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詩詞文化的比較——詩詞與俳句「客觀日本」

從九歌到湘夫人,從詩經楚辭到盛唐長安,在中國燦爛而瑰麗的詩詞文化中湧現著各種各樣的詩詞歌賦,到現在,我們仍能從生活中找到詩的影子在每個人的身邊縈繞,經久迴響,念念不忘。

從古詩詞到現代詩,我們有曾經的小橋流水如“綠蟻新醅酒,紅泥小暖爐”的溫和而淡雅,有“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的哀婉幽怨,有“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的灑脫與不羈,我們不缺乏這樣的小小情意;同時,我們也有著大氣磅礴如“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孤遼壯闊,有著怒而衝冠”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氣。

有人說,中國人詩心已死,君且看用黑色的眼睛去追尋光明的顧城,用自己的一生去圓自己“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孩子,君且看曾經轟動你我生活中的“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盡傾江海中,贈飲天下人“ 這豪氣,這浪漫,何來詩心已死之語?

讀慣了顧城與北島,在生活中接觸語文還有著各種各樣的方式,有一言說生活即是語文,而語文則是一種生活方式,我們每天活在這個”大語文時代“中,無時無刻不薰陶著浸染著我們,慢慢的我們發現,在其他國家的文學作品中也有著同樣的輝煌與燦爛,如莎翁14行詩,如松尾芭蕉的俳句。

從和我國詩詞最為相近的和歌俳句開始,再一次感受美。

中日詩詞文化的比較——詩詞與俳句「客觀日本」

有一種說法,說俳句的形成得益於中國近體詩中的絕句。日本中古的時候出現了和歌,和歌的格式是五句三十一音。後因多人合詠和歌,出現了長短連歌。而俳句起源於連歌,為連歌的發句,為三句十七音。連歌的脅句,為二句十四音。加起來正好是三十一音。而中國古人有一說法,把絕句看成是律詩的一半,即所謂“絕者,截也”。古代日本詩人大半都能漢詩,所以,俳句的形成,很可能是日本人從絕句和律詩的關係上得到了啟發。

正岡子規曾說:“俳句、和歌、漢詩形式雖異,志趣卻相同、其中俳句與漢詩相似之處尤多,蓋因俳句得力於漢詩之故。”

中日詩詞文化的比較——詩詞與俳句「客觀日本」

俳句的意境與漢詩更多有相通之處。俳句的妙處,是在攫住大自然的微光綺景,與詩人的玄思夢幻對應起來,造成一種幽情單緒,一種獨在的禪味,從剎那間而定格永久。而這種禪寂,在中國的詩歌裡也屢有體現。比如王維的詩句:“愛染日已薄,禪寂日已固。”(《偶然作》)、“一悟寂為樂,此生間有餘”(《反覆釜山僧》)等。

而日本俳句詩人,有很多能寫漢詩。也有很多,把中國的漢詩俳句化。比如芭蕉的一句:“長夏草木深,武士留夢痕”便是引杜詩“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所作。

我們從和歌說起,和歌起源於口耳相傳的遠古時代,記紀歌謠中保存著它們的孑遺,只是在形式上尚處於不穩定的狀態。待到“萬葉集”時代,和歌以短歌為中心,包括長歌、旋頭歌、片歌等諸形式才基本上凝定下來。延至“八代集”時代,和歌作為日本宮廷文學的樣式之一達到了繁榮的頂峰。中世以迄近世,和歌的創作形勢雖有衰颯,但是其中的短歌作為知識分子的基本教養之一,依然生機勃勃地活躍於日人的筆下唇邊。

中日詩詞文化的比較——詩詞與俳句「客觀日本」

在我們認知中比較著名的和歌有被人熟知的《萬葉集》,其中的雷神短歌想必是朗朗上口,其中的“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天無雨,我亦留此地”在新海誠大師的言葉之庭中一舉成名,但這首雷神短歌每句話都是經典的,如另一版本的“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也有著一種小小的心思在其中。

和歌主要有著中國漢朝到晚唐時期的影子,首先,詩集的組成形式有三種體制,長歌(詩歌的長度沒有限制,每行的音節為5,7,5,7,5,7„„);短歌(每首詩只有5行,音節組成為5,7,5,7,7)音節組成是模仿中國詩歌近體詩中的律詩與絕句,同樣為5言與7言,在現在人們通常所知的和歌主要指短歌,音節組成為很有規律的577577,但由於和歌中日語平假名音樂性沒有漢字強烈沒有尾韻,沒有對仗,也沒有平仄。

中日詩詞文化的比較——詩詞與俳句「客觀日本」

和歌不用第一人稱,也沒有句逗,這與漢詩也頗相似;作者範圍廣泛,上至天皇貴族,下至農民,流浪藝人甚至一些不知名的歌者,可以說是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都可以創作的文學形式,其題材包羅萬象。日本古代詩人間編纂家紀貫之曾經在《古今和歌集》的假名序中,用詩經六義“風雅頌賦比興“來闡述和歌的六體,找到和歌和漢詩某些共同的表現手法,儘管如此,和歌缺少了漢詩雄偉的氣勢和現實主義精神。漢詩主張”詩以言志“,抒發時代的真情實感,強調”文質取半“、”以情偉文,以文被質“,即思想性和藝術性同時並重,而和歌則專注於個人情感的抒發,這也和日本人情感內斂而含蓄有關,比如在告白的時候那一句經典的”今晚夜色很美“足矣,他們的情感向來在不言中點點滴滴沁人心底;山上憶良的《貧窮問答錄》是由兩個處於班田制度下的貧苦農民對話組成的長歌,然而他們並沒有表示對”里長“及社會的不滿,而只是發洩對貧窮人生的苦悶和對自身的哀憐。即使是”防人歌“也只表達對父母妻兒的思念,而很少關心戰爭或社會本身。

從12世紀的平安時期以後,日本流行一種叫“連歌“的詩歌形式,它是和歌的一種,由兩人或多人為了娛樂輪流即興吟詠而成,類似於中國的”柏梁體“;它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和歌的嚴謹,即拘泥的形式和偏重感情的傾向,他題材廣泛,紮根生活,因而雅俗共賞,在此後的一段時間內,以滑稽詼諧為題材的”俳諧連歌“又佔了上風,俳諧連歌以粗鄙語人詩,獲取幽默效果,一些詩人不滿於現在的沒有絲毫美感的連歌,從和歌形式加以改進,首先,山崎宗鑑,荒本田首武等人開始將連歌的首句分隔開,作為一種新穎的吟詠體,此為俳句;17世紀的松尾芭蕉以”幽玄“和”閒寂“入詩,使俳句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中日詩詞文化的比較——詩詞與俳句「客觀日本」

作為現在耳熟能詳的俳句而言,他被人們口耳相傳自然有自己的道理,首先,俳句的形式仍是五七調,以三言十七音為主,沿用了5-7-5的音節規律,第二,因為俳句很短,他無法駕馭大的社會題材,較為貼近生活,第三,俳句繼承了和歌的美學,卻有其獨特之處,這主要體現在意象的運用上,如美而婉轉清雅的“季語“,如春之”茶摘“,夏之”七夕“,秋之”紅葉狩“,冬之”年賀狀“。 說到俳句,就不能不提俳句之神松尾芭蕉,和另一個俳句詩人正岡子規,比如其句“我庭小草復萌發,無限天地行將綠“寥寥十餘字將天地將蓬勃的生機寫的欲透紙而出,寫初春,”雪融豔一點,當歸淡紫芽“,融雪,紫芽,選取意象色彩素雅清冷乾淨,教科書一般的日式美學。

而,在他筆下的夏天,章魚壺中夢黃粱,天邊夏月,則有著另外一種風味,作為十分工整的俳句5-7-5格式,他筆下有迷濛馬背眠,月隨殘夢天邊遠,淡淡起茶煙,舊時中日文化多有相通,這一句是化自杜牧的《早行》,“垂鞭信馬行,數里未雞鳴。林下帶殘夢,葉飛忽時驚“ 再來看看松尾芭蕉大師筆下的千古名句“古池塘,青蛙跳入水中央,一聲響“與古詩中”鳥鳴山更幽“相似又不同,鳥鳴句寫的是鳥鳴襯的山林愈發寂靜,而蛙躍句,則描繪的是亙古的靜寂被忽然打破之後又迴歸於更深的寂靜。是所謂,佈滿青苔的古池就是萬古長空,清脆的蛙躍就是一朝風月,這種幽深的禪意,只屬於日本的空寂之美,在中國人的心中也能頗有感觸。 古詩中多有思鄉戀家之情,在俳句中則有小林一茶的“燕別叫了,從今天起,我也是漂泊者啊“淡淡幾字,卻讓人不由愴然,同樣的,中國有才女李清照,日本有才女和泉式部,”本思已忘懷,徒留儂身,莫非君之遺物“我徒留在這世間的軀體,也不過是你的遺物,這樣的深情熾烈,在含而不露的日本文化中非常罕有,也顯的更加動人。

中日詩詞文化的比較——詩詞與俳句「客觀日本」

最後欣賞幾首俳句吧

雀の子そこのけそこのけお馬が通る

小雀兒,

迴避罷,

迴避罷!馬來了呵!

痩せ蛙 負けるな 一茶ここにあり

瘦青蛙,

別輸掉,

這裡有我一茶!

我ときて遊べや親のない雀

到我這裡來玩喲,

沒有爹孃的麻雀。

やれ打つな ハエが手をする 足をする

不要打吶,

蒼蠅搓它的手,

搓它的腳呢。

これがまあ終(つひ)の棲(すみか)か雪五尺

這終老居住地,

哦,五尺雪!

露の世は露の世ながらさりながら

我知道這世界,

本如露水般短暫,

然而,

然而。

ふるさとや寄るもさはるも茨の花

故鄉啊,

觸著碰著,

都是帶刺的花。

鳴くな 雁 今日から我も旅人ぞ

雁別叫了,

從今天起,

我也是漂泊者啊!

わが春やたどん一つにい小菜一把

一把小菜一塊煤,

此乃我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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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俳句十六首(情詩欣賞)

1

待我君衣溼,

君衣不可分,

願為山上雨,

有幸得逢君。

2

石上叢生樹,

繁開馬醉花,

贈君聊折取,

君已去天涯。

3

君行是長路,

如席捲成團,

願有天來火,

焚燒此席完。

4

相見須臾別,

暫時慰我情,

後來愈想念,

戀竟似潮生。

5

今晚鶯鳴否,

單思太可憐,

晚霞繚繞處,

明月已經天。

6

東風吹白浪,

來打奈吳灣,

好似千重迭,

戀情永往還。

中日詩詞文化的比較——詩詞與俳句「客觀日本」

7

人可戀而死,

戀情則永生,

相思相戀日,

杜宇總來鳴。

8

白日當空照,

永恆不變形,

天空無日照,

我戀始能停。

9

開出春花好,

攀花手摺持,

花開千百遍,

無已戀君時。

10

與姝難相見,

相思入夢魂,

晝長春日永,

相念到黃昏。

11

橫野成春野,

蔓延紫草根,

鶯鳴長不斷,

念念是君恩。

12

一瓣櫻花裡,

千言萬語難,

贈君君記取,

莫作等閒看。

13

夏野繁開者,

鮮紅百合花,

花開人不見,

單戀芳堪嗟。

14

山上徘徊月,

出山猶有時,

待君今夜久,

更漏已嫌遲。

15

我正戀君苦,

待君門戶開,

秋風吹我戶,

簾動似人來。

16

相思人不見,

不見又常思,

最是難堪處,

心情展轉時。

摘自《萬葉集》——日本古代詩歌總集(在日本文化中相當於中國古代《詩經》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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