生》上隨口透露,“剛剛結婚”。(網絡圖)

​紅人

“我要請教一個問題。”在綜藝節目《奇遇人生》短暫的視頻裡,李誕很快有了醉意,他問離過6次婚的李小牧:“婚姻對你來說是什麼?”

為了讓這個提問顯得不那麼唐突,李誕隨口解釋了一句:“我剛剛結婚。”

兩個月後,節目播出,這句無心的吐露將他送上了熱搜。

李誕的妻子“黑尾醬”真名叫陳典,長相出眾,曾被稱為“軍營之花”。從軍藝畢業後,她在淘寶開了家服裝店,李誕是免費的模特和移動廣告牌。錄製《奇遇人生》期間,黑尾醬送了主持人阿雅一件衣服。李小牧聽說後,突然想起幾天前有網友留言,讓他問問李誕,為什麼能找那麼漂亮的女朋友。“你長這個樣,到底是因為你有名還是有錢?”

李誕笑而不語,半天擠出三個字:“運氣好。”

今年5月參加網綜《拜託了冰箱》錄製時,主持人何炅也問他:“你女朋友是不是因為覺得你很有趣,所以跟你在一起?”李誕用一句“她就是貪圖我的美色”,讓現場笑成一片。

人間需要李誕

李誕和老婆“黑尾醬”。(網絡圖)

而在《奇遇人生》中,他告訴阿雅,自己不愛談感情,兩個人的事情不能一個人說,他是個負責任的人。

也許他真的這麼想,也許他只是在迴避追問,總之,這個答案十分討巧。微博上,營銷號們不失時機地尬吹“嫁那個能讓你笑的人”“好看的皮囊不敵有趣的靈魂”……甚至出現了“李誕情話合集”的帖子。

“現在全網刷李誕,到處都是捧。”有網友提醒他,“很危險,要警惕。”李誕回了句:“我除了腚小沒有任何優點。”

有段時間,李誕的粉絲特別喜歡用“活明白了”這四個字形容他。後來,李誕專門發了一條微博:“朋友們,真的不要再誇我什麼‘通透’、‘想得開’啥的了,太傻了,顯得你也傻,我也傻。咱以後別用這些絕症患者床前才用的詞兒了,我可能真還得活挺多年呢。好詞兒有時是受不住的,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褲衩,我腚小。

他告訴粉絲,以後出於任何原因想表揚他兩句的,就說:“李誕,腚真小!”

發這條微博時,他正憑藉在《奇葩說》第五季中扮演的導師角色,再次走紅。

辯手們糾結婚前要不要讓伴侶在房本上加上自己的名字時,他說“婚姻是保護我們的殼,這個殼應當堅固到,即使兩個人的關係不在了,還能保護我們”;蔡康永向現場灌輸“父愛是可以培養”的理論後,他順勢接話“恨也是可以培養的,如果我爸和我一週坐在一起12小時,也許我可以確定他不愛我”;遇到要不要告訴另一半有人在追自己的拷問,他也用同樣的思路拋出一個觀點:“大部分人並沒有那麼高的情商,所以最好少說,少說少錯。”

“用戲謔消解崇高,用庸常抵消理想,用日常生活對應詩和遠方。”這一次,人們說,這就是李誕身上讓大多數人喜歡的地方。

好笑

擁有648萬粉絲的李誕,微博認證有三個身份:詩人、諧星、作家。但很多人認識他,並不是從他的詩或書開始的,而是通過另一檔網綜,《吐槽大會》。

2017年1月,網絡脫口秀節目《吐槽大會》上線。李湘、曹雲金、大張偉、薛之謙、李小璐、鳳凰傳奇……一個個曾在互聯網上被熱議的公眾人物,坐在紅沙發上,眾目睽睽之下接受圈內好友和圈外路人的當面diss——當然是在商量好的範圍之內。

中國的綜藝史上沒有過這樣的節目。《吐槽大會》一炮而紅,交出了現象級網綜成績單,全季播放量達18億。2017年年底,《吐槽大會》第二季開播,熱度不減;眼下正在更新的第三季,也依舊延續著十足的造話題能力。

為什麼大家會這麼喜歡脫口秀?李誕說,因為人喜歡快樂,“這是人的本能,你可以把它理解為剛需。人類喜歡笑,我們試圖讓大家笑,就這麼簡單的一個工作。”

作為節目的總策劃、編劇和人氣“段子手”,李誕的確讓觀眾在總計數十億次播放中,爆發出了洪亮的笑聲。

甚至這個1米83的大男孩,只是站在話筒前,說一句“大家好我是李誕”,便已足夠逗笑。

他長著一張天生喜感的圓臉蛋,用妹妹的話說,李誕“長得玩兒賴”。據說歷年親友間“誰先笑誰輸”的互盯比賽中,這張臉總是佔據著壓倒性優勢,往往“開始”話音還沒落,對方就噗嗤笑了場。編劇史航評價李誕,“他長成那樣子,他念什麼都是解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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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誕經典造型:一頭紅髮加一雙卡姿蘭大眼睛。(視頻截圖)

在憑藉《吐槽大會》走紅之前,這個擅於給人以快樂的人,在網上最被廣為傳播的一句名言是:人間不值得。

但凡有工作不順、突然失業、慘遭失戀、身患抑鬱、自尋短見的人在微博上向“好笑的”李誕求助,他都會回覆一句:“開心點朋友們,人間不值得。”

關於這個被視為“看淡人生”的金句,李誕曾經解釋過:“意思不是你要放棄,而是說你做了該做的事情之後,就不要執著,如果沒有得到一個好結果,就健康地活著。”他的本意是想規勸大家,別太跟自己較勁、讓自己難受,希望大家開心。

李誕信佛,他相信佛學的許多教義。有一天,他認識了一位禪師,驚訝地得知“人間不值得”這句他自創的話,竟然成為了一堂佛學講座的主題。

這件事不怎麼讓他開心。他發了條微博說,“我,年紀輕輕,就說了一堆名人名言,真難堪。”

淺薄

有媒體人評價,李誕之所以招人喜歡,大概是因為他正好在大眾能夠接受的深刻和庸俗的黃金分割點上。

論深刻,他比不過許知遠。作為李誕的對照面,許知遠在媒體上活躍的姿態,似乎一直是他出道時的狀態:苦大仇深,批判時代,熱衷宏大。甚至他的照片也給人一種痛苦思索著人生與時代沉重命題的既視感。

與之相比,李誕每天插科打諢,嬉皮笑臉。也恰恰因此,他比許知遠招人待見。

年初那期《十三邀》中,許知遠試圖對話李誕。

前者生長於70年代,專欄作家鄒思聰評價他是取得世俗成功的知識分子、書店老闆、雜誌總編、嚴肅作家,在網絡上謗譽滿身;後者出生於1989年,是著名的“佛系青年”。前者給人的印象永遠高冷自持,固守本真,“眾人皆醉我獨醒”;而在後者眼裡,所有的時代都一個德行,我醒我睡,都無所謂。

一開始,許知遠的問題拋出去,根本接收不到想要的回應。他說:“僅僅只是有些時代,笑才重要。”李誕反駁,“在哪些時代,笑不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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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時代笑沒那麼重要?”(視頻截圖)

​整場對話,李誕說得最多的三個字就是:無所謂。

外界的評價?無所謂。別人的批評?無所謂。節目哪天不火了呢?無所謂。

除此之外,他頻繁聊到的字眼,就是“錢”。他諄諄告誡許知遠:要賺錢,就不要說太多真話,不要挑戰大眾。

這是李誕庸俗的一面:其他一切都無意義,但錢顯然很有意義。

他直言不諱地和人談錢。給東方衛視的《今晚80後脫口秀》做幕後寫手,李誕是衝著錢去的。

那時,他的微博名還叫自扯自蛋,粉絲只有幾十萬。線上寫段子是副業,李誕的主業是在線下給奧美廣告寫文案。2013年,《今晚80後脫口秀》的主持人王自健通過朋友找到李誕,問他要不要來上海。

“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麼,覺得兩個工作都還行,心裡想留奧美。”李誕諮詢了很多朋友,作家劉天昭的建議最簡單,哪個錢多就哪個。於是,李誕離開了北京。

從幕後編劇,到上場講脫口秀,成為王自健調侃的“我唯二的朋友蛋蛋”,李誕也是衝著錢去的。據說當時製片人葉烽為了豐富節目形態,給了李誕800塊錢,把他“踹”上了舞臺。

在那之前,他一直抗拒表演,一是對脫口秀缺少熱愛,二是對舞臺存在敬畏感。後來他發現,不熱愛也沒關係,錢掙到了,能讓觀眾笑,成就感就來了。“我是一個虛榮的人,我需要得到別人的認可。”他告訴前去採訪他的記者,“你可以拿它當藥、強心劑。”

李誕承認,做脫口秀就是為了賺錢。他不喜歡說“初衷”,“沒有初衷,初衷是想掙錢,不要談情懷,太尷尬了”。

他和梁文道聊天,說自己從來就是哪個錢多選哪個,“我的人生選擇特別簡單,擺在我面前的所有事,哪個錢多我就幹哪個,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其實,李誕和許知遠在中學和大學時代閱讀的內容,有許多相似之處。兩個人也都認為寫詩就是人的本能,“任何人年少的時候,首先就是詩人。”

這是他不那麼庸俗的一面,比庸常大眾詩意的一面。

但許知遠源於認真,走向了深刻。李誕自認懶惰,選擇了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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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誕在綜藝節目《嚮往的生活》中坐實“四體不勤”人設。(網絡圖)

​擰巴

脫口秀從來沒有滿足過李誕的表達慾望。

他喜歡寫詩,喜歡喝酒,空閒時會跟著主持人張紹剛去一些出版社淘書。也許很多人並不知道,李誕最初的夢想,是文學。

2010年,他寫的兩個和尚辯經的對話小故事,被人整理發上了豆瓣,不少人喜歡。有出版商找他出書,他拒了:“我才不幹,我覺得我寫的是垃圾,給我錢我也不幹。”

他並非一開始就接受了淺薄,他掙扎過,擰巴過。

李誕原本可以長成一個“趾高氣昂”的人。小時候成績不錯,初中時期總考年級第一,老師們都盼著他上北大清華。但是三年後,他開始表現出叛逆,“突然覺得讀書很土”。

高中的課間操廣播裡,他的名字總先於音樂出現,跟著一串具體事件。同學們做完操,李誕在主席臺罰站也結束,再去罰掃女生宿舍。那時候,他把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閱讀《動物兇猛》《青銅時代》,像很多文學青年一樣,迷戀著米蘭昆德拉、弗洛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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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誕:普通人只配好好活著。(網絡圖)

年輕的誕仔,真像一個詩人,下筆就是靈氣,但對錢沒概念,對事業沒概念,對未來沒概念,他也不關心這些事。”奧美廣告創意總監、作家東東槍說。早在2007年,他們就在飯否上認識了,他喜歡誕仔詩裡的靈氣,“每朵雲都下落不明”。

就算沒有成為文壇上的傑出青年,李誕原本也很可能成為像許知遠那樣的媒體人。大學時,他去《南方人物週刊》實習過。但就像他在成名後幾乎每一次採訪中都講過一遍的那樣,一個事情令他的軌跡發生了轉向。

實習期間,正值春節,他好不容易排隊買到回家的火車票,卻在報社電梯裡聽到跑春運口的記者說,自己能通過職務關係輕鬆搞定。

他突然覺得“太沒意思了”,沒有他想的“道德很潔淨的東西”。他決定不和“你們這幫子知識分子”玩了。

後來,他選擇了做一個嘻嘻哈哈的人。

李誕與蔣方舟是好朋友。在一封寫給李誕的信中,蔣方舟提到,那個專注寫作時,活的、對的、無敵的李誕,才是真正的李誕。她沒想到,那個李誕如今會跑去講脫口秀。

有人說這也許正是李誕自我矛盾的一面,一邊“虛無”,一邊徹底世俗化。一邊在寫作時冷鬱沉靜,一邊在媒體大眾面前瘋狂熱烈。

其實,讀他的微博就能看出,他是一個很喪的人。

每個新關注他微博的人都會收到這樣一條私信:be water my friend. 這是李小龍推崇的哲思,如水般柔軟又剛強,適應萬物。但到了李誕這裡好像變了味兒,他解釋說,“你可以做任何樣的形態,可以做各種各樣的事兒,隨便。”就像他把“all in the game”翻譯成“眾生皆苦”一樣。

妥協

走紅之後,從《扯經》到《笑場》,再到最新的《宇宙超度指南》,李誕嘴裡戲稱的一本本“滯銷書”,變成了本本賣座的“暢銷書”。

“脫口秀紅人” 這個巨大的標籤附加於身,他鄭重其事對待的寫作,反而變成了類似於“明星周邊”東西。對此,李誕十分坦然:“從我決定了當藝人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會發生什麼。”

另一方面,李誕也慶幸,“現在別人對我的定位就是‘一個說段子的人’,還能寫寫小說,偶有佳作,那我就十分高興了。這樣我比較自在,別人要是對我有期待,我的壓力會特別大。”

成為脫口秀演員是人生中的意外嗎?李誕說他不知道。

“我這個人從小就沒理想、沒夢想、沒目標、沒規劃,所以我活成什麼樣都不意外,但也就是說,活成啥樣都挺意外的。”接受媒體採訪時,他常常被要求站在此刻回望自己為什麼能走到今天,“如果我說我三歲時就顯示出過人的脫口秀才華,這不是放屁嗎?”

從什麼時候開始,李誕修煉成了一個人見人愛的誕總呢?

在記者謝夢遙眼裡,李誕是一種反類型的存在。“人們喜歡他的真誠,喜歡他的鬆弛,喜歡他不加修飾的普通人形象——哪個藝人會上節目戴個800度的近視眼鏡?他在微博和女朋友曬恩愛,他紋著一條花臂的女朋友看起來比他酷太多了。他上真人秀《嚮往的生活》,近乎完美地演繹了四體不勤的懶人形象,製造了大量搞笑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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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李誕。(微博截圖)

有一直以來關注李誕的粉絲在微博上說,一步步看著他從當初那個憂鬱寫詩的小青年“自扯自蛋”,變成了現在的脫口秀紅人李誕,始終覺得他的憂鬱還在,只是當他面對大眾的時候,妥貼地把它們藏起來了,用一個個段子把它們消解了。

李誕卻說,“我並未消解它們,而是學會了與它們和睦共處。”

“我不能說不喜歡現在藝人這份工作,我真的覺得挺好玩的,而且能給別人帶去快樂總是一件好事,從各種意義上說它都是一件有功德的事。”李誕說,但他有時候自己也會想,估計不會一直做下去。

關於未來,他沒有規劃,一切看運氣。“我連婚都敢結了,還有啥事不敢幹?”

他要求自己儘量做一些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儘量做一些自己沒想過的事,“因為由著我自己的性子來,我願意做的事太少了,所以我只能自己想辦法突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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