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菜羹,都能讓他的生花妙筆寫成「人間決無此味」

蘇東坡寫過一篇《菜羹賦》,是他在困頓生活中自得其樂的一種方式,他在敘中說:“東坡先生卜居南山之下,服食器用,稱家之有無。水陸之味,貧不能致,煮蔓菁、蘆菔、苦薺而食之。其法不用醯醬,而有自然之味,蓋易而可常享。”說白了,就是把缺鹽少醋的蘿蔔、大頭菜和薺菜煮成一鍋“亂燉”,再放上一些碎豆子,就成了少見的“美味”。做此羹的要點是要用山泉水洗淨蔬菜,用樹葉和樹根來燒火,把膏油燒熱後,放入三種蔬菜燉開,注入山泉,再加入豆糝,其間不要亂攪動,也不放醋和醬料,更不放花椒、桂皮等香料。等到蔬菜和豆糝都燉得酥爛,一鍋甘美適口的菜羹就可以端上飯桌,讓人們大快朵頤了。有了這菜羹,什麼易牙的廚藝、傅說的功業統統都不放在眼裡了,什麼彭屍、灶王爺也都一邊玩去。“或非天竺酥酡,人間決無此味”。老夫吃著這些菜羹,心平氣和,周身舒泰,忘卻煩惱,遠古的先民也不過如此吧。

一頓菜羹,都能讓他的生花妙筆寫成“人間決無此味”

在蘇東坡的生花妙筆下,清詞麗句、典故頻出,一碗再簡單不過的菜羹,也充滿了詩情畫意。更重要的是,他那浪漫主義精神和隨遇而安的心態感染了我們,讓我們明白:任何逆境也抵不過一碗菜羹。

後來東坡被貶謫惠州,就沒那麼幸運了,此地很少養豬,而羊肉只有當官的才買得起,他因此發明了“羊蠍子”吃法,說白了,就是吃一些別人不要的羊脊骨。他給弟弟子由的信中說:“惠州市井寥落,然猶日殺一羊,不敢與仕者爭買,時囑屠者買其脊骨耳。骨間亦有微肉,熟煮熱漉出(不乘熱出,則抱水不幹)。漬酒中,點薄鹽炙微燋食之。終日抉剔,得銖兩於肯綮之間,意甚喜之,如食蟹螫,率數日輒一食,甚覺有補。”蘇東坡就是這麼個不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弄兩根羊脊骨,也寫得如此詩意盎然、情滿意足。

東坡先生在惠州仍寫出了“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的詩句,傳到京師後被認為“過得快活”而被髮配到更為荒涼的海南儋州。

一頓菜羹,都能讓他的生花妙筆寫成“人間決無此味”

蘇東坡被貶謫到海南途中,曾經在梧州、藤州之間與弟弟蘇轍相遇,見到路邊有賣麵條的,於是兄弟二人各吃了一碗麵條,麵條粗糲、難以下嚥,蘇轍面露難色、置筷嘆息,蘇軾卻很快吃光了麵條。他自嘲地對蘇轍說:“九三郎,你還想細細咀嚼嗎?”說完大笑而起。

海南孤懸海外,那時是蠻荒之地,被貶官員多是有去無回,生活條件極其艱苦。他的心情也很孤寂,曾寫下“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悽然北望”的詞句;每日的飲食起居,用他的話說就是“此間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然亦未易悉數,大率皆無爾”。

一頓菜羹,都能讓他的生花妙筆寫成“人間決無此味”

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蘇東坡仍然發揮浪漫主義的想象,寫下一篇《老饕賦》,美妙的想象多少撫慰了他乾渴的心靈。這篇文章以四六駢儷之體寫成,文辭華美,典故雅緻,對仗工穩,音韻鏗鏘。賦中所描繪的情景仿若人間天堂,人們飲著仙汁瓊醪,有美女在翩翩起舞相伴,悅耳的歌聲和音樂環繞左右,各式精美菜餚和點心任你取用,鮮肉、蟹螯、羊羔、蛤蜊、杏酪,都給了人稱“老饕”的先生以極大享受。

但實際情況是,此時的蘇東坡生活困頓,經常飢寒交迫,“夜來飢腸如轉雷,旅愁非酒不可開”,哪裡有什麼美女、美酒、禁臠、蟹螯,跟“老饕”的生活簡直相距十萬八千里。

一頓菜羹,都能讓他的生花妙筆寫成“人間決無此味”

就是在各種艱難困苦的條件下,蘇東坡都能慨然處之,盡力與當地百姓打成一片,發掘當地的美食。他不端架子不擺譜子,處世接物不拘泥於俗套,“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兒”,是難得的真性情、真人格的體現,這也才是真正的“老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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