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亮總有危機


鬱亮總有危機


鬱亮是一個危機感深重的人。

在他的職業生涯中,總讓外界覺得這個人無時無刻不在焦慮。

鬱亮的上一次被議論紛紛的焦慮是一個月前的萬科南方區域的內部例會上:猩紅的背景板,“活下去”三個字像是戰場上被逼到末路的一方,只能以用鮮血護衛住自己生存的權利。

但事實是,萬科不僅不需要擔心活不下去,反而活得很滋潤。

在10月25日萬科的三季度財報上,萬科營收增長50.32%,淨利增長26.09%的表現,讓別家公司心中暗罵:鬱亮就是個戲精

不過,中國房地產行業複雜動盪,或許正因為這種無時無刻縈繞的危機感才使得鬱亮在權謀機變的萬科中脫穎而出,並在接下來的十數年間引領著萬科始終居於行業之巔。

初識

鬱亮的履歷光鮮。1984年,全國高考錄取率僅為29%,19歲的蘇州小夥鬱亮,以數學滿分的成績,考上了北京大學國際經濟系。

北大四年,鬱亮在約翰·克里斯朵夫的《光榮與夢想》中,堅定了一個想法:一個紛亂中崛起的時代才是一個凡人最好的舞臺。

那個時代,各種思潮激烈碰撞,在知識上有所積築的人大抵都在改革精神的侵染下,有“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的情懷。

從這點來看,80年代的青年們比現在要幸運,不管身處的環境是否睏乏,但不斷前進的成就,幸福感和理想還是有的。

鬱亮後來回憶自己的學生時代時總結道:自己成為“堅定的市場派”且“不迷信權威”。改掉了自己討厭的“蘇州人性格”——怕事、追求安逸、不敢冒險。

1988年,鬱亮大學畢業被分配到深圳外貿集團工作。

深圳外貿集團是一家為香港提供生鮮食品、土畜產品進出口的大型國企,鬱亮第一個月的工資298元,算是非常高的水準了。

好景不長,兩年後,公司的外貿業務出現萎縮,發展遇到了困境。

25歲的鬱亮,冷靜的思考公司的現有業務模式後,給領導遞交了一份厚厚的“商業連鎖模式建議書”,但讓一個國企在90年代初思變做市場化,僅憑一份計劃書,不過是天方夜譚。

“不迷信權威”,“堅定地市場派”,這兩條學生時代的準則註定了鬱亮會離開。

鬱亮的下一站是萬科,在朋友的引薦下,鬱亮捧著自己的連鎖模式商業計劃書,來到了王石面前。

這是兩個人交集的起點,此後近30年的時間裡,這兩個人在同一戰線上,締造了引領中國房地產的萬科帝國。


鬱亮總有危機


王石撐起了萬科崛起的前半程,鬱亮則在固守中徐徐擴張,很難說誰的功勞大,兩個人都在各自的輪迴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當鬱亮手捧計劃書站在王石面前的時候,王石實際上是並沒有對計劃書產生太多的興趣的:萬科雖然正準備打造多元化的企業,但是短時間裡並沒有商業連鎖業務。

不過王石還是仔細地看了鬱亮的商業建議書,並且做了詳細的備註。

這讓鬱亮大為感動,所以即便被分配到不是自己所長的萬科證券和投資部門時,他也依然幹勁十足。

在萬科前幾年,王石正是當打之年,鬱亮沒有太多發光的機會,不過不俗的工作能力還是讓其迅速成長為了王石的心腹。

直到1994年,萬科迎來了一次重大危機——“君萬之爭”。

這次危機也讓鬱亮一戰成名。

孤身救主

1994年3月30日上午10點30分,君安證券總經理張國慶和副總張漢生走進王石的辦公室。雖然前一天已經預約,但是這兩個人的到訪,還是讓王石猜不透來意。

君安證券是萬科發行B股的承銷商,目前仍然持有萬科1000萬股,算是萬科的股東。

一見到王石,張國慶就開門見山說:“君安證券準備給萬科的管理層提些意見。”

“君安準備下午開一個新聞發佈會,正式提出對萬科的意見。不要誤會,對你沒有其他的意思,君安是代表中小股東給萬科的經營戰略提意見,會對萬科的長遠發展有好處,對你也有好處,對中國證券市場發展更有明顯的好處。”

這番話火藥味明顯,意有所圖。

王石答道:“我可以參加下午的新聞發佈會麼?”

張漢生輕描淡寫:“你就不要參加了吧,只是因為要給萬科提意見,事前通知一下。”

“既然給萬科提意見,為什麼萬科的董事長不能參加呢?”王石越發感覺到來者不善。

“你要參加也沒有問題,提意見是以‘告萬科全體股東書’的形式,並在明天的《深圳特區報》上刊登,建議改組董事會。形式或許會讓你覺得有些激烈,但這是為了萬科好。改組後的董事會還是由你擔任總經理。”張國慶一邊說一邊起身,表示要告辭了。

這倆老總進屋出屋只用了五分鐘。

後來在君安證券的“‘告萬科全體股東書”上,王石摸清了君安證券的來意:君安承銷萬科B股,有1000萬股仍壓在手上,成本在12元每股,而目前市場價只有9元每股,按市場價售出將虧損3000萬元。要想既脫手套現,又不虧損,最好的方法就是製造萬科被收購題材。

收購概念自然刺激股價上漲,只要萬科股價上漲,君安就可以一舉三得:一、拋售積壓的萬科股票,資金回籠;二、借小股東的支持控制萬科董事會,更方便地操縱股市,三、贏得維護小股東利益,市場創新的好名聲。

這場陰謀,萬科破局的關鍵點有兩個:一、萬科能不能瓦解改組萬科的聯盟,挫敗其發起特別股東大會的動議;二、充分向市場披露信息,不要盲目跟進購買萬科股票,以免受損。

君安證券擁有萬科大股東新一代委託的6.2%的股權,董事中創公司已經退出,君安手中的股票加上新一代湊不到10%,不具備法定發起召開臨時股東大會的權利,董事海南證券1.1%的股權成為關鍵。

王石環視了手下眾將,決定把遊說海南證券的重任交給鬱亮。

頗有當年劉玄德長坂坡託孤趙子龍的豪邁,生死攸關時刻,知遇之恩,鬱亮不敢不報。

4月1日,星期五。

鬱亮飛往海南島,尋求海南證券老總文哲1.1%的支持。而同機前往的還有君安常務副總張漢生,他同樣衝著這生死攸關的1.1%。

誰能拿下這關鍵的1.1%,或許就能主宰萬科以後的命運。

文哲是人際關係高手,兩邊都不願得罪:既不書面授權君安,亦不宣佈同君安沒有關係。

不過在鬱亮的苦苦勸說下,文哲明確:君安不得再借用海南證券的名義反對萬科。

後來就是這個表態,在君萬之爭中,給了君安證券痛擊。

說服了海南證券,鬱亮又火速接到了王石電話,讓他從海南島直飛北京中國證監會,向中國證監會陳述情況爭取萬科繼續停牌。

此前王石已經向深交所再次遞交報告,申請萬科星期六繼續停牌。但是被堅決地駁回,無論王石如何努力,都沒辦法說服深交所總裁夏斌。

萬般無奈之下,王石唯有讓鬱亮去證監會碰碰運氣。

而在當天晚上,鬱亮就給王石帶來了振奮的消息,“證監會同意明天萬科股票繼續停牌,給深交所的停牌文件明天一早下發,但已口頭傳遞給深交所。”

聽鬱亮說完,王石難掩心中的興奮。

這場戰爭,萬科已經握有了極大的主動權:既在股票市場爭取了停牌時間,又在股權上,沒有讓君安聯盟掀起波瀾。

萬科連續5天的停盤,讓市場有足夠的時間消化君萬之爭的信息,沒有引起股價的波瀾。

隨後君安在一則刊載在報紙上的聲明中再次提到倡議發起者之一的海南證券。

鬱亮將君安的聲明影印給海南證券。文哲授權萬科代海南證券發出聲明:海南證券從未授權委託君安……如再冒用其名,將保留訴諸法律。

君安的陣腳徹底亂了,萬科奠定了勝局。

鬱亮成了這場危機中王石的最大助力,危機結束後的年底,29歲的鬱亮被重用提拔為萬科董事,正式走向了萬科權利的中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


王石也在給鬱亮危機感。

1999年王石卸任總經理,繼任者是常務副總經理姚牧民,姚牧民1953年出生,只比王石小兩歲。1988年由湖北武漢來深圳加入萬科,是萬科的創業元老,擔任過萬科眾多的基層崗位。

姚牧民對萬科感情頗深,2004年萬科20週年時,寫過一篇散文《在萬科中永生—姚牧民萬科20週年感言》:我為自己曾經在萬科流下的那些血與汗而感到趾高氣揚……

因此,1999年王石卸任總經理,最先讓姚牧民接班,無人敢有意見,不過兩年後鬱亮接替姚牧民成為總經理,繼任後鬱亮表示:“我心裡知道自己在見習,萬一我做得不好,王石主席也會把我換了”。

鬱亮的危機不是沒有道理。

姚牧民德高望重,自然隨時可以接替他,而在同輩之中亦有不少人才能夠與他一爭高下。

當年萬科北京有毛大慶,上海有丁長峰,深圳有周彤……各大要職上都有功勳卓越的元老坐鎮,而鬱亮從一個管財務的人,慢慢爬到了儲君之位,並非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尤其是上海的丁長峰,一度深受王石垂青,被認為是萬科儲君最有力的人選。


鬱亮總有危機

丁長峰



丁長峰和鬱亮同是江蘇人,同為北大畢業。丁長峰比鬱亮小5歲,加入萬科的時間也比鬱亮晚了兩年。

不過丁長峰在萬科歷任《萬科週刊》主編、上海萬科總經理、萬科北京區域第一負責人等一線要職,如果從管理經驗上來看,丁長峰的一線管理經驗顯然在奉行去多元化的萬科中更加有含金量。

丁與王石的私交也甚好,王石登頂珠峰後,丁曾專程去山下迎接,在丁長峰入主上海時,其在萬科內的排名遠在鬱亮之前。

雖然丁長峰最終沒能被立為儲君,但一直在萬科中勢力龐大。

鬱亮始終如芒在背。

2014年,在萬科中勢力已經較為穩固的鬱亮開始在萬科內部大換血:

北京萬科總經理毛大慶卸任,赴任萬科北京區域首席執行官兼北京公司董事長;杭州萬科總經理劉肖卸任,接替毛大慶赴任北京萬科總經理;北京區域首席執行官丁長峰卸任,接替毛大慶出任集團商用地產負責人;北京萬科副總經理肖勁卸任,赴任瀋陽萬科總經理;瀋陽萬科總經理黃凱卸任,赴任北京區域副總經理兼瀋陽萬科董事長。

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這次萬科大換防,鬱亮一箭三雕,既打掉了曾經的競爭對手丁長峰,讓其做不擅長的商業地產;又架空了現競爭對手毛大慶,明升暗降,並讓其失去了左膀右臂;同時丁長峰和毛大慶作為王石最看好的親信,其實質也是在進一步的去王石化。

這次換血之後,萬科真正進入了鬱亮時代。

後來的事情自不必贅述,2015年,鬱亮與王石對抗和君安證券如出一轍的野蠻人寶能。

2017年那場引起騷動的權力交接,不過是踐行了既定的事實,實際上鬱亮已經在萬科內部掌權16年。

在2012年的時候,鬱亮的危機感突然發作,預言到:房地產時代已經從黃金10年進入到白銀時代,行業的遊戲規則正在變化。萬科要從做快週轉,向做長期運營轉型,從重資產轉向城市配套服務商。

言之所至,盡是悲切。

但接下來的5年時間,萬科的營收卻從2012年的1031億營收,做到了2017年的2429億。

而鬱亮預言的白銀時代的危機在2018年才開始顯露端倪。

鬱亮總有危機,他知道自己做不到王石的瀟灑、浪漫,即便能學之攀珠峰,踏南極,但依舊捨不得把萬科的舵,在最湍急的時刻放下。

這是野心還是責任,鬱亮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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