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詞結尾兩句堪稱神來之筆,既有情韻,又富理趣,令人品味不已

“月有盈虧花有開謝,想人生最苦離別。”(張鳴善《普天樂》)自古以來,離別就與悽苦哀愁、纏綿感傷聯繫在一起。從《詩經》中的“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開始,幾千年來,這個傳統始終沒有改變。尤其到了唐宋時期,隨著詩詞文學的繁榮,這種離愁別緒更得到盡情地抒寫。“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李商隱《無題》),“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柳永《雨霖鈴》),“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晏殊《蝶戀花》)……無不是對離別的感傷和哀怨。彷彿離別和感傷就是一對生死冤家,不可分割,然而,北宋大文豪蘇軾的一首《臨江仙》卻一反傳統,創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於豪放之外,議論風生,直抒性情,寫得既有情韻,又富理趣,充分體現了作者曠達灑脫的個性風貌。

臨江仙•送錢穆父

蘇軾

一別都門三改火,天涯踏盡紅塵。依然一笑作春溫。無波真古井,有節是秋筠。

惆悵孤帆連夜發,送行淡月微雲。樽前不用翠眉顰。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這首詞結尾兩句堪稱神來之筆,既有情韻,又富理趣,令人品味不已

天涯踏盡紅塵

這首詞大意是:自從我們在京城分別一晃又三年,遠涉天涯你奔走輾轉在人間。相逢一笑時依然像春天般的溫暖。你心如古井水不起波瀾,高風亮節象秋天的竹竿。我心惆悵因你要連夜分別揚孤帆,送行之時雲色微茫月兒淡淡。陪酒的歌妓不用衝著酒杯太悽婉。人生在世就好像住旅館,我也包括在旅行者裡邊。

元禱初年,蘇軾在朝為起居舍人,錢穆為中書舍人,二人政見相似,脾氣相投,友誼甚篤。元祜三年錢穆出知越州,蘇軾曾賦詩贈別。三年之後(元祐六年),蘇軾在杭州任上時,錢穆從越州遠赴瀛洲,途經杭州,蘇軾再次為老友填詞送別。

這首詞結尾兩句堪稱神來之筆,既有情韻,又富理趣,令人品味不已

依然一笑作春溫

詞的上闋寫與友人久別重逢。“一別都門三改火”,自京城一別,二人此次在杭州重聚,已是第三個年頭了。都門:是指都城的城門。改火:古代鑽木取火,四季換用不同木材,稱為“改火”,這裡指年度的更替。三年來,錢穆奔走於京城、吳越之間,此次又遠赴瀛州,真可謂“天涯踏盡紅塵”。分別雖久,可情誼彌堅,相見歡笑,猶如春日之和暖。更為可喜的是“無波真古井,有節是秋筠”, 古井:枯井。比喻內心恬靜,情感不為外界事物所動。詞人說老友錢穆與自己都能以道自守,保持耿介風節。這裡詞人化用了白居易《贈元稹》詩句:“無波古井水,有節秋竹竿”。在詞人心裡,錢穆出守越州,同自己一樣,是由於在朝好議論政事,為言官所攻。

以上幾句,先從時間著筆,回憶前番離別,再就空間落墨,概述仕宦生涯,接下來抒發詞人對仕宦失意、久處逆境所持的達觀態度,並用對偶連喻的句式,通過對友人純一道心、保持名節的讚頌,表明了自己淡泊的心境和堅貞的操守。詞的上闋既是對友人輔君治國、堅持操守的安慰和支持,也是詞人半生經歷、松柏節操的自我寫照,是詞人的自勉自勵,寓有強烈的身世之感。既寫主,又寫客;明寫主,暗寓客;以主慰客,客與主同,表現出詞人與友人肝膽相照,志同道合。

這首詞結尾兩句堪稱神來之筆,既有情韻,又富理趣,令人品味不已

有節是秋筠

詞的下闋切人正題,寫月夜送別友人。“惆悵孤帆連夜發,送行淡月微雲”一句,描繪出一種悽清幽冷的氛圍,渲染了詞人與友人分別時抑鬱寡歡的心情。“樽前不用翠眉顰”一句,由哀愁轉為曠達、豪邁,說離宴中歌舞相伴的歌妓用不著為離愁別恨而哀怨。翠眉:古代婦女的一種眉飾,即畫綠眉,也專指女子的眉毛。這一句,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友人,說世間離別本是常事,不用哀愁。這正是蘇軾在宦途多變之後鍛煉出來的思想性格。詞末二句可謂神來之筆,承上句,既然安慰友人不需為離別傷悲,那麼就要讓友人感受到不孤獨,感受到自己與詞人是一起的。因此詞人寫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逆旅,旅店。人生就像在旅行,我和你一樣,也是行人之一。既然我們都在旅途之中,你又何必感到孤單!李白詩云:“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既然人人都是天地間的過客,又何必計較眼前聚散?如此結尾,以對友人的慰勉和開釋胸懷總收全詞,既動之以情,又揭示出得失兩忘、萬物齊一的人生態度,堪稱奇絕。

這首詞結尾兩句堪稱神來之筆,既有情韻,又富理趣,令人品味不已

人生如逆旅

同時,上下兩闕的末句又互相照應勾連,上闕“無波真古井,有節是秋筠”,既寫友人,又寫自己。下闕“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既表明友人正在旅途中,又寫自己也是旅途中的一員。上下兩闕自然地綰合成一個整體。這首詞一改以往送別詩詞纏綿感傷、哀怨愁苦或慷慨悲涼的格調,創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於豪放之外。議論風生,直抒性情。寫得既有情韻,又富理趣。充分體現了詞人曠達灑脫的個性風貌。結尾兩句,情理兼具,令人回味無窮,堪稱千古名句,教人讚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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