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陝西的顏色;聽,陝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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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漠曠遠的八百里秦川,只有這秦腔,也只能有這秦腔,八百里秦川的勞作農民只有也只能有這秦腔使他們喜怒哀樂。”賈平凹先生在《秦腔》一文中,如是說。

的確,陝西人獨愛秦腔。不但逢年過節要唱,誰家有個紅白喜事更要唱。它可以講究,講究到登臺的每一件服飾道具都必須協調統一;它也可以簡單,簡單到城牆根兒下,三五個人就能自娛自樂。

第一次聽秦腔,突然間就理解了一個成語:擲地有聲。

南方水鄉的戲曲是咿咿呀呀的柔聲低吟,對著水面,可以蕩起一層層漣漪;而北方麥田裡的秦腔是鞥鞥啊啊的高聲嘶吼,對著大地,可以炸起一朵朵土花。

即便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他們也不會婉轉到撩人心扉,只會宣洩到酣暢到蕩氣迴腸。這就是陝西人的腔調。

懷才不遇的書生墨客,仕途不順的文官武將,遇人不淑的痴情女子……那些撕扯不盡的悲歡離合,讓演唱者提袍甩袖、捶胸頓足,讓觀看者低頭抹淚、哀痛不已。

每每看到此,便再也不覺得陝西人粗獷,他們的細膩都給了痴愛的秦腔。

而在大部分陝西人的童年記憶裡,其實是有些怕秦腔的。除了它自帶的爆炸式BGM,還有那一張張誇張到扭曲的戲劇臉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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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老人們說,那些臉譜是代表了戲劇裡不同的人物,說到這兒,也許相當一部分陝西人的第一任歷史老師就是秦腔。他們對歷史人物最初的認知幾乎都是來源於此。

對秦腔演員,同時也是西安市非物質文化遺產秦腔臉譜傳承人的陳耀武來說,更是如此。

陳耀武從14歲就開始學戲,進入戲校之後,又對秦腔臉譜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最初為自己勾畫臉譜,到逐步收集整理秦腔臉譜譜系,如今,16年過去,他已經畫了上千張臉譜。

在陳耀武眼中,秦腔是一枚硬幣,而唱腔和臉譜就是它的正反面,缺一不可。他說,戲曲沒有了臉譜,那就成了話劇或是歌劇,失去了獨有的韻味。

秦腔戲的角色也分生旦淨末醜,而秦腔臉譜一般指的是其中的“淨”角,也就是俗稱的“花臉”。

秦腔臉譜譜式古老,筆法粗獷厚重,以圖案構造和顏色來區分人物。陳耀武筆下的臉譜也是形態各異。其中最有特色的要屬額頭上有一個斜著的旋兒的斜旋臉,這是其他劇種中沒有的臉譜。

此外,還有整臉、三塊瓦臉、四大塊臉、五花臉、通天柱臉、老臉、兩膛臉、象形臉、巴巴臉、大白臉、二白臉、半截臉等。通過誇張、變形等手法來表現不同的人物。

不同的色彩,則賦予了人物更加鮮明的性格特徵。秦腔臉譜的色彩體系大致有紅、白、黑、黃、藍、綠、金、粉等八色,象徵性地顯示忠奸善惡,烘托人物個性。例如,黑色代表正直,同時又代表魯莽,有勇無謀;紅色代表忠義;藍色代表有勇有謀、力大無窮;金色代表神鬼等有法術的人物。

在不同的人物臉譜中,同樣的色彩,往往也有不同的含義。例如紅色臉譜,如果是關公,則象徵忠義熱情,但若是《趙氏孤兒》中的屠岸賈,則代表血腥、殘忍。

每創作一張臉譜,陳耀武都要仔細研讀史料故事,琢磨人物性格,精心搭配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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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秦腔是陝西人的摯愛,但隨著社會的發展,能堅持學戲的人也越來越少。加上秦腔戲不少資料的失傳,會畫秦腔臉譜的人也越來越少。

我們從陳耀武口中得知,現在很多臉譜已經走形走樣了。由於書籍文字資料奇缺,如今很多演員無法畫出戲中的人物臉譜,無奈只能從其他的劇種裡照搬過來,或者將二者摻雜在一起,畫出四不像的臉譜來。

這種境況讓陳耀武感到痛惜。

在他看來,任何臉譜都應根據歷史文字對人物的描述、戲曲裡面對人物的定性以及舞臺服飾搭配進行創作。要尊重人物、尊重故事以達到整體協調,絕不能僅根據自己的想象瞎畫。這是戲曲臉譜的規矩和講究,不能亂來。

為了保持傳統的原汁原味的陝西秦腔臉譜,陳耀武為自己制定了一個小目標。他計劃再用20年的時間,對秦腔臉譜進行再蒐集、整理、繪畫,將秦腔臉譜的知識、經驗累積起來,進行資料編纂。以臉譜將秦腔這件藝術瑰寶打磨得更加光亮,讓它的光芒能夠照亮後來者的傳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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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厭倦了成天戴著面具生活。可在看過了那些臉譜之後,卻發現,這樣的面具並不是在隱藏自我,而是在放飛自我。突然心生一種嚮往:真想塗上這面具酣暢淋漓地活一回。

想起過年回家,當年要好的同學們在KTV小聚。幾位從外地回來的同學,居然在曲庫中搜索起秦腔選段來。當即覺得好笑,可細細一想,合情合理。

只是當年的我們,萬萬沒想到,那些在噪喧之後滿是平靜的,那些在粗獷中透著細膩的,那些在異鄉冷夜中溫暖我們的,那些讓我們由怕到愛的,竟然會是秦腔。

臺上,扁鼓、板胡、二胡、梆子又響起來了。

臺下,從四處搬著小板凳聚攏而來的鄉親們也已就位。

這其中,有老人,也有孩子。老人和孩子都是喜愛熱鬧的,但在看戲時,他們卻是異常的安靜。

最重要的是,有孩子在看,關於臉譜、關於秦腔、關於非遺的一切,就永遠不會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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