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摔了跤,爲何你比他還哀傷?

天才摔了跤,為何你比他還哀傷?

天才摔了跤,為何你比他還哀傷?

某日在影院看電影,大幕上男女主角深情對白:如果當時你沒走,後來的我們會不會不一樣?這時候,坐在我後排的某兄弟出其不意,徑直唱出一句“我們不一樣”,鏗鏘婉轉,彷彿在黑暗中開出了一朵奇葩。我說老鐵,你咋不上天?

不文明的觀影行為必須堅決譴責。可隨即我有了個神奇的發現,彼時略顯尷尬的電影臺詞,居然被無厘頭的哼唱消解掉了。口水歌能火,真不是沒有理由的。

奧數天才付雲皓看到關於他的採訪報道之後,內心戲可能也是“我們不一樣”。《人物》的實習記者把他寫成了一個“墜落”的天才。兩屆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IMO)的冠軍,怎麼就去了一個普通院校當老師,給未來的中小學數學老師講課呢?

針對這位年輕同行立場先行的批評已經很多了,我不忍心再補刀。這篇報道在專業上很可疑,但老實說,我沒覺得作者懷有圍觀虎落平陽的不厚道心態,甚至,字裡行間還能讀出幾分雄心,他似乎試圖借一個數學天才的經歷,思考類似錢學森之問的宏大議題。

但我心中的疑慮始終沒有打消。人們自然會期待少年天才能在知名大學或研究機構拿到職位,成為頂級學者。

可頂尖名校的學生最後放棄科學研究的多了去了,有的征戰商場,成了金融街的有錢人,還有的乾脆走文藝路線,成了知名歌手知名作家。恐怕沒人會說這些人“墜落”了。

付雲皓當然沒有墜落。用他自己後來回擊那篇報道時的話說,他是“腳踏實地”,自認為過得快樂充實,而且也沒有放棄做研究的追求。他確實摔過很多跤,以至於成了名校肄業生,考博也失敗了,和“別人家的孩子”的人設漸行漸遠。他現在是個普通教師,和一群天分不出類拔萃的學生打交道,雖然不是積極主動的選擇,但也不至於因此淪為反面教材吧。所謂“墜落”,其實更多是不符合社會的期待,背離了人生贏家的定義。

“人生贏家”這四個明晃晃的大字,有時能激勵人前行,有時卻是無形的束縛。普通人的成功定義沒有天才的那麼高大上,但也時常苛刻,時常不公平。前幾天有個話題很熱,叫“女生讀研輸一生”。很俗濫的論調對不對?俗到人懶得反駁。在某幾類觀點裡,我們女同胞的一生何其脆弱,一不留神就被輸得只能睡大街了。太獨立輸一生,事業心太強輸一生,甚至如果化妝包裡沒有一支迪奧正紅色口紅,都要面臨輸掉一生的風險。

總之,把自我貶得很低很低,女人才不會“輸一生”。

“讀研輸一生”這話也是拐了個彎說的。翻譯成“人話”就是,畢業之後“年紀大了”,找不到好工作好老公,僥倖嫁出去也只能淪為高齡產婦,滿身寫著掉價。當然了,這也不是什麼人話。它矮化了女性,把女性的成功和幸福囚禁在“到什麼時間點盡什麼義務”的狹隘路徑裡,容不下不一樣。忍不住揣測,倘若那些堅持追求獨立自我的女人遇到什麼挫折不幸,她們所面臨的責難,怕是遠比“墜落”更刻薄吧?

狹隘的人生贏家定義當然不只困擾女性,它會束縛所有人。它的本質是功利的,彷彿所有的天分、稟賦、能力、選擇,都必須明碼標價,換取與之相匹配的報酬。它關心的不是個人的成長和幸福,而是簡單粗暴的“變現”。如果變現失敗了,那人生就失敗了。

往遠處扯一點。憑藉目眩神迷的變現手段而攫取的“成功”,可能虛幻又危險。關於這點,隨手翻翻中央紀委國家監察委網站便知,那裡有大量鮮活生動的案例。還有,過去的一段日子裡,瑞典文學院深陷性醜聞危機,搞得今年諾貝爾文學獎都不頒了。攪出風波的那個傢伙自己手上沒有多大權力,之所以能興風作浪,都是仗著妻子在文學院的地位。這樣的“變現高手”一度過得光鮮亮麗、洋洋自得,但這種“成功”,你真的羨慕嗎?

說回“被墜落”的付雲皓。他和同輩大神們境遇不一樣,可也沒有自甘墮落。他不過是從別人給他建造的神壇上跌落下來,回到了人間,跌宕起伏,更多是個人命運。沒什麼可標榜,也沒什麼可悲哀。

說起來,我等資質平庸之輩,指望從天才的人生悲喜劇裡汲取什麼教益,多少有點自作多情。只是,比起走過的彎路、遭遇的坎坷,更會束縛人發展、阻礙人幸福的,是狹隘功利的成功學。這個道理,對普通人和天才,倒是沒什麼區別。那首“我們不一樣”的口水歌唱得實在,“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境遇”,而只以境遇斷定人生價值,怕是會把路越走越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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