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與裘之《刺王僚》

京劇《刺王僚》的【西皮二六】唱腔,是由穆鳳山首創的,是銅錘花臉應工戲。

金少山最為稱道的兩出戏,一個是《鎖五龍》,另一個就是《刺王僚》。可惜,他本人沒有留下《刺王僚》的唱腔錄音,這是花臉研究和鑑賞的一大憾事。

淨行的金派雛於金秀山,成熟於其子金少山。好在金秀山的《刺王僚》有遺音傳世,不妨聽一聽這張 1908 年的百代老唱片,唱詞如下:

“ 列國之中(呃)干戈厚,弒君不(喔)啻(呀)宰雞牛。雖然是弟兄(呃)們情(呃)義有,各人(吶)的心(吶)機各人謀。昨夜晚一夢真少有,孤王坐在打魚的小舟。見(吶)一個魚兒在水上走,口吐著寒光照人的雙眸。冷氣吹得難禁受,大叫漁人快把船來收。只嚇得孤王我就高聲吼,回頭來又不見那打魚的小(哇)舟。醒來就不覺三更候,渾身上下冷汗流。愚兄一時解不透,御弟與(呀)孤解根由。 ”

金秀山拜師於何桂山,與譚鑫培長期合作。他嗓音洪亮,膛音極好,善用鼻音,講究演唱技巧。這段《刺王僚》唱得蕩氣迴腸、錯落有致,令人回味。其中“口吐著寒光”的“寒”字能使聞者悚慄,而“御弟與孤解根由”的“根”字咬字有力並運用鼻音,把姬僚心有餘悸的情感表露出來,聽上去也十分過癮。據說高慶奎《逍遙津》裡“牙根咬碎”的“根”字就是從此處化來的。值得一提的是,唱詞中“干戈厚”是“干戈構”的誤傳,“構”是交戰的意思,後來寫(唱)成“厚”、“後”、“吼”都是不對的。另外,“不啻宰雞牛”的啻應讀作“赤”音,而不是“地”音,也是字音的誤讀,後來又記成“不比”就更講不通了。

金與裘之《刺王僚》

金少山

金少山之後,最著名的金派演員當屬王泉奎。王泉奎從師於張春芳,藝宗金秀山。他的《刺王僚》十分出名,可謂譽滿津、滬,一時受到觀眾的追捧。與金秀山的唱腔比較,有幾處小的變化。“弟兄們”的“們”字更加強調,“各人謀”改為“各自謀”,“一夢真少有”改為“一夢很少有”,“回頭來又不見”後稍作停頓,再唱“打魚的小舟”,把【二六】和【流水】的轉換間巧妙的給了一個鋪墊。“愚兄一時”改作了“吉凶二字”。這些變化會不會是繼金少山的遺韻呢?

還有一位金少臣,他的《刺王僚》也是頗具風采的,因名氣略小,常被人忽視,可以在重溫楊寶森的《伍子胥》時,再認真聽一聽。

裘盛戎的藝術主要來自他父親裘桂仙,但裘盛戎是“化為我用”的大師,常常博取眾家之所長,不露痕跡地用到自己的表演中來。《刺王僚》大的格局就是學金的,但是裘盛戎結合自身條件和風格,又作了很多改進,以他 1957 年的唱片錄音作比較,不難發現他更追求唱腔的節奏感,聽來尤如在舟中隨波搖擺動盪,很符合唱詞的意境。唱詞上,“不啻”改為“不如”,比較通俗易懂;“一夢真少有”改為“得一夢實少有”;“大叫漁人快把船來收”改作“高叫聲漁人,你快把網來收”;最後兩句則為“這樣的機(呀)關我解也解不透,御弟與孤解根由”。在行腔上,金派這一段的平聲字音(第一聲)達 73 個之多,而裘盛戎則減至 58 個,改變這 15 個字的音調,卻使唱腔更富於變化。另外,裘盛戎還增加了長短音的變化,很少平均使力,而是唱得迭蕩起伏,而又十分穩鍵。“高聲吼”和“回頭來”是由慢轉快的拐點,就像是過山車攀至軌到頂點,“又不見”開始順坡而下,“醒”字後面突然停頓偷氣,而不像金派那樣在前面換氣,接下去就越來越快,到“御弟與孤”的“孤”字陡然收住,再緩緩收尾。前面講到的金派唱法中運用鼻音的俏頭“弟兄們”的“們”字,和“解根由”的“根”字,同樣善用鼻腔共鳴的裘盛戎卻放棄了,“們”字行腔處理得更像是《鍘美案》中“我勸你認香蓮”的“蓮”字。但在他的《探皇陵》(“掌銀燈”的“燈”字)和《赤桑鎮》(“坐開封”的“封”字)裡,我們還是能見到金派“們”字腔的影子。但應當承認,就唱腔而言,裘派確實更為精緻。但就對姬僚的人物塑造而言,裘盛戎的唱腔就略顯得俏有餘而勢不足了。因此,我們在他與譚富英合作《鼎盛春秋》的實況錄音中,明顯感到他將聲音壓得更為粗壯,並運用炸音來加重唱腔的質感,來彌補不足。

金與裘之《刺王僚》

裘盛戎

另外,裘盛戎將姬僚 “黃三塊瓦”的臉譜兩腮揉進紅色,更加美觀好看了。他演包拯也用此法,避免毫無生趣的黑臉。

方榮翔在演唱上繼承了裘派,又有所創新。“文革”後,他的《刺王僚》也很受觀眾歡迎。他將唱段中“得一夢”的“夢”、“實少有”的“實”、“口吐寒光”的“吐”等字,唱回了字的正音(裘盛戎唱成“猛”、“失”、“兔”音)。“網來收”改回“舟(金派為‘船’)來收”。唱腔更加華麗、清亮,但金派原有的藝術質感,在方的身上就基本看不到了。

金與裘之《刺王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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