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思想周報|「人間蒸發」的卡舒吉;被禁止的性別研究

不僅卡舒吉“人間蒸發”,多國新聞工作狀況面臨惡化

過去一週,幾乎全世界各大媒體的目光都對準了沙特阿拉伯記者卡舒吉(Jamal Ahmad Khashoggi)的“人間蒸發”。根據多方消息,卡舒吉應該是在進入沙特阿拉伯駐土耳其大使館之後遭到沙特方面人員殺害,並且對方下手的方式異常殘忍。土耳其方面以及多家媒體傳出的消息是,卡舒吉是被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Mohammad Bin Salman Al Saud, “MBS”)手下的十五名特工活活肢解的。沙特方面隨後也證實了卡舒吉的死亡。此事引發了多方議論,而美國、土耳其和沙特阿拉伯等國際和區域大國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也引人關注。

国际思想周报|“人间蒸发”的卡舒吉;被禁止的性别研究

在卡舒吉失蹤三天後,他供稿的《華盛頓郵報》在專欄頁面上開了天窗,而卡舒吉生前提交的最後一份稿件也於近日刊載在《華盛頓郵報》上,原本《郵報》編輯是等待卡舒吉歸來之後再敲定最終發表的版本,但如今,卡舒吉再也回不來了。在他的絕筆裡,卡舒吉提到,阿拉伯世界如今最需要的就是“言論自由”。他認為,在阿拉伯世界,一道鐵幕正在落下,阿拉伯國家的領導人們拒斥自由。卡舒吉以冷戰時期的自由歐洲電臺為例,呼籲建立一個阿拉伯世界的跨國自由媒體平臺,而這麼做也是為了免於受到來自權力機關和民族主義情緒的干預,儘可能地向國際社會傳達阿拉伯世界的聲音。

卡舒吉的遇難不斷髮酵,有關卡舒吉的顯赫身世甚至不少陰謀論分析也不斷湧現。但毫無疑問,卡舒吉事件將會對包括美國、土耳其和沙特阿拉伯在內諸多大國在中東地區的政策走向產生一定的影響。《金融時報》就撰文分析了美國在中東地區可能出現的政策轉向,吉迪恩·拉赫曼的分析指出,美國有可能會盡力限制卡舒吉事件所產生的影響,因為當前美國與中東各國的“人氣”沒有俄羅斯那麼高。而隨後,國務卿蓬佩奧在訪問沙特後略顯保守的表態也似乎印證了拉赫曼的分析。但拉赫曼也提到,薩勒曼國王和即將接班的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的不可控之處,或許也會迫使美國政府放棄“信任君主”。

在卡舒吉的絕筆專欄中,他也提到了中東國家日益惡化的新聞工作狀況,他的友人、沙特撰稿人Saleh al-Shehi就因為發表批評沙特當局的言論而被判入獄五年。卡舒吉本人也曾經對沙特當局多有批評,此次失蹤也被認為是沙特當局尤其是王儲對其採取的報復。卡舒吉的消失也讓不少人開始關注世界多國出現的對新聞記者的打壓,在東歐、中東以及東南亞,多國的新聞工作狀況日益惡化。

早前烏克蘭方面就出現過“烏龍事件”,原本被報道已經遭遇俄羅斯方面人員殺害的新聞記者巴布琴科,在烏克蘭當局的新聞發佈會上死而復生。巴布琴科的裝死讓人們質疑其作為新聞從業者的職業操守,但也引發了世人對俄羅斯境內反對派記者工作乃至生存狀況的擔憂。

同樣在東歐的保加利亞,30歲的新聞工作者維多利亞·馬裡諾娃(Victoria Marinova)在10月初被發現死在保加利亞北部的盧塞(Ruse),調查顯示馬裡諾娃是被殘忍殺害的,並且死前遭受了強暴。在10月10日,包括《衛報》在內的多家媒體報道,殺害馬裡諾娃的兇手已經在德國被捕,但馬裡諾娃的死因依然存在爭議。馬裡諾娃雖然不是一名嚴格意義上的調查記者,但是她生前敢於提出對保加利亞當局的批評,她生前最後一個調查目標是該國的腐敗問題。《衛報》援引部分保加利亞記者的觀點,指出該國新聞界不少從業人員都相信馬裡諾娃之死並非一次意外的謀殺。她的前夫斯維林·馬克西莫夫(Svilen Maksimov)就表示,馬裡諾娃遇害一案的種種證據都指向了“荒謬、可怕的巧合”。另一方面,保加利亞政府則堅稱這是一起意外的謀殺案,與外界猜測的種種陰謀論無關。但該國的新聞自由度排名位居世界111位,在所有歐盟國家中墊底,這著實讓人起疑。馬裡諾娃之死也是過去一年來第三起歐盟成員國記者遇害案。

在亞洲的緬甸,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昂山素季面臨的國際輿論壓力也越來越大。緬甸當局繼今年九月初判處兩名路透社記者瓦龍(Wa Lone)和覺梭(Kyaw Soe Oo)七年監禁之後,在10月10日再度逮捕了三名記者。據新加坡《聯合早報》的報道,隸屬於緬甸“十一媒體集團”(Eleven Media Group)的兩名執行主編和一名首席記者,因一篇針對仰光公共巴士網絡項目資金腐敗問題的文章而被捕,該項目負責人據信和昂山素季關係頗佳。而在一週後的10月17日,三名記者出席庭審,在法庭上,兩位編輯Kyaw Zaw Lin、Nari Min和首席記者Phyo Wai Win被指控虛假報道,可能被判入獄兩年。這不是Eleven Media Group第一次有新聞工作者因為調查政府部門潛在的腐敗行為而遇挫,早在2016年,該媒體的主編和首席執行官就曾因為類似案件而被拘留,不過最終無罪釋放。

據《華盛頓郵報》和新加坡《海峽時報》的報道,人權觀察組織驚訝於緬甸近年來急劇惡化的新聞自由狀況,並表示緬甸當局對新聞自由的容忍度和尊重都相當的低。來自亞洲20多國的多名記者共同發表了聯合聲明,聲援受審的三名緬甸記者,聲明指出,這些記者所做出的“有爭議的報道”並非罪行,而是為了推動仰光政府在公共建設方面的進步。預計庭審還將繼續,緬甸當局對此事則依然保持沉默。

被禁止的性別研究:匈牙利禁止高校開設性別研究專業

如今,世界上不少高校都開設有“性別研究”(gender studies)專業及相關課程,配合近年來的性少數和弱勢群體的平權運動,性別研究專業也在不斷髮揮其影響力和功效。但在匈牙利,該國總理奧爾班(Orbán Viktor)卻在上週簽署禁令,下令全國高等院校關停性別研究專業。

近年來持續“右轉”的匈牙利對性別研究專業的打壓並非突然。早在今年八月初,匈牙利媒體《每週世界經濟》(HVG)就曾經報道,該國人力資源部和司法部正在考慮關停該國的性別研究專業,原因是該專業畢業生在人才市場上沒有競爭力,而且相關研究價值不大。在匈牙利,僅有中歐大學和羅蘭大學兩所高校開設有性別研究專業,羅蘭大學在當時也回擊了政府的意見,稱該專業設立時間才不到兩年就被當局認為缺乏研究價值並且就業狀況不理想,指當局的判斷過於草率,並質疑匈牙利政府對學術自主的過度干預。

自奧爾班總理上臺之後,匈牙利國內的右翼民族主義抬頭,在學術自由上,奧爾班政府也是多有彈壓。早在去年二月,布達佩斯市政府就挪走了位於該市的著名馬克思主義思想家盧卡奇的雕像,而一年後,匈牙利當局又勒令關停該國的盧卡奇檔案館,引發學界強烈反彈。匈牙利對高校學術自主的干預,其中一個標靶被認為是金融大鱷索羅斯。索羅斯在匈牙利斥資興辦的中歐大學,近來也不斷遇到辦學上的麻煩。去年四月,政府要求所有由境外人士設立的外國大學,都需要在本國設立有學部,否則將面臨關停的可能,而中歐大學是這些外國學校中唯一一個只在匈牙利國內設有學區的高校。而如今,該校又面臨性別研究專業被裁撤的麻煩,這也再次引發了學界對匈牙利政府幹涉學術自主的抗議。

奧爾班總理在上週二正式簽署了政府法令,裁撤該國的性別研究專業,該專業現有的學生可以修讀完項目課程,而此後性別研究專業將不復存在,法令從當地時間10月20日起生效。中歐大學隨即對總理法令發表回應,稱這是對學術自主和大學自治的“強烈侵犯”。而比起八月初政府有模有樣的調查結論,此番正式關停性別研究專業,奧爾班當局給出的理由是,高校的性別研究專業是在進行“意識形態宣傳”,而不是一門“科學”。

事實上,早在今年6月,奧爾班的一位盟友所擁有的媒體就曾指責匈牙利的性別研究學者“致力於同性戀和性別平權研究”。德國《明鏡週刊》(Der Spiegel)則評論稱,裁撤性別研究專業的相關法令將加劇歐洲的“文化戰爭”。在意識形態上,秉持右翼民族主義的奧爾班當局自然會對追求性少數權益的性別研究大加打壓,此舉也可以把矛頭對準索羅斯這樣不懷好意的外來者,以激發該國的民粹主義聲浪。而在價值觀念上,匈牙利一些高級智囊相信歐洲的基督教價值觀正在逐步瓦解,而轟轟烈烈的性別平權運動出現,正是導致傳統家庭觀念瓦解的罪魁禍首。也因此,匈牙利領導人曾強調,每個匈牙利人都應該知道他們“生來就是男人或女人”。而就像在八月初提出裁撤性別研究專業時所做的那樣,匈牙利當局也藉助所謂人口統計數據和大規模調查結果來論證自己行為的合法性。據《明鏡週刊》的報道,該國相信打壓性別平權運動,修正人們的家庭觀念,有助於提高該國的生育率。

這已經不是奧爾班當局第一次在學術自由和意識形態上和歐盟多數國家唱反調了。除了前文提到的關停盧卡奇檔案館之外,奧爾班在2010年上臺之後已經解僱了數十名知名的知識分子,其中,盧卡奇的學生阿格妮絲·赫勒(Agnes Heller)甚至以涉嫌挪用研究經費為由被提起訴訟,儘管學界的聲援讓奧爾班當局不得不撤回指控,但學界的學術自主狀況日益惡化也是不爭的事實。目前看來,性別研究專業的停辦是該國學術自主進一步惡化的一大標誌,同時也是該國右翼民族主義日益猖獗的表現。奧爾班還會將反調唱到何時?這種反調又是否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變成歐洲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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