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爲什麼要談鬼?

中元節為什麼要談鬼?

小時候生活在農村,家裡一般都不富裕,別說買電視機,就是電燈也很少用,家家戶戶都是一盞小煤油燈。炎炎夏日,忙了一天之後,老老少少,大人小孩都喜歡聚集在村裡的大樹下納涼聊天。鄉下人無甚高論,不外乎家長裡短,蜚短流長,十里八村的各種傳說,匪夷所思的神仙鬼怪。鬼故事是聽得最多的一種,而且大都是有板有眼,活靈活現,有人證,有故事,誰家走夜路看到了鬼火,誰誰遇到了狐仙,有人拍他肩膀回頭又找不到人,諸如此類。至於鬼打牆、鬼抓饅頭這種稀奇古怪的事情更是比比皆是。

聽鬼故事,越害怕反而越喜歡聽,但每每聽完,我被嚇得不敢一個人回家,走在路上總懷疑後面有個人跟著,能聽到腳步聲響,甚至模糊中都聽到了某種喘息。剛開始還能給自己壯膽,咳嗽兩聲,以示我不怕你,但凝神細聽,彷彿後面的腳步聲也停了,繼續往前走,又聽見後面有響聲,如此幾次折騰,再也無法淡定自若,幾乎是一溜煙跑回家,迅速鑽進被窩,矇住頭,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中元節為什麼要談鬼?

鬼這種玩意兒,稀奇的很,自己從沒見過,都是聽別人轉述,但轉述之間的描述也如在眼前。某一時刻想要發出質疑,講述者已經信誓旦旦說出了某個熟人的名字,遇鬼的時間和地點,“鬼話連篇”幾個字也硬生生嚥了回去。說來也奇怪,鬼故事這種幻想小說的門類從來不缺市場,這不,順手的廣告詞都寫好了:凡是有黑夜的地方,就有鬼故事。從古至今,從《山海經》到《太平廣記》,從《搜神記》到《聊齋志異》,從一直源源不斷生產著各式各樣的鬼故事。除了用鬼故事代替童話成為我們少年時的最佳精神伴侶,就連平時逢年過節也免不了“與鬼相逢”。

中國的傳統節日,大都主張歡天喜地,休閒自然,放假、旅行、購物、逛街,其樂融融。但仍有些節日是喜慶的例外,比如三大鬼節:春天的清明,雨紛紛,霧濛濛,祖先墓上祭祀行;七月十五中元節,迎鬼回家,酒足飯飽,還得提燈指路,安全送回;十月初一的寒衣節,冬季將臨,還得送些厚實的衣物給“祖先鬼”,以免他們在陰曹地府忍凍捱餓。據說,在這些節日,不但要好好供奉自己的祖先,還不能小氣吝嗇,要多施捨一些給孤魂野鬼,省的他們無人祭奠,孤苦伶仃,看那些有主兒的鬼,滿臉紅光,滿載而歸,眼紅嫉妒之餘半路上劫個道兒怎麼辦?

中元節為什麼要談鬼?

南宋洪邁《夷堅甲志》卷四“蔣保亡母”一條鬼故事:“鄉人馬叔靜之僕蔣保,嘗夜歸,逢一白衣人,偕行至水濱,邀同浴。保已解衣,將入水,忽聞有呼其姓名者,聲甚遠。稍近聽之,乃亡母也,大聲疾言曰:‘同行者非好人,切不可與浴。’已而母至,即負保,急涉水至岸。值一民居,乃擲於竹間。居人聞外有響,出視之,獨見保在,其母及白衣皆去矣。”這是個淹死鬼的故事,這個倒黴兒子蔣保,大半夜還動春心,讓他下水洗澡,脫衣服就想跳,要不是早已死去多時的老母突然出現,估計這個倒黴蛋就直接去陰曹地府探親去了。

淹死鬼的傳說是鄉間最為常見的一種,小時候有河塘淹死過人,父母一定會嚴厲呵斥我們再去那個河塘洗澡。據說就是因為那些淹死的人會變成水鬼,只有拖人下水之後才能解脫,美其名曰“拉替身”。

蔣保的這個故事中,還可以看出鬼分為惡鬼和善鬼。惡鬼又稱厲鬼,我們經常在電影電視中看到的情節,某女子被陷害而亡,總不忘發下毒咒:我就是做個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可見厲鬼之殘虐。善鬼即蔣母這樣的祖先鬼,因為死者與生者有著親緣關係,因此總會成為生者的保護神。蔣母護子心切,真情流露,我們似乎能感覺到鬼身上的“人情味”。有人情味的鬼表現出的善良和感恩,知恩圖報等,都讓我們這些自詡高貴的人類感到羞赧。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中寫了很多善良的女鬼都勝似忘恩負義的人類。有時候我們會發現人鬼難辨,人性惡劣還不如鬼,自然有所感喟。

中元節為什麼要談鬼?

說了這麼多“鬼話”,並非要宣揚某種鬼魂存在的信仰,聊起鬼的時候更多的是聯想到人,這也是眾多鬼故事勸誡的特點。這種特性很容易讓我想起了周作人先生在《鬼的生長》這篇小文中提到一種觀點,可代表我們大部分人對鬼的看法,“我不信鬼,而喜歡知道鬼的事情,此是一大矛盾也。雖然,我不信人死為鬼,卻相信鬼後有人”。所謂“鬼後有人”,很多鬼故事的只是想以“鬼事”反襯“人事”,明談是鬼,其實是說人,借物言志也罷,借鬼論人也罷,鬼的背後總有許多複雜而豐富的存在。

現在是科學昌明,理性認知也非同兒時,對鬼的認識也早已脫離了矇昧階段。按說這個時候再聊起鬼,應該是襟懷坦蕩,毫不畏懼才是。但是仔細想來,對鬼的敬畏感並未隨著我們的科學和理性的認知而消失殆盡,反而不時會覺得有“鬼”窺伺左右,令人坐臥難安,這正是心懷鬼胎,心中有鬼啊。正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紮根人心的鬼,我倒寧願他多一些,可在法律無法控制的界限內,監督一個人基本的道德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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