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金庸」特輯
10月30日下午,武俠泰斗金庸老先生在香港去世,享年94歲。
金庸的逝去,不僅引發了武俠迷“大師已逝,江湖不在!”的感嘆,也在傳媒圈和新聞界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畢竟,作為用一支筆開宗立派的大師,金庸筆力之雄厚,知識之淵博,讓我等小輩歎為觀止。
打個時髦的比喻,筆就是他的魔杖,文字就是他的咒語。
金庸在文字方塊間呼風喚雨,不僅獨創了一個屬於他和讀者的迷人空間,還在現實世界的出版、影視、報紙等領域都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成就。
他不僅是武俠小說界的全能冠軍,也是成功的記者、評論家、專欄作者、報紙老闆、影視編劇,還是一位有著大俠風範、家國情懷的文人、學者。
私人空間裡,他也是一個不缺故事的一流情人,連逝去的日子都和夢中情人夏夢是同一天,讓我們不得不驚歎,冥冥中皆有註定。
有段評價金庸的文字特別好:“一支筆寫武俠,一支筆縱論時局,享譽香江;少年遊俠,中年遊藝,老年遊仙;為文可以風行一世,為商可以富比陶朱,為政可以參國論要:金庸一生的傳奇,可謂多姿多彩之至。”
作為武俠小說一代宗師,金庸為後輩所留下的文化價值和集體回憶遠無法用金錢衡量,但他確實僅憑自己的一筆之力,不僅撬動了難以估量的商業價值,還給世人留下了無窮無盡的靈感。
在華人世界集體追憶金庸大師的思潮中,安徽廣播電視臺也留下了關於金庸先生的獨家影像記憶。
這就是安徽公共頻道在2007年開播之際播出的金庸大師獨家專訪紀錄片《金庸香江古今談》。
《金庸香江古今談》
7集電視訪談紀錄片
安徽廣播電視臺
那是12年前相約在香港的一場面對面的獨家專訪。安徽電視的黃金一代與金大師相約於他近200平方米的超大海景辦公室。
彼時金庸已是八旬老人,正在修讀英國劍橋大學博士學位。在採訪中,金大師不僅暢談了他的留學生活,還對明史提出了真知灼見。
我們不僅留下了長達2個小時的採訪素材,還用電視紀錄片的藝術形式,真實記錄了金大師最平易近人的一面。
一、主創團隊
這次採訪集中了安徽廣播電視臺的精銳力量,主持人是時任安徽廣播電視臺的首席主持人、以深度訪談見長的高健健老師;節目編導是我臺紀錄片導演、日後以高清紀錄片《大黃山》一舉成名的王振濤老師。
12年前,電視人前輩們用鏡頭記錄下了這次難得的採訪。而他們在職業生涯中採訪金庸大師的難得經歷,也在無形中吸收了金大師思想光輝的吉光片羽,成就了與眾不同的藝術人生。
12年後,當傳播載體發展為新媒體,節目主創在第一時間內追憶大師的文字。大師故去,轉瞬歷史,文字和影像留下的光芒永恆。只是金大師對著鏡頭說想來“黃山看看走走”的心願已無法完成,徒增遺憾。
今天,“新安讀書月”公號就將為大家放送出《金庸香江古今談》第一集:拜訪金庸。
讓我們跟隨鏡頭,回到12年前那個暢聊的下午。
二、文字實錄
撲面而來的香港夜色,像一個迷離的夢。我們正是為尋夢來到繁華的香港,為著拜訪一位大師,他就是造就幾代人英雄和俠義夢想的金庸先生。
在夜風中登高遠望,平靜安詳的港灣燈火無法平息我們內心尋找江湖高人的衝動。因為充滿期待又滿懷想象,一個普通的香港之夜在我們看來,就顯出了幾分神奇。
今天是我們和金庸先生相約的日子。
說實話,早在成行之前,對這一次採訪的話題,我們頗費思量。大家都知道,先生以武俠小說聞名於世,他的“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15部小說風靡海內外,全球發行量超過一億冊,在華人世界擁有超過3億的讀者。因此,讓先生談武俠自是不難,但能不能深入小說風靡的“金庸現象”背後,進行一次另闢蹊徑的獨家訪問呢?
重信,守時,金庸先生如約而至,一如想象那樣的儒雅風度,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慈眉善目的長者,同時又不失率真。
【訪談】高:高健健 金:金庸
高:安徽是出筆墨紙硯的地方,給您帶的宣筆和硯臺。
金:謝謝你。
高:您去過安徽嗎?
金:我沒去過。
高:沒去過?
金:本來,婺源屬於安徽的時候,我們老家是婺源的。
高:您的老家不是在……哦,跟浙江海寧靠的很近。
金:我出生在海寧,我們從婺源遷到浙江去的。
高:婺源遷過去的?
金:嗯,你們婺源,我們姓查的從河南那邊、汝南那邊遷過來的。
按預先設定的採訪思路,我們想讓先生以口述親授的方式走進系列節目,避開小說話題,充分展示他的學問識見,在數古論今的放言暢論中,讓廣大觀眾領略金庸作為學人的情懷與見解。但是,身為一代大家,金庸出言謹慎的問答多少讓我們有些始料不及。
金:你們這個一個一個提綱啊,因為我對明史沒什麼研究,問就可以問,不過我沒有什麼新的意見。
看出來,老先生非常謙虛,不過他的一再謙虛可是讓我們的心又提了起來,好在他最終還是同意了和我們聊聊明朝的歷史。
金:那也可以。不過我就沒有我的意見了啊。
高:我們是希望能有這樣一個系列的訪談……
如果問我們為什麼選擇明史作為採訪話題,想必眾多金迷都能會心一笑。想想看,無論是射鵰英雄傳、神鵰俠侶、倚天屠龍記三部曲,還是碧血劍,這些小說都有一個真實的歷史背景;再說了,金庸還專門寫過《袁崇煥評傳》的論文,對歷史,尤其是明史,金庸不可能不熟悉。
之後的採訪進行的比較順利,持續的時間也長。八旬老人金庸言談間不僅神采奕奕,而且思維縝密,語言流暢,既有對歷史人物和事件的精闢分析,又有學術上旗幟鮮明的獨特觀點,我們聽得津津有味。
高:因為知道您在寫《中國通史》麼……
金:《中國通史》沒有寫。我現在在劍橋大學,在研究唐史。
高:唐史?
金:嗯,唐史。所以你如果跟我講唐史,我比較深入一點,比較有研究。差不多讀了一年多書,都在唸唐史。
高:在劍橋讀唐史,跟咱們原來在中國知道的這個唐朝的歷史一樣嗎?
金:差不多的。不過在劍橋唸的,都是念外國人寫的唐史。
高:他們寫的跟我們的不一樣嗎?
金:嗯,是啊,差不多。不過他觀點比較廣泛一點。他研究唐朝跟西方的交通,研究唐朝向中亞擴充,這些東西。跟日本人的關係,主要對國際關係上比較注重。
談起自己在劍橋的留學生活,金庸先生頗為滿足,甚至表現出年輕人般的興奮之情。
高:我看到有一個採訪,對您說,您的導師現在對您的評價怎麼樣。您開玩笑說,你比你的同學中文要好。
金:是啊是啊。也不是開玩笑,這是真的,我的同學都是英國人,他中文當然不會好的。
高:那他們讀中國歷史,讀起來會吃力一點嗎?
金:嗯,會困難一點。不過導師教他們中文,歷史他們不讀。
高:噢,教他們中文。
金:嗯,我有很多同學是南韓人,韓國人,他們韓國人對中文很有興趣。
高:因為您這麼一個性格很溫和的人,在小說裡寫了那麼多的武俠,俠義的東西,我覺得跟你平時的風格不太一樣啊?就不是一個動刀動槍的人啊。
金:哎,是啊,不是動刀動槍的人,對對。
高:那怎麼會在小說裡寫出……
金:這個是想象的。人家問我這個問題,我就說有的人寫妓女,男的作家他不一定自己要去當妓女的。他是靠想象的。所以很多,像有的人寫,現在很多作家寫貪官汙吏,他自己不會去做貪官,也不會去腐化的,但總是靠想象的。
金庸先生喜歡藏書,他的辦公室書架上,不僅擺放著自己各種版本的武俠小說,還羅列著許多先生興趣所至收集來的各類書籍。
高:我看到在您的書架上擺了很多的書,這些書您都看過了嗎?
金:我沒有都看過。有用的我就買了,有些是人家送的。
高:在那邊看到有很多各種版本的您的小說。那外國人翻譯,能把你的這些東西翻譯得準確嗎?
金:我想,東方人翻的好,日本的、韓國的、泰國的這些翻的好,英國的、法國的,翻的沒有這樣好。
高:我剛才在您那兒看到一張照片,那個是您的女兒還是……
金:那個是我太太。
高:你太太啊?
金:嗯,是啊。
高:啊,那麼年輕漂亮,我看了半天我在想,這是女兒還是太太,我還猶豫了一會。
金:這是第三次結婚了。
高:第三次啊。
金:嗯,是啊。
談起自己的第三任夫人,金庸先生表現得坦蕩而自豪,看著老先生說話時嘴角邊掛著的燦爛笑容,我們心裡不由得讚一聲:好一個金大俠!
採訪間歇,金庸先生很耐心地給我們一一簽名,還再三說沒能很好地配合我們的採訪,不停地表示著自己的歉意。看著老先生為我們簽名時那專注的神態,我們在感動之餘,甚至有些難以置信——這樣一位溫文爾雅的和藹老人,真的就是那個縱橫武俠世界、筆下創造出無數英雄人物的金庸金大俠嗎?
金:你們主要看我,看書,看電視。
高:看書,看電視,對。
金:可以談談書的,談談電視劇。
高:好啊好啊。回去我們好好做功課。
金:因為歷史,講明史我都忘記了。
金庸先生言談中帶有濃重的江浙口音,謙和中含著篤定。他對黃山和徽州文化很是嚮往,說自己將來想到安徽去看一看。我們當然是熱情邀請了先生,並約定等下次他從英國回來的時候,力爭促成先生的安徽之行。
金:下次你們有機會,邀請我去黃山啊 。
高:好的好的,沒問題。
金:到安徽來談,就可以談的多一點,時間久一點……
高:謝謝,再見。
金:再見。
我們在香港的採訪告一段落。
憑欄望海,我們不由地回味起金庸先生的言談舉止以及融入其中的智慧識見,我們心中清楚:作為一位為廣大讀者寫作的大師,金庸先生同樣樂於面對廣大的電視觀眾,貢獻他的學識與思考;而他這些思想理所當然應該為更多的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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