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端午

故鄉的端午


今年的端午節又是在家鄉度過,只是這次伴著淅瀝的雨。這場雨解了連日的酷熱,帶來了怡人的清爽。父親也說這場雨下得好,不用再扯電線、鋪管子給玉米和花生澆水了,村裡有的人家已澆了兩次了,而我家的莊稼只澆過一次,從昨晚開始下的這場及時雨正好讓我們省了錢、省了力。我為父親感到由衷的高興。

對於天氣與物候,農人總是將其與莊稼的需要結合起來,這與遊人所要的愜意、文人追尋的詩意大不相同。然而那遊山玩水的遊人、吟風弄月的文人對土地、對自然的親近與深情真的能夠超越農人嗎? 而農人卻真的越來越少了。原有城鎮的規模擴張帶來的農村人口的銳減,竟然並未實質性地衝擊農村建築物換代革新,只是新蓋的小樓多半住著空巢老人伴著留守兒童。老人的子女、孩子的父母不知道未來該身歸何處,但卻知道眼前必須要往何處前行,有一種裹挾力量推著他們去抗爭,去奮鬥,不管人們是自覺還是被動。

母親告訴我後院鄰居大娘前幾日摔斷了腿在縣城住院,一直是她七十多歲的老伴照料,前些日子她老伴暈倒幾次住院也是她一人照顧,老兩口就這樣相依為命,從不告訴分別在大連等地做生意且很有錢的三個兒子。他們不忍耽誤或者是不想打擾已成家的兒子們掙錢養家。當醫生問道孩子怎麼沒來照顧你們的時候,老兩口說,就是他們回來了,病不還是這樣治?還是等到死了,再叫他們回來吧。聽到這裡,我不敢妄加評論我的鄉親、我的長輩是多麼的愚昧和頑固,我只是在佩服他們的隱忍與堅強的同時,感到無盡的心酸與心疼。

同族的一位嬸子大前天喝了農藥尋短見,也在縣城住院治療。事情的起因紛繁複雜,大概是因為嬸子的父母膝下無子,自己嫁給了同莊的人,姐妹們都嫁了別處,父親前些年過世後,她只好把母親接到家裡贍養,同莊的女婿也無意見。可是,長期跟著女婿和閨女生活,竟也矛盾重重。這次過不下去的原因竟十分奇特,政府要給沒有兒子贍養的老人翻新房屋,開始的時候,一家人非常高興,可是因為要單獨給老人在自家宅基地上蓋兩間平房,女婿和岳母對房子的位置、朝向等意見不一,一家人矛盾很深,如今房子終於蓋起來了,而且還是相當好的房子,但嬸子終於忍受不了家庭矛盾,想喝毒藥一死了之。當我在莊上遊蕩到這處小平房時,看到的是虛掩的鐵門和屋外鬱鬱蔥蔥的花草和蔬菜。

莊上稍有些錢的人家都已經新蓋了高宅大院,更有錢的人家在城裡或者市裡也買了房子。有一家多年的“貧困戶”也於前年新蓋了房子,據說這戶人家一直就不貧困,甚至在二十年前就早於村裡很多人家買了彩電,只是為了維護自家的貧困形象,白天總是把彩電藏到床上被子裡,只是敢在夜裡鎖上門之後才偷偷看一會兒。我不知道這事是不是真的,也無從考證。只是村裡最近又有傳言,說如今他家還是貧困戶,可是他家裡新蓋了氣派的房子,還買了一輛不錯的車,然而和藏彩電一事異曲同工的是,他家那輛紅色轎車總是停在百米之外的一處荒地。這事我有親見,不禁莞爾且相信彩電的事情應該是真的。

有兩家大門外的柿子樹因為蓋房的需要,已經被砍伐掉了,我記憶中每年秋天到來時似滿樹火紅小燈籠的情景將永不呈現。那棵最老的棗樹還活著,然而枝椏光禿,英姿不再。村裡另兩棵我幼時吃過棗兒的棗樹枝繁葉茂地長在如今無人的院裡或院外,但是我怎麼也看不到樹上結有一顆棗,是我如今高度近視看不清嗎?是今年的氣候不適宜棗樹結果嗎?還是因為這棗樹已了悟它的生命意義,感到既無主人、結果何用的悲涼而不再結棗?而我最感懷的,還是十幾年前我家蓋院子時砍掉的那棵能結出一種叫做“圓靈子棗”的棗樹,那是一棵貌似人伸長了胳膊的造型奇特的樹,我的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都是在這棵樹下或者樹上度過,這棵樹很多次出現在我的夢中,至今依然縈繞不去。

現實的端午在今日的農村似有實無,小時候家家戶戶煮了雞蛋和大蒜,大人們就地取材,隨手用各種各樣的材料做了精美的香包戴在孩子們的脖子上,孩子們走街串巷地奔跑,比一比誰家的香包好看且味道濃郁,誰家的雞蛋不僅個頭大,而且在一起碰撞時蛋殼堅硬無比,最後才碎掉。如今,這些只能屬於記憶了。

雨還在下。我和妹妹終於要在這個節日的下午,離開家鄉的父母,帶著各自的孩子回到不同的城市,那裡是我們的孩子的家,那裡有著他們的美麗夢想和光輝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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