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舊貨市場人頭攢動，這個時節是文玩核桃上市的時候，舊貨市場犄角旮旯隨處可見三兩個人守著一堆綠皮核桃，用小刀飛快地切割。周圍圍著一群人，他們在賭核。
小商販手法熟練，一兩秒鐘，就把一個核桃切開，賭核有講究，不能切皮，帶著綠皮看。看完選中交錢，再給你切開，是好是壞，全憑眼力。
吳四爺拉著一個小行李箱，帶著一個小圓頂帽，在人群中慢慢穿行，一雙小眼睛在墨色眼鏡後邊細細觀察著。
吳四爺是文玩界有名的收藏家，退休前是某拍賣公司的顧問，師從國內著名的文物鑑定專家。
退休之後，吳四爺經常在國內各個文玩市場出沒，蒐集各種好東西。吳四爺對文玩非常痴迷，恨不得將天底下所有的好東西都收藏起來。
最近吳四爺有了一塊心病，他忽然發現自己老了，尤其是在小孫子降生之後，他更加意識到自己剩下的日子越來越少，所以他除了吃飯和睡覺，每天都泡在文玩市場。
這天，吳四爺吃完早飯，拉著自己的小行李箱早早出門了。他來到舊貨市場，逛了一圈，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一個圈內朋友打過來的，說有一件東西，讓他給過過眼。
吳四爺其實心裡老大不願意，因為按照他的經驗，但凡是別人神神秘秘讓他給過眼的東西，大多是贗品。但是這個朋友非比尋常，過硬的交情，吳四爺放下電話就去了。
坐了四站地鐵，走了十來分鐘的路，吳四爺走進一家位於三環的翡翠瑪瑙店子。一進門，他的目光就被櫃檯上擺著的那個黑不溜秋的盒子吸引住了。吳四爺在某一瞬間，似乎聽到了一個來自那個盒子的聲音：
“帶我出去——”
吳四爺一愣神兒，還沒來得及琢磨怎麼回事，櫃檯前的售貨員就看見他了，上來熱情地招呼，詢問需要什麼。吳四爺被售貨員打擾，心裡很不爽快，又不好拉下臉子。
就在這個時候，店老闆——也就是給吳四爺打電話的那個朋友，從二樓下來，身邊還跟著一個西裝男子，兩個人熱烈地交談，可以看得出，老闆對西裝男子很客氣很熱心。
“哎呦，吳四爺，有失遠迎，快進來，小劉，還站著幹什麼，快去倒水。”老闆名叫李二士，五十來歲的年紀，看上去非常年輕。
李二士把吳四爺迎進來，三個人坐到雅間，交談了幾句廢話，李二士開口道：“四爺，今個王總帶來一個東西，我看不出什麼，所以勞駕您過來給掌掌眼。”說著，就讓小劉把剛才櫃檯上放著的那個黑盒子拿了過來，小心翼翼放在吳四爺面前。
被稱為王總的人面帶微笑，用一口港臺口音說：“四爺，麻煩您了。”
吳四爺一聽是廣東那邊來的，頓時來了興趣，更何況，方才在進門的時候，他隱約覺得這個盒子不太一般。吳四爺從口袋裡拿出隨身攜帶的白手套，戴好，仔細看了起來。
旁邊的王總，繼續小聲解釋說：“這個東西是我從老家帶過來的，據說是從我爺爺傳下來的老物件兒，平時擺在家裡也不知道做什麼用的，後來一個朋友說材質看上去很古怪，辨認不出是什麼，我就覺得應該是個寶貝。隨後，找了很多專家，誰也辨認不出這是什麼東西，有朋友介紹李總，李總這才推薦了您。”
吳四爺聽著王總的敘述，點了點頭，他看完了黑盒子的外觀，看上去平平無奇，一尺長短，半尺寬，半尺厚。
看材質，貌似是某種石質，但是紋理又很像木材，還有一股淡淡的木頭的香氣，觸手微涼滑膩，包漿很完整，也很厚實。
吳四爺眉頭微皺，他試著推開黑盒子上的蓋子，很緊很緊。吳四爺推開一條縫隙，一股淡淡的腐敗的味道飄了出來，與此同時，吳四爺耳朵邊又響了一個聲音：
“帶我出去——”
吳四爺一愣，抬頭看了看面前的李二士和王總，他們茫然地看著自己。吳四爺知道，只有自己聽到了那個聲音。聲音聽起來像個小孩。
吳四爺心裡打鼓，這東西有點邪性。就在吳四爺考慮要不要繼續研究下去的時候，他透過縫隙看到了黑盒子裡有兩個光點閃爍了一下。
吳四爺心裡咯噔一下，李二士忽然把黑盒子從他手裡拿了過去，使勁兒一推，把蓋子全都推開了。李二士的舉動嚇了吳四爺一跳，原來李二士看到吳四爺愣神兒，以為是他推不開，所以幫忙。
李二士推開蓋子，看了看裡頭，隨手拿出一個手電遞給吳四爺：“四爺，你看看。”
吳四爺接過手電，繼續看，吳四爺伸出手指在盒子的內壁摸了一下，有一層黑色的粉末，盒子內並沒有任何紋路和字跡。
看了好一會兒，吳四爺也確實沒搞懂是什麼東西，幹什麼用的，除了材質有點特殊之外，並沒有任何可以看出有價值的地方。
吳四爺把想法和王總說了，王總當下表示，可以讓吳四爺拿回去慢慢研究。王總和李二士是好朋友，也不擔心東西會出事兒。其實吳四爺還真想拿回去研究研究，他好奇的是那個聲音。
2
“奇怪的聲音？”
我坐在咖啡館裡，喝了一口冰檸檬水，面前坐著葉玲，她今天打扮得非常清涼，旁邊的幾個男士頻頻往這邊看。
“對呀，詭異的地方就在這裡。據說，吳四爺自從把盒子拿回家之後，總是聽到神秘的聲音。”葉玲煞有介事地說，表情十分神秘，她學著鬼叫的聲音：“帶我出去，帶我出去——”彷彿她親身經歷過似的。
我剛回到k市，葉玲就迫不及待把我約出來，和我講她一個粉絲給她爆料的神秘事件，說是和一個非常有名的收藏家吳四爺相關的事情。
“你聽說我啊，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頭呢，吳四爺把盒子拿回家一個星期之後，他就去世了。”
我有點不耐煩地說：“這些事情，你都是從哪聽來的？”
葉玲趕緊拿出她的手機，打開了微博：“你看，這是什麼？”
我拿過她的手機，顯示的是一個叫做“夜行者”的微博號，已經有三十多萬粉絲了。
“你建的？”
葉玲彷彿被誇獎似的，雙手撐著下巴，眯著眼睛看著我，直點頭：“怎麼樣？現在每天能接收到大量的粉絲投稿，我的助手經過篩選，提交給我，我……”
“等等，等等，你的助手？”
“啊，有什麼奇怪的？我的直播那麼多粉絲，我自己哪裡打理的過來，當然有助手啦，哎呀，重點不在這裡，吳四爺的案子就是粉絲告訴我的，我覺得非常有意思，就聯繫了吳四爺的兒子，他待會就來。”
“不是，”我站了起來，沒太搞懂葉玲到底要幹什麼，“你約吳四爺的兒子幹什麼？”
“瞭解案情啊！”
“然後呢？”
“調查啊！”
“誰？”
“你和我啊！”她眨巴著大眼睛，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大小姐，這不是做遊戲。”
“我沒做遊戲啊，”葉玲拉著我坐下來說：“你難道不知道我搞這個微博的目的？”
“你要幹啥？”
“我是想幫你啊，榆木腦袋。”她在我腦門戳了一下，“藉助網友的力量，查出鬼引婆婆的下落。”
她說後半句話的時候，故意壓低聲音，就好像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似的，僅僅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我聽了她的話，一甩手，冷冷地說：“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解決的，謝謝你的摻和。”
“你什麼態度啊，本大小姐願意免費幫助你，你，你，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臭男人想巴結我，我都懶得搭理？”
“不好意思，我不是臭男人。”
我拿起東西就要走，咖啡館的門打開，走進來一箇中年男人，領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
中年男人四下張望，小男孩也四處亂看，當我和那個小男孩目光相遇的時候，我腦海裡猛地閃過一些畫面，很快，但是我仍然歷歷在目，因為突然在我眼前閃過的畫面，竟然就是地鐵下那一件被我燒燬的鬼引婆婆放滿了拘魂的相片的小黑屋子。
我頓時腦袋嗡的一聲，怎麼回事？我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邊的葉玲突然站起來，對門口的中年男人擺手。
3
吳四爺抱著黑盒子回到家裡的時候，心情是有點忐忑的。他還在回想著剛才在李二士的店裡，那個奇怪的聲音以及在黑盒子裡看到的那兩個光點，吳四爺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那兩個光點就像一雙眼睛似的，讓吳四爺心裡打鼓。
但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這麼詭異卻又充滿謎團讓人著迷的東西，吳四爺也是忍不住。
吳四爺是用一個紙箱子包裹著黑盒子走進家門的，老伴張老太問他去哪了，怎麼中午沒回來吃飯，吳四爺隨便應付幾句，忙不迭跑進了自己的書房。
張老太都習慣了，每次他淘了好東西，都偷偷摸摸的，也沒說啥，直到晚飯的時候，張老太還不見吳四爺出來，就敲書房的門。
書房門猛地打開，張老太看到吳四爺一雙憤怒驚恐的眼睛，嚇得往後退了幾步。吳四爺聲音有些嘶啞地讓張老太別打擾他，隨即關上了門。張老太嚇壞了，不知道吳四爺在裡頭搞什麼，就悄悄給自己的兒子打了電話，一個小時之後，兒子開車來到了老兩口的家裡。
此時的吳四爺完全被黑盒子迷住了。
他回到書房，都沒來得及開燈，再一次打開黑盒子的瞬間，他看到了漆黑的盒子裡有一雙雙麻木驚恐的眼睛，眼睛下面是一張張不太清晰的人臉，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
吳四爺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差點昏死過去。
他強忍住驚恐，打開了檯燈，強光照射下，黑盒子內壁上的人臉消失不見了，吳四爺知道，一定要在黑暗處才能看出盒子的端倪，怪不得在李二士的店裡啥也看不出。
吳四爺深吸一口氣，關掉了檯燈，拉上窗簾，書房內一片黑暗，然而黑盒子卻自發地散發出淡淡的綠色光芒，在綠色熒光下，吳四爺這一次看得真真的，黑盒子內壁四面和底部擠滿了一張張充滿了驚恐和無奈的臉，這些臉就像黑盒子材質內的某種流動的氳，而不是附著或者貼在內壁上的，更像是存在於材質內部的。
那些臉在看上去石質的黑盒子內壁中相互擠壓著，變形著，唯獨臉上的一雙雙眼睛，在淡淡的綠色熒光下，發出輕微的紅光。
起初的恐懼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吳四爺湊上去，觀察著黑盒子材質中的那些人臉，有那麼一瞬間，吳四爺懷疑自己眼花了，這些人臉很可能是材質的紋路，畢竟，就算黑盒子的材質再神奇，也不能存在人臉？
為了不妨礙自己繼續研究，吳四爺把盒子蓋上了，拿出放大鏡觀察盒子的外壁，誰料，蓋上盒子之後，內壁上的那些人臉擁擠著浮現在外壁上，一雙雙麻木的眼睛，瞪著吳四爺。
就在這個時候，書房的門被敲響了，張老太在外面叫他吃飯。吳四爺被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放大鏡掉在地上，摔碎了。
吳四爺極其生氣，打開門罵了一頓自己的老伴兒，關上門繼續研究。
4
整個聊天調查的過程，我都盯著吳峰的兒子吳小杰，那個和我對視了一眼，我腦海中就閃過鬼引婆婆的小黑屋的小男孩，巧合還是……
“……自那之後，我媽說我爸文玩市場也不去了，成天把自己鎖在書房，誰也不搭理，飯也不吃水也不喝。後來，又發生了一些怪事，嘖，也不能算是怪事，就是，覺得彆扭。”
“比如？”旁邊的葉玲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吳峰一邊說，她一邊記著。
“我們家養了三年的柴犬，某天突然死在了陽臺。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症狀，唯獨，唯獨狗子的臉，嘖，怎麼說呢，”吳峰眉頭一皺，看了身邊的兒子一眼，“小杰，爸爸在談事兒，你自己去抓娃娃機那邊玩一會兒吧，啊？”
吳小杰的陰鷙的目光在我和葉玲臉上掃了一下，然後起身離開了。
吳峰繼續說：“狗子的臉，呃，好像一幅畫，被橡皮擦了似的，不是全部擦乾淨，而是擦模糊了那種感覺，你能懂吧，就是那種感覺。”
聽到這裡，我頓時心裡咯噔了一下，葉玲也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她問：“你確定是嗎？”
吳峰點了點頭：“我當然確定。”
“那，老爺子呢？他去世的時候，有沒有類似的症狀？”
吳峰喝了一口水，沉重地點了點頭：“我爹的臉，也變得模糊了，後來去殯儀館，特意化了妝掩蓋住了。”
“那個盒子還在你們家嗎？”我趕緊問，因為很顯然，這個把戲就是鬼引婆婆搞得，雖然不知道鬼引婆婆為什麼鍾情於得到別人的臉，但是可以確定，她還沒有死。
5
吳四爺心裡有點焦急，屢次看錶，他已經喝完了一壺茶，王總還是沒到。又等了好半天，王總拎著一個袋子出現了。
“怎麼樣？”吳四爺見到王總，迫不及待地問。
王總鬆了鬆領帶，說：“還真被四爺說著了，我在我祖父的遺物中發現了這個東西。”
他把袋子放到桌子上，從裡面掏出一本厚厚的書。這本書是用黃色的草紙印刷的，牛皮繩裝訂，看上去很破舊，應該是很長時間的東西了。
王總翻開其中一個，指著中間一段說：“你瞅瞅這個。”
吳四爺換個位置坐到王總旁邊，接過那本書，書頁上畫著一張圖，一個人把一隻狗和一隻死貓放進黑盒子裡，拿出來的時候，狗死了，貓活了。
吳四爺看得眉頭緊皺，連忙問什麼意思，王總又從袋子裡拿出一本發黃的日記本，本子上有手寫的札記。王總推給吳四爺，吳四爺翻看了幾頁，眼睛瞪大如同銅鈴。
根據筆記上講，這個黑盒子叫做往生棺，原本是王總的祖父那個年代，南方一帶裝殮死嬰的，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具有了詭異的力量，可以將生命從活物上轉移到死物上，從而賦予已經死掉的人第二次生命。
根據王總他祖父的記載，曾經有一個軍閥得到過這個往生棺，據說成功將自己的生命轉移到了一個小孩子身上，從而逃過了戰爭，存活到了現在，當然，只是傳聞而已，不足為信。
吳四爺看完了札記，上邊沒有解釋往生棺的材質，也沒有提到吳四爺所看到的盒子內壁的那些人臉。吳四爺想到人臉，猛一驚，他的心裡產生了一個詭異到足夠震撼自己的想法。（原題:《往生棺》，作者：師冀強。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閱讀更多 深夜奇譚 的文章
